第二十九章 男女不明關係
29.男女不明關係
警察湯和警察梅的關係很微妙。
兩個人都是同一個警察學校畢業的,雖然不是一個年級的,但也算叔伯同學。一個28,一個25,都是大男大女,當時領導上分搭檔時也考慮到了這一層關係,一般情況下分搭檔都迴避一男一女,但領導上卻有意把他倆分在一起,為的就是給他們製造點兒方便條件,好早點兒解決個人問題。搭檔了好幾年,倆人好像對上像了,局裏的人一致認為他們是一對戀人,並且找到了一些是戀人的證據,比如說:兩個人都住局裏的單身宿舍,門挨門,據說兩個人經常互相住着,今個兒你到我宿舍住一宿,明個兒我到你宿舍住一宿。
有時候兩個人一起在宿舍里做飯,喝着酒,在宿舍里彈着結他呼天嚎地唱着歌。兩個人的影集裏也互相鑲着對方的或者雙方合影的照片,他們也經常一起出來度周末,就像今天到高山滑雪場來度周末一樣……可是,奇怪的是他們就是不結婚。局裏有人問什麼時候吃你們的喜糖喝你們的喜酒哇,湯和梅就只是笑,並不回答。
於是,局裏的人便紛紛苦笑着說:“現代派青年,不可思議……”
其實,兩個人的問題在於湯。梅早就要求結婚了,但是湯始終沒有答應。
湯是個極其敏感的年輕人。敏感是當警察的必備素質,但是,敏感卻同時使人的心態過早地老化。
湯的心態就過早地老化了。
警察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湯總是接觸社會的陰暗面,湯每天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講到的都是人類的醜惡現象:殺、死、偷、搶、毒、奸、淫、騙、賭……這使他更多地看到了人性的原始的一面,醜惡的一面,獸性的一面。
天長日久,量變必然促進質變,逐漸使他那顆本來應該火熱的年輕之心變得冰冷了。他冷眼看人生,冷眼看人類,冷眼看世界。
或者說,他把人看透了。在湯看來,世界上的一切人際關係都是一種需要——動物生存的一種自我需要。這種需要才是人行動的根本動力,只要人感到自己需要了,就什麼都會去干,就連人們一向稱為最高尚的愛情也是如此。
湯接觸的很多案件都是和男女愛情有關的,有因為你愛我我不愛你而產生謀殺的,有因為我愛你愛得太深太嫉妒而產生傷害的,有因為我即愛你又愛她還愛另一個她形成多角關係而產生混亂的,有因為愛得不到滿足痛不欲生而自殺身亡的,有因為利用愛而進行詐騙活動而觸犯法律的,有因為愛你又失去了你心理不平衡而對你所愛的人進行殘酷毀容的……
就在前幾天,湯還剛剛處理了一起因為男女之愛產生的惡性案件:一個有婦之夫愛上了不是自己妻子的另外一個女人,愛得如痴如狂;那個女人也愛他,愛得山盟海誓。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幽會,翻雲覆雨,享受男女之間愛的歡樂。
但是,有一天,男的到女的住處去,卻發現那女人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重複着自己和那個女人的故事。這個男人妒火中燒,到朋友處借了一支獵槍,闖進那個女人的住處,對着那一男一女的下體各開了一槍,構成了嚴重的傷害罪……
太多了!
在湯看來,當男人女人互相說“我愛你”的時候,他們其實是在說“我需要你”。因為男女之愛的本質是愛的雙方為了滿足自我的精神需要,從這一點上看,高尚的愛情實際上是男人女人一種自私的利益——即精神利益。
因此,千百年來,古今中外所有的愛情故事,相戀,失戀,插足,分手,結婚,離婚乃至重婚,無一不是男女之間這種精神利益的不斷組合和重新調整。
所以,當漂亮的女人梅走進他的生活並對他表示了自己的愛之後,他非常冷靜地說出了一段讓梅感到意外的話。
“我們可以交往,可以做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一切事情,當然也包括上床,只要你我需要,但是我們不結婚,行嗎?”
“為什麼?”當時梅奇怪地問。
“因為重要的是內容而不是形式。”
“不能把內容和形式統一起來嗎?”
