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弱者

“我離開后，爸你就回去主持大局吧，到時候有人會把計劃發到你的郵箱。”林冠宇先開了口，他要金蟬脫殼就必須要找個人代替自己。

這個人既要可信又要負責，他想來想去，沒有人能比創立林氏的林老爺子更合適了，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林氏敗落。

三天後，林老爺子昭告眾人，他唯一的愛子，傷重不治，林氏大權由他繼續掌控。

一時間，輿論風頭更甚，林老爺子模凌兩可的解釋，讓人不得不懷疑，因此，所有人都在猜測林冠宇的死因。

沸沸揚揚的輿論中，林老爺子順利的掌握到了林氏的大權，他一回到林氏，就下了兩道指示。

一是：讓公司幫忙打理媒體，封閉了所有關於林冠宇的消息；二是，把章氏破敗的總部花重金收下。

這樣一來，坐實了林冠宇出事的消息，所有在觀望的人都認為林氏已經沒有多大的能耐，只能用章氏丟棄的廢殼來充場子。

“林總，這是您要的資料。”秘書心中猛地一抽，他本能的還是覺得林冠宇沒有出事，眼前坐着的這個老人讓他如墜迷夢。

那樣一個精明小心的人，好像什麼事都掌控到他的手中，怎麼可能會這麼簡單就被人刺殺了呢？

“放下吧。”林老爺子頭也不抬，他雖然老了，但是多年來在商場上的廝殺，他積累的凜冽之氣也不是普通人能抵擋的。

秘書應了一聲，在辦公室里徘徊了兩圈，遲遲沒有離去。

林老爺子抬頭，皺着眉頭，“你還有什麼事嗎？”

“林總，我剛才給您的文件待會就要用了，我想等着您簽完順便帶出去。”秘書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林老爺子的表情，見他沒有不悅聲音就稍稍大了些。

林老爺子翻出埋在身下的文件，看了看名字《章氏收購合同》，“這個不是要轉讓雙方一起談的合同嗎？”

秘書心頭微震，聲音有些弱勢，“本來是這樣的，可是章氏那邊突然說他們的總裁身體不舒服，所以不能出席，想就這樣雙方簽好。”

“你去告訴他們，我林氏不是無人，他若要這樣欺辱林氏，這合同不簽也罷。”林老爺子將文件甩給秘書，低頭繼續埋進其他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

秘書有些為難，但看見林老爺子態度強硬，他作為部下還是要聽從他的命令。

拿着那個文件，走出林氏大樓，外面正等着章氏的人，秘書一見到他們就來氣，隨手將文件扔給他們。

“你們主事的人不來，我們林氏是不可能跟你們簽的。”

那兩個人嗤笑道，“就你們，一個敗落的林氏，落水的鳳凰還想當雞頭，也不看看你們還有沒有那種本事。”

秘書氣憤的指着他們，覺得頭髮暈得歷害，這一群勢利眼，誰有錢就給誰賣命。

“你們就把我的原話告訴章高韻，看他到底來不來。”秘書一揚袖子，走回大廈。

留下兩個呆愣的人，他們撿起文件，心裏對着這座大廈充滿鄙夷，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要強裝老大。

章氏，總裁辦公室里，章高韻正在佈置場景，他的公司剛剛搬遷，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仔細打理。

“章總，您在嗎？”門外有人打斷了他的動作。

“進來。”章高韻放下剪花枝的剪刀，重新坐回真皮座椅里。

門被推開，方才還在林氏大樓下耀武揚威的壯漢，到了章高韻面前心甘情願的彎下腰板，“總裁。”

“有事？”章高韻端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

那人磨蹭了一會，在心裏組織好語言，“那個文件……”

“怎麼？價錢他們不滿意？”章高韻漫不經心的問道。

“不，不是。”那人見章高韻向著自己抬頭，心裏“咯噔”一下，“他們要您親自和他談，否則就不簽字。”

“他們是這樣說的？”章高韻驚訝。

“是的。”想了想，似乎覺得這麼乾巴巴的回答不妥，補充道，“他們也不看看他們是誰，都已經成了那種模樣，怎麼還敢跟我們叫板？那老不死的，剛剛死了兒子，肯定是氣糊塗了。”

“閉嘴。”章高韻這幾天很忙，腦袋渾渾沌沌，來人又在耳邊有個嘰嘰喳喳的聲音，只覺得煩不勝煩。

“好的。”那人見章高韻不滿意，以為馬屁沒拍好，立刻閉上了嘴，等着他的命令。

章高韻揉了揉額角，“你準備準備，讓我去會一會林老爺子。”

“什麼？”那人抬起頭驚訝的望着章高韻。

章高韻反問，“怎麼，這決定你似乎不滿意？”

