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遇劫
吳昌遠大驚,他揮手間將那二人打翻在地,大吼道:“何方宵小,在此忽施暗算。”聽得山林中回聲不斷的重複着。
忽聞得林中嘯聲陣陣傳來,不一會數十條漢子從林中奔了出來,凝目望去,正是昨日圍堵野豬的那群山民。
昊昌遠暗自嘆道:想自己一路走來,謹慎仔細,不料仍落入對方設下的圈套之中,如今自己一行人眾僅余自己一人孤軍奮戰,睨向躺在地上的一眾人等,不由長嘆一聲。
他細向眾匪首領之人瞧去,那人一身墩厚樸實、似曾相識,卻又不似匪盜之徒。再細瞧去,忽覺對方身影更是熟識,仔細想去,一人忽然映出腦海、只是無論如何卻不敢相信此人竟是他所想之人。
他向眾匪之首那人猶豫的問道:“你可是羅家阿五哥?”言語間竟似輕微顫動、又似過度興奮一般。
此人正是羅家阿五、他十餘年前從軍之後,偶遇一老人。那老人在軍中地位頗尊,老人瞧他骨骼奇異、憨厚忠實,正是可造之才。夙不多言,直接將他帶去。這一走十多年從不曾和塵世有染。前些時日聞聽師父言及,如今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正是他報效大明之際。
他辭別恩師、思及如今四川一帶形勢頗為複雜危急,辨明方向來到成都府。以他身手,自是輕易獲取將領之職。這日聞得闖軍將有珍寶金飾運至成都府,而押運之人竟是吳昌遠。
他下山時日不短,自是聽聞吳昌遠的名聲、更是知道那吳昌遠乃自己昔日發小。他不知自己藝成之後,和那吳昌遠孰高孰低,又不想和那吳昌遠過早反目。遂和師爺定下計謀,來到這偏遠的廣元府中。
他本計劃只要將吳昌遠迷住、其餘人眾料來也擋不住自己。豈料今日吳昌遠一行人倒是迷倒了,偏偏自己最不想見之人卻仍在眼前,更是出言認出了自己。
好在他反應極快,笑呵呵的向吳昌遠道:“吳兄弟、十多年不見,聽聞你這幾年闖出了很大的名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吳昌遠聞言一塄,對方果然是羅阿五,自己年幼之時,時常跟在其身後玩耍、那阿五對自己也處處照顧。若有難事,阿五處處為自己擔待回護,說是自己親兄弟也不為過。這幾年間,自己處處打探着羅阿五的消息,對方猶如石沉大海般不知所蹤。數年前曾見羅家老爹、眼見老爺子面目之老以遠超其同歲之人,想來自是日夜所思這羅阿五之故。
卻又聞得對方所言,似也識得自己,只是卻不欲多談。倒也難怪,如今對方此前乃為劫持自己的貨物,瞧陣勢自是有備而來,又豈會因和自己相識而拱手相讓?想是自己一廂情願,想的太多了。但卻不甘羅家老爹十數年間的辛苦擔憂,忍不住問道:“不知你還記得中寧羅家莊、那庄中有一羅老爹?”
羅阿五聞言一震,自己也有十餘年為見老父一面,自是不孝。只是忠效難以兩全、當前形勢急迫,自是無暇分身顧及其他。待得此間事宜了結,自當回家一轉。思至此處,他向吳昌遠笑道:“素聞吳兄弟行俠仗義、替天行道,一手華山拳法打遍大江南北,博得百變神拳無敵手之稱號,今日做哥哥的想討教幾招如何?”
吳昌遠聞他此言,自己本好意相勸,實不指對手就此罷手,只盼其能問幾句其父之言以略表為人子女之心意,豈料對方對自己所言答非所問,更是出言欲挑戰自己。他不由得大怒,又念及今日之勢難免一戰,對方人多勢眾,自己孤身一人,此境對己更為不利。
他按下心中之怒向羅阿五言道:“那就得罪了。”也不多言,一掌向羅阿五揮去。他這一揮,又怕羅阿五接不住,只使出三分揮勁。
羅阿五見他一掌揮來,姿勢頗為瀟洒,出手方位卻又更為巧妙,而掌風之中,顯然未曾出盡全力,他自是知曉對方心思。看這一招,向自己膻中穴擊來,卻不為所動,硬接了他這一招。說道:“你不必相讓,須知我今日是來劫你的財物,你如此打法,又豈能保住你這批財物?”