於是,湯又說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論”:
“那只是人們的良好願望。人,是以獨立體的形式存在的,各自有各自的需要,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愛了,這只是兩個人在愛的方面的共同需要。
“但除了愛以外,兩個人還各自有各自的其它需要。不結婚而生活在一起,就可以既滿足男女雙方在愛方面的共同需要,又可以保留雙方各自不同的其它需要。
“結婚了,就是既把兩個人的共同需要綁在一起了,也把兩個人不同需要綁在一起了。
“當兩個人各自的不同需要超過兩個人的共同需要時,結婚和家庭就是一副桎鋯,男人女人就會為了掙脫這個桎鋯而爭鬥,就會產生和當初良好願望相反的不愉快的事甚至不人道的事……既然如此,何必當初呢?”
梅當時I京奇地瞪着美麗的大眼睛說:”奇談怪論!”
湯說:“不,這是肺腑之言。”
“好吧,但是我不放棄結婚的努力。”
愛湯的梅雖然沒有接受湯的觀點,但最後還是接受了湯的現實。
於是,兩個人開始了一種特殊的男女之間的生活,似戀愛又勝過戀愛,似同居又不是同居,似試婚又不是試婚。
雖然這種特殊的男女之間的生活過得很好,但是,做為女人的梅始終希望能夠早點兒結婚,有一個正式的家。
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希望結婚都希望有個家,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女人天生有一種不安全感,結婚成家會使她感到安全。
說起來,湯和梅兩個人也真是一對兒。
湯細高個兒,但不失身體的結實與健壯,那種經過健身房推拉舉壓等34種器械鍛鍊出來的肌肉,一塊一塊地凸現在他身體的各個部位,是任何衣服也掩飾不住的。湯有一張白凈的臉,劍一樣筆直的鼻子,男人的嘴唇很少有像他那樣紅潤的,本來是開槍動拳頭的,卻有幾分書生氣,
梅雖然算不上是鮮花嫩柳,但也是漂亮女人一個。她的主要特點是豐滿,豐滿的臉龐,豐滿的身材,豐滿的嘴唇,豐滿的胸脯,女人一豐滿就有女人味兒,警服警徽使這個女人自來帶有一種柔中有剛的風韻。
在這個大周未來到之前,兩個人在一起合計干點兒什麼。
梅說:“夥計,這周得出去玩兒了。”
湯說:“行,傢伙,玩兒什麼吧?”
梅說:“冬天應該玩什麼?”
湯說:“玩雪唄。”
梅說:“去滑雪場?”
湯說:“去滑雪場。”
於是,兩個人就來了。
昨天晚上兩個人也是在白雪賓館西餐廳吃的飯,在小舞廳里跳舞,然後共同開了一個房間,親親熱熱地過了一宿。
今天早晨起來吃過早茶,湯和梅也準備去滑雪場,來到索道乘降亭,坐上坐椅剛剛啟動,就看見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驚險鏡頭,也看見了在山谷乘降亭那裏聚了一堆人。
“夥計,那邊好像出事了。”梅總是這樣叫湯。
“傢伙,咱們得去看看。”湯說。
他們兩個乘坐索道坐椅來到山谷乘降亭。
“我們是警察,請讓開。”
湯一邊說著一邊分開圍觀的人群,擠進出事現場。
出事的兩個年輕人已經被人們放在亭子裏的長椅上,不知是哪個好心人將自己的大衣蓋在那兩個年輕人的身上。兩個人看來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長脫脫地躺着,完全沒有剛才的那種嘻嘻哈哈的精神頭兒。
“誰是管理人員?”湯問周圍的人。
“我。”一個乾瘦的中年人說。、
“出了什麼事?”
“這你得問他們。”管理人指着那兩個年輕人說。
湯來到兩個年輕人身邊。
“我們是警察,到底出了什麼事?”
“坐椅的安全帶出了問題,把我們甩出來了……”一個滿臉粉刺的年輕人說。
“你們剛才坐的是哪號坐椅?:
“好像是……14號。”粉刺臉不敢肯定。
“是14號。”另一個留着中分式頭髮的年輕人肯定地說。
湯抬起頭,在索道上尋找14號坐椅,索道仍然在運行,現在經過山谷乘降亭的是43號坐椅,14號坐椅已經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湯對管理人員說:“你和山上機房聯繫,等14號坐椅轉到這兒時停車。”
管理人員用亭子裏的電話和機房聯繫了一下。
又等了好一陣子,14號坐椅才又轉了回來,管理人員對山上打了個手勢,索道停止運行,14號坐椅正好停在眼前。
湯檢查14號坐椅,他檢查得很認真,為了看得仔細他幾乎是趴在14號坐椅上的,那姿勢使人聯想起正在嗅昧兒的警犬。湯將14號坐椅前後看了一遍后,又將安全帶卡子拿到眼前仔細看。又遞給梅看。
梅看了一眼說:“卡子上有明顯的硬器摩擦的痕迹,是用一種工具所為。夥計,用不用取指紋?”