“不，不是。”那人趕忙出去準備，心裏對章高韻琢磨不定的性格有了深深的懼意。

“總裁，可以出發了。”半個小時后，章高韻的辦公室響起了敲門聲。

章高韻整理了一下西裝，拉開辦公室的門，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連忙退後。

“走吧。”他沒有再理會那個男人，自己朝電梯走，那男人連忙跟着跑過去。

車上，林氏的秘書打來電話，“我們總裁說不用你們到林氏，直接到發佈會現場，這樣也好有個公證。”

接到電話后，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對後面的章高韻說，“讓我們去，還有這麼多要求，要不就不去了。”

“按他們說的地方。”章高韻眼皮都不抬一下，繼續翻閱着雜誌。

發佈會現場，已經有許多記者架起了三角架，放章高韻的豪車停下來之時，鎂光燈應接不暇，無數根話筒對着車門。

兩邊來了幾個保鏢，攔開了一部分話筒，章高韻打開門，微笑着面對着鏡頭。

“章先生，聽說你要賣掉章氏總公司，是什麼讓你有了這種想法呢？”

“章先生，外界傳言你要退出珠寶界，這是真的嗎？”

“章先生……”

章高韻一直揚着微笑，謙和的說著，“對不起，商業機密，無法奉告。”

緊接着，林老爺子的車也開到了會場，這次，比章高韻下車還要熱烈許多，記者都爭先恐後的往前奔過去。

章高韻等在前方，當林老爺子行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彎腰，低聲謙卑的說，“林伯父，最近可好？”

林老爺子揉了揉佈滿紅血絲的眼角，“還不錯。”便一刻不停留的往室內走進去。

章高韻訕訕的收回手，眼裏的目光陰鳩，看他還能高傲到什麼時候，等到買了章氏總部，就算是林冠宇在，也是回天乏力。

媒體卻懂得看人眼色，知道在他們貌似和諧的，卻心口不一，趕緊舉起相機，“咔咔”幾張，將章高韻尷尬抬手的畫面定格。

發佈會裏，記者少了很多，都井然有序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們知道急是急不來的，後面總會讓他們問到的。

外面那些三流記者如果不奔湧進重重的人流，怎麼能有搶到新聞的可能，而他們，能被請到會場裏面，自然是不同的，隨便幾句話也能是一道重磅新聞。

“大家安靜。”

林老爺子坐在最上一排，他的手往下沉了沉，示意吵鬧的人不要說話。

能到會場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知道後面就是要講正事了，他們停下了交談，齊刷刷的望向林老爺子。

林老爺子看向章高韻，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林老爺子咳嗽一聲，聲音是掩蓋不住的虛弱，“今天，是我們林氏的大日子，日益發展的林氏已經處於巔峰，我們需要一個實力相差無幾的公司，承載着林氏的鋒芒。”

“毫無疑問，章氏在珠寶界的實力僅次於林氏，雖然總公司已經破敗，但是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林氏會給它另一個春天。”

章高韻至始至終都是面帶笑意，只在林老爺子說到“破敗”兩個字的時候有了一些起伏。

他強自壓下心中的澎湃，附和道，“柳伯父說得對，從小我就敬您為長輩，覺得您是明事理懂大局的人，現在章氏危機存亡關頭，您能挺身而出，果然是我們後背的榜樣。”

字裏行間雖然說得條條是道，但裏面暗藏的針鋒，就如同冬日溫和的細雨，雖然小，卻冰得刺骨。

媒體也不是智商不夠的人，他們自然察覺到了雙方的不對勁，但仍舊靜觀其變，腦海中醞釀著各種刁鑽的問題，以備後來的自由提問。

林老爺子氣得發抖，但面對鏡頭仍舊笑得和藹，“既然章總這麼說的話，我看合同的事也不用多說了，那就開始簽吧。”

“等等。”章高韻拿起文件，“這個合同是我們互相擬訂的，自然要商量商量。”

“這公司我是賣了，那就意味着裏面所有的一切都將跟我們章氏沒有關係了對嗎？”

林老爺子點頭，“說得很對。”

“您沒有要補充的嗎？”章高韻怔住，難道他沒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

他在商業打拚幾十年，不可能連這麼低級的錯誤都犯，還是說林冠宇的死對他打擊太大，已經糊塗成這樣了。

章高韻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有詐，但又不確定到底哪裏有問題。

“章賢侄，我是長輩，自然不會計較那麼多，這章氏我買了就會負責到底，也請你不要懷疑我的真心。”林老爺子捂着嘴又咳嗽了幾聲。

底下的人開始議論，這麼咄咄逼人，原來章高韻的家教竟然就是這樣的霸道。

聽見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章高韻有些掛不住臉，僵硬着微笑，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那就開始吧。”

