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嬌陽似火（十）
大半夜的不睡覺，卻在床榻邊說話，駱無瑕只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宋伊？”
想到了什麼，駱無瑕小小聲地喊出了聲，聲音並不是太大，但就她和宋伊此刻的距離，宋伊只要不是聾子，完全是可以聽到的。
宋伊又再開了口，“別離開我！”
和剛才說了一樣的話，連語氣都是一樣的。就因為完全一樣，讓駱無瑕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駱無瑕輕手輕腳地起身，跪坐在床榻之上，估摸着應該是宋伊眼睛的位置，抬手揮了幾下。沒有任何反應。
“不會這麼巧吧？”
駱無瑕詫異了，她前腳找了個夜行症的借口，強行在蕭澈跟前把那晚失敗的嚇人行徑轉變成了生病的不得己，這轉頭的功夫，宋伊就得了這病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宋伊本就是有夜行症的，所以蕭澈並未懷疑陶御醫和靈珠的說法。
“別離開我！”
又一次，宋伊說了這四個字，下一刻，跪坐在她跟前的駱無瑕就毫無防備地被她抱住。
駱無瑕被憋了一會兒，沒能忍住，掙扎了起來，因為兩個人抱在一起好熱，因為她喘不上氣，還因為她的臉被擠疼了。
年幼的時候，駱無瑕並不比駱琛乖巧多少，爬牆上樹都干過，欺負弱小也很拿手，比如螞蟻窩，她就不知道拿樹枝捅過多少次，還有蜘蛛網，但凡被她看見的，從來都是用樹枝弄得稀巴爛。
有一回，正巧被她瞧見蜘蛛在結網，她就蹲在一邊，眼睛瞪得大大的，認真地看蜘蛛在那兒忙活，手裏的小樹枝握得很緊，一副等它完工她就開工的模樣。
她等着等着，就瞧見一隻不知道叫什麼的蟲子徑直撞上了還沒有完全結好的蜘蛛網，剛撞上的時候它是能掙扎的，且還挺劇烈的，時間一長了之後，它的動作就越來越小，直到……蜘蛛慢慢地爬到它身邊。
駱無瑕覺得，現在的她，就像是當年的那隻被蜘蛛網困住的蟲子，而宋伊，暫時還是蜘蛛網，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直接變成蜘蛛。她到底是有多喜歡蕭澈啊，就連睡著了都對他念念不忘的。
嬌陽公主是被帝后捧在掌心長大的，不說旁的什麼，就公主可以隨心所欲地睡到自然醒這一點，就已經很幸福了。
靈珠一早起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其實公主的自然醒，比定時醒更累人，因為有時候公主會睡到日上三竿，有時候卻起的比打鳴的公雞都早。而她，作為伺候公主的近身宮女，那是不管公主什麼時候起來，她都得第一時間在公主跟前候着伺候的。
飛快地洗漱了一下，靈珠揉着眼睛輕輕推開了竹屋的門，有一眾侍衛守着，公主的房門是不用閂上的。
雖然公主一向睡得比較沉，但靈珠的動作依舊很輕，躡手躡腳地往前走了幾步之後，靈珠腳步疾頓，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她懷疑自己可能沒有完全睡醒，因為她居然在竹榻上看到了兩個人。
一個背對着她側卧着，另一個……靈珠掐了自己一把，腳步更輕地往前走了幾步，而後沒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映入她眼帘的，是睡得極沉的宋姑娘，以及乖巧窩在她懷中的他們家公主。
聽到身後的動靜，宋伊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窩在她懷裏的無暇，宋伊的嘴角輕抬，眼中流淌着的，全是溫柔之意。將手慢慢地從她的脖子下頭抽出，宋伊緩緩坐了起來。在轉向靈珠的時候，她的眼神之中突然就帶了些迷茫之色，“咦？我怎麼，會在這裏？”
這一點也是靈珠覺得納悶的，明明昨晚伺候公主睡下之前，並未瞧見宋姑娘來訪的。突然間，靈珠有了個很合理的猜測，“宋姑娘，會不會是你起夜的時候沒完全醒，走錯屋子了啊？”
在駱無瑕住下之前，這裏本是宋伊的屋子，靈珠覺得她猜到了事實的真相。
“嗯~”
大約是覺得宋伊和靈珠說話的聲音吵到了她，駱無瑕哼哼了幾聲，在竹榻上蹭了蹭，小手在身邊摸來摸去摸索了會兒，拉到了宋伊遞到她手邊的薄被，往上一拉，裹住了自己的腦袋，很快又睡了過去。
宮裏弄出來的貴妃榻，軟是很軟的，但睡一會兒就能讓駱無瑕出一身的汗，在這裏，她是不可能一天沐浴幾次的，便只能選了睡着雖然膈得慌但卻很涼快的竹榻。
宋伊輕輕地在駱無瑕背上拍了幾下，而後衝著靈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而起身，就出了屋子了。