吳昌遠適才一掌擊到羅阿五身上,對手毫髮無損、又無反彈之力、卻如石沉大海般毫無反應。他知這羅阿五亦今非昔比,莫測高深。當下更不待多言,出掌化拳,更是一拳擊向羅阿五左側章門穴。他這一拳拳勢虎虎生風,卻又暗含封勁,對手如要破解,卻又隨時可化成戳、拐、切等其他勁氣。實乃他近年來功力大進而所悟,自是厲害無比。
羅阿五識得他這一拳精妙之處,亦不多言,他身法一轉,卻將吳昌遠這一招繁複奇妙之招化解開來,隨手揮出一掌擊向吳昌遠,只是這一掌看似輕飄無力、緩慢之極。待至吳昌遠時,卻又迅捷無比,向吳昌遠身上諸處大穴擊去。
吳昌遠倒也瞧得明白,他適才那一擊至羅阿五身前,隨即察覺對手身上一滑,自己那一擊所含不同勁氣之招竟彌失無蹤,且他身上竟隱隱含有粘力似要粘住自己,待見對手那看慢實快的一擊,正是太極拳法的精妙之處,他聚氣瀲神,身形隨之一旋、將那一招化解開來。
羅阿五見他變招極快,所使招數確然精妙無比,拳法之中蘊含的勁力,和自己的太極拳法隱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然當得起百變神拳之稱號。他拳招一擊不中,后招立生,連綿不絕的向吳昌遠攻去。
吳昌遠亦是見招拆招,初時之際,兩人尚是互有留手,未盡全力。斗到後來,卻見兩人拳來腳往,所使招數盡皆非一成不變,均是信手使出。卻偏偏姿勢美妙無比,拳法卻又精湛異常。
旁觀群盜均暗自喝彩、均覺今日這一番比斗,怕是今生也難得見識一次,更有多人暗自揣摩雙方所使招數的精妙,以求他日能從中獲些益處。只是眾人尚自思量其中一招之際,場中相鬥二人招式早以變化,待得細看時,二人又不知拆了多少招。眾人只好暗自強記心中,只期日後能有所領悟。
場中二人愈斗愈快,眾人到得最後,只瞧見兩團人影忽進忽退,早已分不出兩人孰優孰劣。
二人此時以拆了三百餘招,吳昌遠瞧得羅阿五隨手一拳,這拳看似漫不經心,卻見此拳之中,竟化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圓圈向自己擊來。又見他這一拳似隱隱另有後勁,和那龍門三疊浪實有同曲之妙。
吳昌遠自是微微一笑,轉而使出一招,卻是那笑顏粘花。這一招出自華山十六決中的粘字決,想他十數年來,苦練華山十六決,練得後來雪花尚能粘在劍身而不融,今日用來解他這招,自是容易不過。
豈料他這招甫一使出,卻聞得羅阿五道:“你這招招式精妙、出勁更是奇巧,只是卻破解不了我這一招。”
吳昌遠聞言,招式為之一頓,確仍將那笑顏粘花使出,這一招使出后,粘卻是粘住了,只震得自己內臟翻騰不已,一股腥甜之水從自己口中溢出,只怕已傷及自己五臟。
羅阿五也是一楞,他和吳昌遠拆得數招,便以瞧出吳昌遠一身拳法使的果然是神奇無比,只是內力頗有不如。他適才那招乃太極拳的精妙殺招,號稱行雲流水。看似和那龍門三疊浪頗為相似,只是那龍門三疊浪的後勁乃剛猛之勁,哪及自己這行雲流水的剛柔之勁巧妙。如若敵對雙方功力相若,自是用擋、封、拂、切等力盡可化解,如用粘、吸之力不僅能化解更能反擊對手。只是吳昌遠和自己內勁相差頗遠,若非自己收招及時,只怕剛才已將他五臟六腑皆以震碎。
羅阿五道:“我這招行雲流水後勁乃暗勁,更是即可陰柔、亦可剛猛,其中變化反覆,威力無窮,你唯有借我之力,方能破解我這一招。”言畢,仍是那招行雲流水向吳昌遠擊去,待到吳昌遠身際,卻又駐留不前,靜待吳昌遠的變招。
吳昌遠一怔、這情形好生熟悉,憶及幼時和這羅家阿五哥時常嬉鬧毆鬥,自己每每不敵這阿五哥之時,他便會駐足不動、靜候自己。而如今這番情景再現之時,只是幼年那兄弟之情早已不存,縱使成陌路般互不相識,也勝於如今互相廝鬥一番。
今日一番比斗,自是知道自己萬不是羅阿五之敵,他若不念及昔日情誼,對自己手下留情,只怕自己和他拆不到百招,又豈能容自己和他拆上三五百招?他不由得心中一酸:“阿五哥,我非你之敵手,只是今日這些財物乃闖王之物、阿五哥趁此結識闖王一番豈不更好?”他尚以為那胡阿五乃盜匪之徒,自是出言想將其招至闖王麾下。
吳昌遠哪知羅阿五跟隨其師十數年,其師乃明室忠良之後,一身武藝出神入化,更有軍中第一高手之美譽。只是其師行事頗為低調,世間為人所知頗為不多。羅阿五受恩師教誨十數年,報效明室之念根生蒂固。若非如此,他又豈會棄吳昌遠而不殺以除後患?