林老爺子微微頷首，從秘書手裏接過文件，大略瀏覽了一遍，手中的筆找准位置，在乙方簽上了他的名字。

“該你了。”林老爺子合上文件遞給章高韻，禮貌性的向他握了握手。

章高韻心中狂喜，簽下名字的那一刻，他控制不住的彎了眼角。

媒體的眼光發亮，因為簽字結束，就是他們的環節了，他們整理好衣衫做得正直，手偉健的舉起。

林老爺子看了一圈，挑了一個最角落的人。

那人站起來，那些話筒，“林總您好，我是國際傳媒的記者，我想請問一下，外界現在對林氏的運營傳得沸沸揚揚，您能就這個問題，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林老爺子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對着話筒試了試音，“外界傳言眾多，我就不在此一一針對了，統一回答就是：謠言終歸是謠言，何必相信那些捕風捉影的話呢？”

“好的，我的問題問完了，謝謝。”國際的記者坐下后，在本子上寫寫記記。

章高韻靜靜的聽着林老爺子回答問題，心裏思索了幾個迴轉，伸手指了指做的最自信的那個人，“就你吧。”

被點到的人立刻站了起來，將領帶扶正，“章總你好，我是中信傳媒的記者，我想請問你，章氏是經營不善導致賣出去，還是另有其他目的呢？”

這話問的犀利，直指章高韻的要害，若是回答經營不善，那就是擺明了章高韻沒有能力，若是回答不是經營的不善，那他賣給林氏肯定是別有所圖。

章高韻的牙狠狠咬住，目光深邃，這個人他一眼就看出有問題，普通的記者都是秉承着兩邊不得罪，可他從一開始就自信得過了頭，他只是好奇，這個人能問到什麼程度，沒想到他竟然一絲一毫都不避諱。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章氏由於高層的玩忽職守，損失慘重，縱然我再想挽回也是無濟於事，無奈之下只好選擇轉讓。”

“那你是承認是你經營不善咯？”中信記者反問。

“你……”章高韻氣結，他都退讓到這個地步了，這個人還是不肯放過他！

“是我管教下屬不當。”

章高韻無奈之下，隨便給自己安了個輕一些的罪名，但在場的人是何許人，怎麼會不懂他們兩人的潛台詞，如今只怕大部分人都認為是章高韻沒有那個能耐才放手章氏的。

“下一位。”

林老爺子不給他們多想的時間，直接叫了下一個記者。

有人動作快。在林老爺子剛喊出聲音的時候，立刻就站了起來，眾人朝那個嬌小的影子看過去，原來是個女人！

“林總您好，我是談星雜誌的記者，我想請問，林氏無意是商業巨頭，您這樣貿然收購章氏，是否存在一定的危險呢？”

林老爺子點頭，“如你所說，林氏既然是商業巨頭，我們無懼風險，敢於投資才會有相應的回報。”

談星雜誌的記者飛快的在本子上記下一句話，繼續問道，“這份合約簽的似乎快了些，畢竟前任林總，也就是您的兒子，最近兩天才剛剛離開，這合約似乎對您有着什麼重要的意義？”

這番問話相對於中信傳媒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委婉而又模稜兩可，連回答的說辭都被她說出來了。

林老爺子應付自如，“如大家所見，我今天的精神狀態不怎麼好，但是他這十幾年為了林氏拼搏，我不想讓它停滯不前，想藉此次收購章氏來壯大林氏，也好讓他安心。”

會場裏的人不免有些同情林老爺子，不僅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要經受記者們咄咄逼人的詰問，後面他們不約而同的將話頭都指向了章高韻，理由很簡單，他年輕。

“今天的發佈會就到這裏吧，我精神狀態欠佳，恐怕已經到了極限。”林老爺子揉了揉憔悴的雙眸，朗聲宣佈結束。

記者們本來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可是既然林老爺子都這樣說了，他們也不忍再讓他拖着虛弱的身子繼續，便都陸陸續續退出了會場。

會場內，只剩下林老爺子和章高韻，章高韻走到林老爺子的桌邊，俯身，“楊伯父，您不走嗎？”

“林總，我們……”

“隨他去吧。”林老爺子擺手，他已經盡了力，章高韻不聽勸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摩天大樓上，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地，記者陸續走了出來，他的唇角緩緩勾起。

“林總，這是剛才發佈會的視頻文件。”馮俊智推門而入，看着背對着自己的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林老爺子慢悠悠的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你還年輕，太自負總有一天會嘗到苦頭的。”

章高韻以為他被迫買下空的章氏心裏憤憤，因此更加得意了，“做人的道理我父親從小就教我，您就不必再說教了，最後……祝林氏越來越好，如日中天。”

說完，一臉囂張的的轉身，然而他卻沒有看到林老爺子的神情，那種對於弱者的悲憫，只一眼就明白其中的含義。

詐死，金蟬脫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個男人似乎沒有什麼事是他不能做到的。

林冠宇轉頭，淡淡的瞥了眼一臉迷惑的馮俊智，“放桌上吧。”

馮俊智默默無語，將光盤放在桌子上，垂頭等着林冠宇的問話。

“方才，我們安排的人表現得怎麼樣？”林冠宇盯着光盤，隨意的問着會場裏的事。

“如您所料，他的確是被章高韻請起來回答問題的人，而他也表現的相當好。”馮俊智抬頭，卻沒有瞧見預料中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