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夕
“砰”一聲，精美的瓷瓶變成一堆碎片，作惡者猶不解氣，又丟出一面瓷盤。
“好啦，不心疼東西，踩上去傷到腳怎麼辦？”斜坐在太師椅上的杜醇漫不經心勸道。
“你們全都是這樣，根本不考慮我的心情，我恨你們!”杜湘喊着，把杜醇的茶盞也拂落在地。
杜醇不氣不惱，慢條斯理道：“為了大局，你且忍上一忍，有母王做主，誰還能搶了你的不成？”
杜湘紅着眼睛：“你們明知道他不懷好意，幹嘛同意他的要求，我們這裏就藏不下一個人嗎!”
“能不能成事，就看這一兩天，我們都忙亂不堪，哪有餘力看着她。你那婆母不是省油的燈，丟了人，第一個就會想到你，還能放在這裏等她來找嗎？”
“好，不能放咱們家裏，放哪裏不好，為什麼偏放他那裏？”杜湘氣勢一緩。
杜醇懶得多解釋：“不管哪裏，就這一兩天，再說他又不能幹什麼，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杜湘氣結。
杜醇一笑：“你與其在這裏生氣，不如多想想事成之後怎麼跟她解釋。當然你可以不必解釋，勝者為王，她還能怎樣？”
杜湘抿着嘴唇說不出話，他也是想了很久才答應幫母親的，可現在，他後悔了。
姬影看着站在面前的裴松和裴楓，心情說不出的怪異。自家的亂子，要靠夫國子弟來幫忙，真是丟人丟到婆家去了。只是聽到兄弟二人的彙報，姬影顧不得丟人，她遇到了裴敬不久前遇到的難題。一種更加怪異的感覺在心裏蔓延：她的女兒，咋就這麼倒霉呢……
又被當成了人質……
裴松看着姬影，神情也很複雜：“王嬸，不如我們去把杜湘抓來，交換？”
姬影擺擺手：“沒用的，博靈王不可能用杜湘交換什麼，杜湘沒那麼重。可是同樣的，本王也不可能為了姬諾就無所非為。”抬頭看看裴松，“我們這樣的父母，是不是很冷血無情？”
裴松沉着臉：“身為皇室子弟，自當有為國捐軀的覺悟。”
姬影轉過身去：“是啊，享受了國家的奉養，再還給國家也是應當的……只怪她太傻，上過一次當不夠，還要再上第二次，第三次，男人，有幾個不是口是心非的……”
裴松看向裴松，他也看過來，兩人都想為男人辯解，可想一下姬諾的遭遇，而他們兩個也都不同程度欺負過姬諾，無話可說了。
姬影嘆口氣：“外面的事有鴻炎做主，應該可以放心，你們兩個也不用做什麼，再找一找吧，萬一，能找到呢”找不到就管不了了。
裴松道：“讓楓弟去找吧，我守在王嬸身邊，以防不測。”
姬影擺擺手：“不用，她不敢把我怎樣，我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殺得了的。去找姬諾吧，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希望。”裴松不再爭辯，和裴楓退到門口，先開了一條縫向外看去，確認沒什麼異常，兩人迅速離開姬影的房間。
躲到安全的地方，裴楓問道：“怎麼辦，真不留下看着王嬸嗎？”裴松道：“你先在附近守着，我去找杜湘。”裴楓道：“難道他會告訴你姬諾藏在哪裏？你別忘了是他把她騙出去的！”裴松道：‘我當然知道，賭一把，就賭他對姬諾還是有一點感情。就算不行也不會更壞。’裴楓點頭：“這倒是。”
兩人正欲動身，猛然看到一隊侍衛簇擁着一人走向姬影的房間，裴松不放心：“我跟去看看，你去找杜湘吧。小心一些，他身邊的侍衛定然也不少。”裴楓哼一聲：“我只是年紀比你小一點，其他的並不差。”
裴松跟過去，趁人不備躲在一課樹后。看到博靈王走進房間，距離有些遠聽不清說了什麼，但見她出門時不渝的臉色，必然是在姬影那裏碰了壁。眼看姬影暫時沒了危險，裴松沒有鬆懈，沒有聽話的離開，就隱身在附近，守着姬影。孰輕孰重，裴松掂了掂，只能暗道一聲對不起。裴楓藏身皇宮數日，已經基本摸清了幾個人的位置，很快找到杜湘的房間。附近的侍衛巡防的不能說不嚴密，但那只是對一般竊賊而言，對裴楓來說，只要身形夠快，從他們面前經過，那些人也只會當自己眼花。
兩隊人交錯的瞬間，裴楓飛速閃過，先倒掛在房門外的屋檐下，側耳傾聽房中動靜。蠟燭還燃着，裏面的人應該還沒睡。也是，很快就有變天的大事要發生了，這個時候還能誰的着，心得多大啊！
又一隊巡防侍衛走過，裴楓抓住機會閃進房門，在裏面的人反應過來之前便掐住了他的喉嚨。
杜湘眨眨眼，他見過裴楓，也知道他跟着姬諾來了嬙陽，他來不奇怪，只是，他是怎麼進來的呢？
裴楓冷笑一聲：“我還不想殺你，只是問你幾句話，我鬆手，你不要喊叫，否則，這喊聲便是你最後的遺言了。明白嗎？”
杜湘點點頭。裴鬆緩緩放開手，他果然抿着嘴，沒出聲。“算你識相。說，姬諾被你們藏在哪？”
“我不知道。”杜湘冷冷道。
裴楓拍拍他的肩膀，詭笑着：“你不要看我長着一張英俊的臉就把我當成好人，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死在我這雙手上？不要惹我不高興，我是男人，不會對你憐香惜玉。所以，你還是老實一點，免得受苦。你母親即便贏了江山，與你也沒多大好處，可身體，或者命，是你一個人的。”
杜湘沒半分懼色：“你不必說這些嚇我，我確實不知道。實話告訴你，我早後悔的腸子都要綠了，我只是不忿姬諾還有別的男人，想要擁有更尊貴的身份讓她看重我。可現在看來，恐怕她只會恨我了。我真是愚蠢到家了，居然會幫着利用我的母親姐姐去害我的愛人!”