“不用。”湯說:“安全帶卡子上的指紋肯定是那兩個年輕人的。”
“索道乘降點晚上有人值班嗎?”湯又轉過身來問管理人員。
“沒有。”
“為什麼不安排值班的?”
“誰會來偷坐椅嗎?”那個管理人員想笑。
“這沒有什麼好笑的,”湯板著臉訓斥管理人員。
“如果真的有值班的,也許今天就不會出這事了。”
那個管理人員的笑凝固了。
“領導沒安排,關我什麼事……”他嘟囔着。
湯沒再理他,又對周圍的人說:“剛才我看見14號坐椅後面的坐椅上還有兩個人,是誰?”
“是我們。”
看說話的那個男人,真巧,又是他——麥迪。在他身邊是那個和他一起來的女人。昨天已經在來白雪賓館的路上和他們遭遇了一次。湯的意識中馬上閃現出一個意念:難道麥迪又和今天的事兒有關?
湯努力排除這個意念,他知道當警察的最怕先入為主,因為先人為主往往會影響自己對事情真相的客觀判斷。他知道自己的這種意念是因為7年前的水庫溺水案件,他對7年前那個件的記憶太深了,雖然已經結案了,直到現在他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認為那是一起謀殺案,認為麥迪是兇手。
“我們又打交道了。”湯說:“剛才好像你們是坐在15號坐椅的吧?”
“不對。是16號。”麥迪答道。
“你對號碼記得很清……”
“這不奇怪。”
“你們發現了什麼嗎?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和14號坐椅離得很近,你們發現什麼反常現象了嗎?”
“我們什麼也沒發現。”麥迪說。
“你說得這麼肯定,連想都沒想。”湯又轉過身去問那兩個年輕人:”你們認識這個男人嗎?’’
兩個年輕人搖搖頭。
“以前見過面嗎?”
“沒有。”
“再認真想一想?”湯在進一步啟發
兩個年輕人想了想,互相看了看,一齊搖搖頭。
湯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湯對兩個年輕人的問話與麥迪有關,如果麥迪和那兩個年輕人認識或者有糾葛,麥迪就可能有作案動機。在湯的眼裏,怎麼看麥迪怎麼像兇手的樣子。
遺憾的是麥迪和那兩個年輕人不認識。
湯又轉過來對麥迪說:“為什麼有你在的時候,總是出事故?”
“你說得不準確,不應該用總字,有我在的時候出事,你看到這種事情加上這次一共才兩次。”麥迪不卑不亢地回擊。
周圍的人都不明白兩個人這段對話的含義,莫名其妙地看着兩人。
“警察同志,還有什麼要問的嗎?”麥迪主動問湯。
“暫時沒有了。”
麥迪說:“這事和我們無關,顏妤,我們走吧。”
“等一等。”梅喊住了麥迪和顏妤。
“你們住在哪個房間?”
“我們住哪與這件事有關嗎?”
“我們在繼續調查中也許要找你們。”
麥迪告訴了梅他們住的地方。
麥迪和顏妤剛走,救護車就來了。同時,從車上下來幾個人。
有四個人抬走了那阿個年輕人。
還有一個穿經濟警察制服的男人和一個發胖的男人向湯和梅走來。
“我是滑雪場保衛科的,”穿經濟警察制服的男人對湯說:“我們滑雪場馬經理想跟你們談談。”
那位胖男人和湯握握手。湯感到馬經理的手肉太厚,而且汗太多,濕漉漉的。握完后湯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了擦。這使馬經理有些尷尬。
“如果你們二位真是警察的話,”馬經理字斟旬酌地說:“我首先感謝你們及時趕到現場,對我們的工作給予了及時的幫助……但是,我想和你們二位單獨談談,到我的經理辦公室好嗎?”