羅阿五道:“兄弟的美意哥哥我心領了,只是人各有志。今日這幾車財物,哥哥我必須取走。”他頓了頓后,正色的道:“你我兄弟情義以斷、今日一別,他日你我相見,自會另有一番廝殺、到時別怪做哥哥的手不留情。”言畢,扯下一幅長袍下擺,閃過一邊指揮着群盜取出布袋,將那幾車珠寶金飾席捲一空。接着群盜呼嘯而奔、眨眼之間竟以不知所蹤。
吳昌遠迷茫的楞在山林之中,今日之事彷彿猶在夢中,他望向散落地上殘留的珠寶、又望向兀自昏迷的眾人,人卻如遨遊太空般不知所思。
其時天色漸漸轉黑、群盜離去以半日有餘,他回過神來,靜思那羅阿五臨別前所言。暗自揣測羅阿王是哪處盜匪。適才群盜走的慌忙,自己又心神蕩漾,魂不守舍的不及問羅阿五在何處落腳,想來自己即便問及羅阿五,他也未必會答。
又嘆及羅阿五一身功夫莫測高深,令人驚訝無比,不知其從何處習來的一身好武藝。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罕遇敵手,在羅阿五眼中,卻仍似幼兒般無助。如今更是深知一山還有一山高,自己之前作為,猶似井底之蛙一般。
只是越發覺得這羅阿五神秘莫測,幼時和他一別至今十五餘年,這麼長的時間改變一人實是最易不過。只是羅阿五曾言道:“日後再見,定會有一番廝殺爭鬥。”卻不知羅阿五又是何方勢力?
其時義軍中闖王勢力近年來無人能敵、即便那降了又反,反了又降的八大王張獻忠比起闖王也頗有不如。如非官軍、其他各路草莽英雄若知闖王之物,又有何人還敢動之。難道那羅阿五真是官府中人?瞧其行事、神色間卻又不似官府中人。
吳昌遠百思不得其解,此時眾人以陸續有人醒了過來。清醒之人望着眼前之景,自是明白髮生了何事。眾人均怪自己嘴饞,均暗自懊惱不已。斜眼瞧向吳昌遠之際,見其猶如落敗的公雞,已無往日精神抖擻之態。眾人卻不敢上前相詢、均盤坐在吳昌遠身側,靜待吳昌遠指示。
漸漸的已入深夜,此時遠處狼鳴烏啼聲隱隱傳來,更是伴隨着陣陣山風,顯得此處更為詭秘驂人。吳昌遠瞅了一眼眾人道:“大家也別多想了,今日事已至此,大家休息一宿明日在做打算吧。”
是夜,吳昌遠輾轉反覆,徹夜難眠,腦中反覆閃過羅阿五的身影,憶及幼時兩小掏過鳥窩、戲耍、守獵、更有一次一起游泳時自己差點淹死,羅阿五奮力將自己救起,原來自己在幼時即以欠下羅阿五一條命。
到得天將大曉之時,吳晶遠漸將昏睡,看看天色即將大亮。他盤膝而坐,打座一番。此時眾人皆以圍了過來。
梁氏兄弟和洪大魁見吳昌遠的神色,知其一夜未眠,心中大是不忍,卻又頗為無奈。均覺昨日自己太過大意,自己如若昨日能盡一番心力,也好過如今吳昌遠一人獨自承擔。
吳昌遠望向眾人,如今財物既以失去,自己再哀聲怨氣也於事無補。他吩咐眾人起火做飯後便即準備迴轉復命,再另行打探羅阿五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