裴楓道：“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你，人是你騙走的，你會不知道？”
“我一直身在出雲城，這件事我能參與多少？我猜我母王和姐姐也是怕我後悔，才不讓我知道姬諾的藏身之處。”
裴楓想了想：“我姑且信你一回，依你看，她最有可能會在哪裏？”
“你會信我嗎？”杜湘反問。
“你先說來聽聽。”
杜湘低頭思索片刻，道：“秦卿，姬諾在她手裏。”
裴楓疑惑：“他？”這個人他還真沒特別留意過，以為不過博靈王等人的馬前卒而已。
杜湘冷笑：“你可別小看了他，你們大德當真人才濟濟，隨便一個以色侍人的青樓小倌也能攪得我女垣皇室大亂，比戰神之稱的出雲王厲害不知多少倍!”
裴楓笑道：“這酸溜溜的語氣，我且當你是吃醋了，我先去找找，找不到，我還會回來找你的。”一記手刀打暈杜湘，去了關押秦卿的地方。
這一塊巡邏的士兵不算多，裴楓心裏略有疑惑，不想打草驚蛇，便躍上屋頂，伏下身子傾聽，沒有什麼動靜。小心拿開幾塊瓦片，向下看去，只看到秦卿一個人坐在圓桌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沒有姬諾。
裴楓挪動身體，換個方向看，房中只有他一人，確實沒有姬諾。但見他一杯接一杯往嘴裏灌酒，看不見表情，單一個側影確有幾分像秦鴻炎。
沒在這裏？裴楓想着，絞盡腦汁想着還有什麼地方沒有找過。冷不防秦卿一聲怪笑，嚇了他一激靈。再看秦卿一把掀了桌子，獰笑着在房間裏轉了兩個圈。裴楓盯着他希望有什麼驚人之舉，他卻只是笑，摔東西。裴楓不再浪費時間，從屋頂跳下來。
正要離開，不遠處一座宮殿闖入眼帘，那是女帝的寢宮鳳華宮。遺體早已安放在文華殿供百官憑弔，按說此時這裏應該沒有人居住，只該有些打掃的宮女，可如此說來，點的蠟燭也太多了些。
裴楓發現疑點，毫不遲疑奔了過去。裏面除了幾名打瞌睡的宮女，門口侍衛都一個沒有。裴楓輕巧的走進了內室，顧不上欣賞女帝精美的佈置，看到寬大的鳳床上依稀躺了個人，忙緊走幾步過去，果然是姬諾。
裴楓大喜，一把拉起她：“醒醒，快醒醒，姬諾!”搖的亂晃，姬諾也沒有醒。裴楓摸向她的脈搏，十分平和，面色也不差，想來並沒受傷，應該只是吃了迷藥之類的。
要帶着一個人事不知的人離開守衛森嚴的皇宮，裴楓再是輕狂也不敢嘗試。此時夜還深着，距離開城門還有不到兩個時辰。秦鴻炎他們該要行動了吧。姬影處都是博靈王的人，不能去。還有什麼地方安全呢？裴楓一時想不到，不過最好是先告訴裴松，讓他們放心。
打定主意，裴楓放下姬諾，轉身出去了。
無邊的黑夜漸漸淡了顏色，房屋，樹木現出了輪廓，東邊的天際，顯出一線金色。早起的人們還打着瞌睡。一串緊急的馬蹄聲戛然而止，馬上的使者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沒了氣息，屍身很快收走，無主的駿馬踢踏着原地轉圈，也很快被人拉走。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幾個街區，幾乎同時。
硃紅色的宮門被數名侍衛合力推開，門內早已密密麻麻站了數不清的人。孝端女帝的棺槨馬車在最前頭，英王姬影，成王，皇女姬語，姬詞等皇族親王站在其後最前排，然後是博靈王等異姓王和朝中重臣，在後面便是數百官員及有封誥的家眷。
“靈起……”響亮悠長的一聲長喝，承載着女帝棺槨的馬車緩緩動了，平穩的駛出宮門。宮門外，侍衛們牽過馬，供送葬的高官們騎乘。騎上馬的人們一聲不吭，緊跟着前面人的腳步，隊伍嚴整肅穆。
走過清凈的皇城大街，這裏因是皇宮正門，沒有百姓居住。再經過官員們聚集的祥雲街，經過最繁華寬敞的落霞街出皇城，便可直奔東北方向的清景山皇陵。
博靈王要發難的地方，就是落霞街。
此時落霞街上，官兵分散開站在路兩邊維持秩序，防止送葬的百姓衝上大街攪了大事。百姓們全部素服，跪在路兩邊，間或一兩聲抽泣。
送葬的隊伍緩緩前行。兩名軍士遠望着隊伍，面露焦急，卻不敢上前。五六個布衣百姓無聲息的圍攏過去，軍士剛剛發現，正要呵斥，布衣百姓亮出身後雪亮的長刀。軍士就這樣莫名其妙死在幾個百姓手裏，擱在平時，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博靈王雙手執轡，面上的躊躇滿志不屑隱藏，嘴角揚起，目視前方：落霞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