湯皺皺眉頭,他感到這位胖經理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他看了梅一眼,意思是徵求梅的意見。
梅點點頭。
“好吧,我們走。”
湯和梅跟着馬經理來到設在白雪賓館中的經理辦公室。
經理辦公室設計得別具匠心,好像為了和外面的冰雪世界相對應,房間通體是白色的,地面是一種透明色的大理石,好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牆上印着一朵朵誇大了的六角雪花,非常清楚地向人們展示出結晶體的奧妙;在老闆台的後面是幾根雕塑的吊冰,上粗下尖彷彿懸挂着幾把寶劍。
老闆台也漆成白色的,好像上了一層霜。坐在這種格調的辦公室里,讓人從心裏感到寒意。
沏茶遞煙之後,馬經理說:
“有人說過這樣的話:由於職業不同,所以人們看待問題和處理問題的方法就不同。你們二位懂我的意思嗎?”
湯搖搖頭。
梅乾脆就回答“不懂。”
馬經理並不氣餒,他好像很有耐心。
“不知道你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兒沒有……哦,在一座城市裏,政府為了發展旅遊業,投資很多建築了一條空中索道。但是,剛剛開業運行不久,就出了一次事故,由於機械故障使索道在運行當中發生了抖動現象,使一個遊客從索道上掉下來摔死了……消息當然很快就傳出了。
“於是,從第二天起,沒人再去花錢坐索道了,因為人們認為不安全……二位警察同志,你們明白我給你們講這個故事的意思嗎?”
湯當然明白,馬經理怕這起事故傳出去影響滑雪場的經濟效益,想把這起事故壓下來。現在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企業出了盜竊案不報,它影響精神文明和綜合治理評比;基層派出所,出了案子不報,怕增加發案率影響破案率;個別領導者家裏被盜也不報,怕破案后賊說出自己家裏的不正當收入……
“你想讓我們不聲張?”湯說。
馬經理點點頭。“對對對,是這樣的。”
接着他又搖搖頭。
“但是,僅僅這樣還不夠,我要求你們乾脆就不要追查下去,或者乾脆不插手這件事。據我所知,你們是來滑雪場旅遊的,那你們就盡興玩兒吧,這件事就由我們滑雪場保衛部門處理……好嗎?”
“對不起,”湯說:“我們的職業不允許我們對看到的案件不管,而且,我告訴你,這起事故80%是一起謀殺案。”
“你不要把事情說得那麼嚴重。”保衛科長插話說。
“不是我說得嚴重,你也是做保衛工作的,你沒看見14號坐椅安全帶卡子上的磨損痕迹嗎?那是硬器掰傷……”
“你也可以當做自然磨損處理。”保衛科長說。
“這怎麼行!”湯叫起來。
“雖然出了點兒事故,畢竟沒有造成什麼惡性後果嘛。”
“兩個年輕人的精神受到了刺激……”
“兩個年輕人的費用我們負責。”
“那麼兇手呢?兇手是誰?兇手要殺誰?這些問題誰回答?”
“沒有必要回答,也沒有人要求回答。”
“法律要求回答。”
氣氛有些緊張。馬經理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年輕人,如果你們覺得按照我們要求的那樣做在你們上級那裏不好交代,我和你們張副局長說,他是我的朋友。”
馬經理說著,拿起老闆台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話,然後同對方哈哈哈哈……講了一通,然後把電話朝湯一遞:
“張局長找你講話。”
湯接了電話。
張副局長在電話里只說了一句話:“照馬經理的意見辦。”
放下電話,湯有些變臉了。“馬經理,你這樣做讓我想起了什麼?”
“什麼?”
“你好像和這件案子有關……”
馬經理的臉一下子白了。
“算啦!”梅出來制止了湯。
“既然馬經理把我們局長都搬了出來,我們真的就不管這事了。告辭了。”
梅拉着湯走出經理辦公室。
在走廊里梅不解地對湯說:“你為什麼要強行管這事,今天你怪了,我們是休假的,不是執行公務的。”
湯說:“因為我感覺這個案子和麥迪有關……”
梅聽湯已經不止一次地說起過7年前的案子。那好像是他的一塊心病。
“有什麼關係?”
“我一時說不清……”
“神經病。”
神經病,湯在心裏重複着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