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輪迴 第二十一節，獨舞
過了一會，唐菁菁拿起被燙的半燃的香煙，猛的吸了一口，將它點燃，與此同時，她臉上的神色也恢復到往常的平靜中去，甚至連她自己或許都不曾察覺那一滴偷偷落下的眼淚。
“現在又只剩下我們倆了。”卓昊攤了攤手，“平常想要和你說句話都難，今天卻已經有好幾次促膝長談了。”
“有那麼難嗎，是你自己不敢而已。”唐菁菁看着手中的煙說到，“我留在這裏，只是想把手中的煙抽完，你不用守在這裏，把自己當蚊子熏。”
“不想再聊聊嗎？”卓昊走了過來，將身體靠在鋼琴上，“你的這首曲子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我想弄個明白。”
“音樂是感情的自然流露，不是電報或者密碼，我懶得解釋。”唐菁菁擺了擺手，“況且就算我要解釋也未必能解釋的清楚，人生註定是要經歷痛苦才能成長，當你經歷了那些痛苦之後，自然就能夠明白。”
卓昊木訥的點了點頭，“可惜我不是你，要不然我就能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打啞謎了。”
“啞謎？”唐菁菁扭頭白了一眼卓昊，將手中的煙捻滅，起身離開。當她走到房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對卓昊笑到，“你倒是提醒我了，卓昊，你過來，你不是我，但是有一個辦法卻可以……”
“你想要幹嘛，該不會又是用什麼超能力……”卓昊還在猶豫着，就只見唐菁菁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將其按在了自己的印堂上。卓昊只感覺到猛的一陣眩暈，就好像長時間蹲着，猛然站起來時的那種感覺一樣，眼前一黑，等到再次恢復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場景都變了。
卓昊發現自己在一條長長的金屬走廊的上，兩邊都是一眼望不到頭，走廊兩側則是數不清的房間。“我這是在哪裏？”
“這是我的夢境空間，這個場景是我曾經經歷過的地方，你不用擔心，我會引導你走出來的，佔用不了你多少寶貴的時間。”
卓昊撓了撓頭，“姐姐，你這是在拿我開心嗎，把我放在一個迷宮裏面。”
唐菁菁不屑的哼了一聲，“我還不至於那麼無聊，從你身上找開心。反正這個迷宮是我布的，我現在告訴你怎麼走出去，你聽不聽是你的事。”
“你至少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吧。”卓昊大聲喊到，唐菁菁沒有理會他，只管說著迷宮的走法。
“沿着走廊往前走，……停，左轉，進門。”
“喂，這裏是女廁，你確定要我進去嗎？”卓昊看到門上面的標識，猶豫了一下。
“反正裏面又沒人，你進去只有我知道你怕什麼。”唐菁菁催促了一句，“趕緊的，要不小心我用鞋跟抽你！”
“好吧，好吧，我進去就是了。”卓昊嘆了一口氣，走了進去。就在他走進去之後的下一秒，走廊一端出現了一隻兩米多高的龐然巨獸，正緩慢的在走廊上巡邏。
“爬上第三個馬桶，打開上面的通風口，爬進去。”
“為什麼我要這麼做，給個理由先。”卓昊在這裏又猶豫了。
“我的地盤，我說了算。”唐菁菁冷哼一聲，“你照做就是了。”
“這麼高，我爬的上去么？”卓昊自言自語到，看着高高在上的通風口，他心裏着實沒底。
“你不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趕緊試，沒時間了。”
卓昊連自言自語都被頂了回來，再也不敢廢話，一咬牙就往上面爬。出乎他的意外，他在這裏的身手比現實中要矯健的多，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爬上了他在現實中不可能爬上的高度，難道這就是差距？
“哇，我成功了！”卓昊有些興奮的喊道。
“噓，小聲點，別讓它們聽到了。”
“它們？”卓昊小聲問到，“你說的它們是指什麼？”
“大概可以理解為是我的其它夢境吧，你這麼大聲，把它們吵醒了會讓我很難受的。”
卓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按照事先規定好的指令在一個偌大的迷宮裏面穿行。唐菁菁的指揮簡直就是無微不至，無可辯駁，卓昊跟着指令，時跑時停，時爬時跳，時而閉眼，時而捂鼻的運動了至少有一刻鐘，總算是走到了頭。
“趴在地上往前爬，不要抬頭，好的，往左一點，再往前……好了，爬起來，開門進去。”唐菁菁漫長的指令總算是啰嗦完了，卓昊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走進門裏，是一個開闊的玻璃大廳，房間的穹頂至少有二三十米高，而廳堂的面積則有上百平米。廳堂的中央是一個圓形舞池，整個舞池的地板是一塊直徑十米左右的巨大玻璃，在地板的下方，則是浩瀚的宇宙，仔細觀察，還能看見腳下的星河流淌。
唐菁菁身着一身銀白色的晚禮服，站立在舞池的中央，看上去就像是璀璨夜空中的一輪新月般婉轉動人。
“我這不是在做夢吧！”卓昊都已經看的獃滯了，他還從未見過唐菁菁這樣嬌媚動人的一面。
“你這可不是就在做夢。”唐菁菁走上前來，拉着卓昊走進舞池，“我想用這樣的方式結束這一天，對你我而言都是一種慰藉，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醉生夢死吧。”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見我，而是讓我在迷宮裏面爬了這麼久？”