靈珠這邊確認駱無瑕還能繼續睡好一會兒，那邊確認宋伊已經走遠，她很快就出了竹屋，衝著屋頂和樹上都勾了勾手。
很快，侍衛們就和下餃子一樣，從樹上和屋頂上跳下。
“靈珠姑娘，可是公主有什麼吩咐？”
雖然靈珠的年紀比他們在場的每一個都要小，但她是公主的貼身大宮女，地位還是頗高的。
“我問你們，昨晚你們可曾看到宋姑娘是何時進了公主的竹屋的？”
“大約是丑時過些。”
一個侍衛回答，其餘侍衛都點頭。
“你們都點頭的意思，是都看到了？”
侍衛們繼續齊刷刷地點頭。
其中一人道，“靈珠姑娘有話就直說吧。”
說完他們準備開火吃飯去了。
“既然你們都看到了，為何沒有一人攔阻宋姑娘進屋？”
“那是宋姑娘……”
什麼是姑娘？姑娘就是女的，皇上只讓他們攔着男子，沒讓他們連女子都攔着啊！
“宋姑娘雖然是個女子，但我們與她認識並不太久，你們怎麼就能放心讓她夜半進了公主的屋子呢？如果她突然起了歹心……”
靈珠說到這裏的時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如果公主出了什麼事，那麼護住不利的他們，只怕沒有一個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沒有入宮之前，靈珠覺得這世上只有好人，入了宮之後，雖然也不至於遇上的所有人都是壞人，但生活教會了靈珠，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時候，前一刻還能互稱姐妹的人，下一刻就站在了對立面。
侍衛們本來是想說話的，但瞧見靈珠身後的人之後，他們都選擇閉嘴，靈珠背後自然沒有長眼睛，她說得有些激動，也沒注意身後的動靜，直到……宋姑娘拎着一桶井水從她身邊經過，走了幾步之後，她回過了頭，“這世上……我最不會傷害的人，就是她。”
望着神色鄭重，語氣堅定的宋伊，靈珠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駱無瑕捂住了咕嚕咕嚕響的肚子，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主子，您醒了，可有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的嗎？”
駱無瑕眼睛發直地考慮了片刻，“……我好餓。”
一轉頭，剩下的睡意頓時被嚇走大半，“宋伊？你怎麼在這兒？怎麼不在屋子裏頭好好休息呢？”
“有些事想問問你。”
這是宋伊給駱無瑕和靈珠的借口，讓她能名正言順守着嬌陽的借口。
“有事要問我？什麼事啊？”
……
……
“昨晚？昨晚那不是做夢？你真的和我一塊兒睡了一晚上？”
“應該是，但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駱無瑕想起了昨晚，昨晚宋伊不但抱了她，還……親了她，要不是她轉開得及時，宋伊那一口就要親她嘴上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宋伊的目光，駱無瑕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宋伊啊，你是大夫，應該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吧？”
和宋伊的目光相觸了一下，駱無瑕的眼珠子飛快地轉了轉，“你知不知道，有種病，叫做夜行症的？”
“夜行症？有些耳聞。”
“咳……”
駱無瑕清了清嗓子，遲疑了一下，“昨晚你……我覺得好像有點像這個病。你昨晚就那樣獃獃地站我跟前，我叫你，你也不理會，然後……然後我就睡著了。”
宋伊沒有吭聲，駱無瑕脆聲安慰道，“宋伊你別擔心，你既然是學醫的，應該知道的吧，夜行症是可以治的。我這兒還有好多果脯呢，夠你吃的了。”
“夜行症……從今晚開始，夏姑娘還是閂好了房門再睡吧。”
“閂門睡？那多熱啊！”
“若我真當是夜行症的話，昨晚來過一次，今晚也許還會繼續來的。”
“那就來唄，反正這兒本就是你住的地方，你睡在這兒也無可厚非。”
“我怕……吵到你。”
駱無瑕猛地想起昨天那個差點兒就讓她窒息了的擁抱，“靈珠，你先出去，給我弄點兒吃的過來，我和宋伊說會兒話。”
“你故意把靈珠姑娘支開，是想告訴我，昨晚我還做了什麼別的？”
“你抱着我，讓我不要離開你，說了好幾次呢。你是……想你師傅了吧？你如果真那麼喜歡他，那……下回他回來的時候，你和他說呀。讓他在這兒陪着你，或者，讓他帶着你一塊兒走。”
‘不分開，便不會想念。’駱無瑕突然就想起了這麼句話，想到的同時，心裏有些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