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難得一知己(2)

人生難得一知己(2)

“從前的慕容王又怎麼會是碌碌無為?”

謝盈認真的看着他,“你對於慕容一族的功績,總有人替你記得。”

“不會有人。”他搖頭,“我設計自己死在女人的床上,還有從前為了掩人耳目的種種,史官會如何書寫,我心裏清楚。”

他抬眸,看着謝盈那淡然的眉眼,隨即輕呵一聲,“你也清楚。”

史書記載的慕容王,慕容桀,貪眠花柳,風流成性,喜古風寬衣披髮,一生作為無二。唯一功績助武宗珂登位,越十年,死於女子之榻。

謝盈催下眼眸,過了好一會才淡淡道:“我記着。”

他勾起笑,“謝盈,你這個人真是……”

“什麼?”

“我越想把你忘了,越是忘不掉啊!”他的言語中夾帶着苦澀,“你在心上給我的那一刀,我怎麼也忘不了。”

當年謝盈的一刀,他雖無礙,心口結痂之後他便嫌棄那裏不好看,讓人用紅色的刺青刺了一把刀——他送給謝盈的那一把。

“玉即墨,我沒想過要忘掉誰,我帶你是朋友,只要你不做什麼讓我為難的事,便一直是我朋友。”

他緩緩坐起身,淚盈盈的看着謝盈,她便搶先一步開口,“我知道你想說,你是因為喜歡。”

玉即墨發出一聲輕哼,謝盈已經拿過案上的酒,自斟了一杯,“你不也說,被人喜歡是一件開心的事嗎?”

他用手支起頭,目光依舊落在她的身上,“那就是我太貪心了,我想要你的回應。”

只是謝盈一個冷然的眼神,他只好冷笑自嘲,“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二人整理的思緒,仍舊對坐。

“你在這裏獃著,就不怕你弟弟的兒子來滅口。”

他想了想,“他也不敢興師動眾的殺我,我的功夫還是能夠躲的。”

“長安對你來說並不長安。”謝盈輕輕蹙眉,他便笑起來,“那我就四處走走!”

看她點頭,他隨即問起,“你那麼喜歡自由的人,在宮裏習慣嗎?”

“是有些拘束,不過也還好。”

玉即墨長嘆着,“沒想到他真的為你空置了後宮這麼多年。”

他真的很羨慕蕭珂,可惜自己晚來了一步,卻又不甘心,偏要和她做知己才略罷休。

市鼓已經盡了,謝盈忘了一眼窗外,“我該回宮了。”

玉即墨即刻將匕首退到她的眼前,“你得收着,往後還憑藉這個相見。”

謝盈隨即拿在手中,二人略行禮便就此離開。

他看着她的背景,若問這世間還有誰記得他慕容桀的功績,也就只有謝盈這一知己了。

“難怪人們常言‘人生難得一知己’。”

謝盈這一次見過他了,往後的十幾年便再沒見過,也不知此人的死活。

後來謝盈和蕭珂退位遊走天南地北,他們才得以相遇,只是這一次相遇有些不同……

益州,蕭家的三郎蕭汶便是在此處和慕容郡主居住。

謝盈和蕭珂才住進去的第二日,便聽聞遭了賊,有人翻了進來。

彼時謝盈身披一件小衫,跟在蕭珂身後提着燈去看。蕭汶也趕緊趕來,“阿爹阿娘別怕!”

那草叢堆里穿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謝盈,是你嗎?”

蕭珂拉着她的手再往前兩步,謝盈深吸一口氣,“玉即墨。”

蕭汶看了一眼謝盈,趕來的慕容郡主也咽了咽,聲音有些顫抖,“既然是阿娘的朋友,就住下吧!”

等到天亮,謝盈便和蕭珂來到了慕容桀居住的屋子,他的氣息微弱,身上有很多傷痕,便敞着胸口,謝盈才得以看到他心口的刺青。

在那把刀的中間,細細的刻上了她的名字。

退了回來,她便將目光瞥向一邊的醫師,“他怎麼樣了?”

醫師搖頭,“油盡燈枯,就這幾日的光景了。”

謝盈微微蹙眉,床榻上的人便掙扎着起來,“你來了。”

“是你闖入了我的庭院。”

他泛白的嘴角勾起笑,“就是因為有你在,我才來的。”說著他便眯着眼將她打量,“謝盈,你老了。”

說完他又在自己的那副皮相上,拍了拍,“瞧,我還是當年那個少年郎。”

謝盈撇開目光,“五哥,我們走吧!”

慕容桀趕緊叫住他,“你都知道我快不行了,這麼狠心?”

她看了一眼蕭珂,蕭珂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外頭等你。”

謝盈這在轉身,在榻前坐下,冷冷的問,“你這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多謝你當年的吉言,孩子大了要殺我。”他一邊說還能笑,謝盈卻發出了嘆息。

他忙在腰間掏了掏,“我的劍呢?”

謝盈隨即示意了那邊的架子上,他還能笑着,“那就麻煩你到時候把件和我葬在一起。”

“你不是說你能逃嗎?”

慕容桀聽得見她聲音在顫抖,還有心思逗逗她,“怎麼?你還不想我死啊?”

謝盈即刻瞪了他一眼,“你這樣是為了什麼?”

“為了死前能夠見你,你也能夠給我收屍啊!”說完他便咳嗽了兩聲。

看到謝盈的目光垂下,他也落在了自己心口的那個刺青上。

他看了好一會,才道:“謝盈,殺了我。”

“什麼?”

他努力的讓自己坐起來,神情格外認真和嚴肅,“既然我那侄子知道我還活着,那這個東西他就不能看見,否則會威脅到你!”

“你知道又為何要這樣做?”謝盈蹙眉。

他便笑道:“我難道就不能將我喜歡的娘子記在心上嗎?”

謝盈撇開目光,“要死你自己動手。”

“看來你還是捨不得我死啊!”慕容桀仍舊勾了勾唇,可隨即又咳出兩口血來。

慕容桀蹙眉,“益州到都護府快馬加鞭就兩日,我若再不死,就會死的更難看。”

他的目光瞥了瞥匕首,還笑吟吟的,“所以,死在你的手上,我樂意。”

隨後謝盈的手中便握住了那把匕首,刀尖已經對準了自己的名字,此刻卻覺得手被束縛着,怎麼也沒有力氣。

慕容桀即刻抱住她的手,用力的往下按,嘴角淌出血,“謝盈,能死在你手裏也好……”

氣若遊絲,瞳孔渙散的時候,他似乎看到她紅了眼,逐漸冰涼的屍體,突然接住了一小方天地的炙熱。

後來益州便修築了一個墓,墓主人叫“玉即墨”。

不過也有野史寫這位玉即墨才是真正的慕容桀,只是一切都早已隨風化了,是真是假也沒有什麼人在意,不過是戲文本子上的一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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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春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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