“我需要一點時間準備。”唐菁菁張開玉臂，在舞池裏轉了一圈，“不過最後總算是讓我們見面了，和我一起跳個舞吧。”她伸出一隻手，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這本來應該是紳士邀請淑女跳舞的禮節。
“我跳的不好，你自己跳吧。”卓昊擺了擺手，後退幾步走出了舞池，“我在一旁看着好了。”
唐菁菁嘆了口氣，“也罷，彈彈琴，跳跳舞什麼的你現在肯定不大懂，倘若你懂，反倒顯得虛偽。”
“虛偽……”卓昊一陣無語，“我便是虛偽不也是要哄你開心嗎，姐姐。”
“做人要誠實坦蕩，鋒芒畢露，那樣才能專攻於事業。”唐菁菁低眉望向腳下的星河，“不要像我這樣，左右逢迎，八面玲瓏，最終機關算盡，也沒能給世人留下點什麼。”
一個人要有高遠的志向，高尚的品德，才能成為君子。如果沒有，那就寧做真小人，勿充偽君子。
唐菁菁從裙擺下伸出一隻裸足，在舞池裏輕輕一點，那玻璃就如同水面般泛起一圈漣漪，漣漪擴散到舞池的邊緣，彷彿滴水般的發出“叮咚”的聲響。與此同時，更多的漣漪從舞池中央擴散開來，只見她踮起足尖，在那片看似堅硬的玻璃上頻頻點划，整片舞池的地面就宛如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般閃耀着星輝，那“叮咚”的水聲也因此彙集成為一曲旋律。
有了旋律伴奏，舞蹈才正式開始。整片舞池的星輝都被踩碎，融為一個整體，宛如一輪明月般托着上面的舞者。如果說平日裏她展現的是她老成持重的一面，在閑暇時展現的是她高貴優雅的一面，那麼現在她所展現的，則是活潑靈動的一面。一直垂到地面的長長裙擺沒有對她的舞步產生任何牽絆，隨着她的旋轉微微揚起，就像是一朵綻放中的白蘭花，在水中輕輕擺動着。
她的舞步靈活而不可捉摸，隨着旋律的節奏加快，偌大的一個舞池似乎除了她便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她腳下的池水被踏起了浪花，氤氳的水霧剛好遮住了揚起的裙角所展露的腳踝，和她的長裙連接到一起，讓人感覺她就像是由這池水所湧出的一道噴泉。她就像水一樣躍動着，讓節奏隨着她的心情起伏變換，把漫天飛舞的水珠鑲嵌在空中，如同一粒粒珍珠般環繞在自己身邊。
卓昊發覺自己不知何時也已經置身於她的舞蹈之中，不僅僅是因為那些飄散在空中的水珠，更因為她優雅舞姿的感染力，讓自己本已沉睡的藝術細胞也開始感動，在腦海中爆發出豐富的遐想。
但是卓昊終究是沒有勇氣走上前去，她尤其喜歡旋轉，讓長裙似孔雀開屏般散開，卓昊生怕自己一旦靠近，就會破壞了這舒展的姿態。因此他非但沒有上前，反倒是更往後退了幾步，把舞台全部讓了出去。
一曲終有盡，就算是人未盡興，旋律也已然終止。唐菁菁張開雙臂，又是一個旋轉，隨後便將雙臂收緊，雙手合抱胸前，腳尖一點，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枚陀螺般高高躍起，隨後又如仙女下凡般落下，藉著旋轉的速度和空氣的托力，她的裙擺怒張，兩條美腿也得以在卓昊面前曇花一現。卓昊看着心中一動，即便是在夢境之中，她的右側小腿那段金屬假肢也依然存在，就像是一幅織錦上的一個破補丁，看上去是那麼的扎眼。
她落了地，激起一片浪花，掩飾住了這一點瑕疵。隨後她仰起頭，將抱在胸前的雙手往上一抬，就像是很虔誠的托舉着什麼東西一樣，腳下也像是扎了根似的戛然而止，長裙隨着慣性，緊緊纏繞包裹着她的身體，顯現出完美的輪廓。漂浮在空氣中的水珠彷彿一下子都被抽去了力量和靈性，嘩啦一下子傾瀉到地面上，隨後又流到了中央的舞池，看不到一點痕迹。
一切很快就都恢復如初，唐菁菁從舞池中走出，二話不說便將卓昊摟進了懷中。“抱緊我。”唐菁菁將下巴靠在卓昊的肩膀上，彷彿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般，整個身體都癱軟了下來，卓昊趕緊抱住了她。
“你這樣很辛苦吧，你用假肢走路都困難，怎麼還可以跳舞！”
唐菁菁無力的將頭又往卓昊的耳邊靠了靠，有氣無力的說到，“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我的能力現在就交給你了，你終有一日會成為能夠決定大家命運的人的。”
“什麼！”卓昊聞言一驚，就感覺到一股暖流從自己的脊背湧入，一下子就融入了全身，即便他想要拒絕也已經來不及了。“這樣你不是會死的么！”
“人固有一死。”唐菁菁閉上了眼睛，“況且你也說過，過完了今天，我依舊會滿狀態的原地復活，你忘了？”
“可是我……”
“你閉嘴，讓我說！”唐菁菁打斷了他，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微弱，因此急於把話說完，“從明天起，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了，你有你的戰鬥，我有我的生活，別再來煩我了，知道么！”
“我不會再對你有非分之想了。”卓昊點了點頭，“我會守護你，讓你免遭……”
“用不着！”唐菁菁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了，“不要改變歷史，去開創未來，明天……”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