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棄貓事件處理的很麻煩,那些人在門口鬧了很長時間後來還叫來了物業,仍然是沒什麼結果,我感到厭煩打了110稱有人聚眾擾民才算作罷,只是這覺算是徹底睡不着了,晚上叫顧寒出來陪我喝酒,他那時候正睡的昏天黑地話都講不清楚卻依然含糊地批評我到
“尹桃夭同學,我有必要批評你的美式思想模式了,知道你們那民風開放不拘小節,但是你覺得在中國你一姑娘家大半夜叫一大老爺們出來喝酒合適嗎?”
我真的沒有太在意這些,在長沙秋夜的馬路上漫不經心地踢着腳邊的石子散步,手裏還拿着半塊牛肉餡月餅啃,馬上就快到中秋節了,闔家團圓的日子如果不能團圓吃吃美食也是好的。
我還想再反駁他幾句,只見遠處一道黑影迅速地向我靠近,只是一個恍神的功夫聽見耳邊“嗖”地一聲響,自己已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邊身子麻得很,視線里,一個女人,長長的頭髮,穿了件露臍裝,踩着輪滑風一樣地呼嘯而過,眉眼未清早已絕塵而去不見蹤影。我愣愣地看着被摔得關機的手機和那半塊月餅,傻了似的緩不過神來。
“抱歉啊,她一個人做事就是這樣莽莽撞撞的,你怎麼樣。”
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抬頭看那個道歉的人,此時,他向我伸出手,面目含笑,一臉的溫雅貴氣不可抵擋,彷彿是從歐洲中世紀走來的某個貴族王室的紳士,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撞擊了一下,再一次陷入混沌里,抓住他的手站起來,嘴裏輕輕念了聲“顏涼”,有時候,一張好看的容顏就是能輕易化解掉你即將噴發的所有負面情緒,比如那時候,只是看着那張掛着歉意的笑臉,我心裏就只有原諒二字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哦,我啊,我閑着沒事隨便轉轉的。”
我忙着去撿自己的手機,心裏的感覺很複雜,想逃又想留下,女孩總是尤其在意自己的形象,我從前覺得我並不在這個範疇里,也不大能理解她們的想法,但是這一刻,我尤其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副狼狽的樣子。事實是顏涼根本就沒有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男孩的目光定格在遠方的燈火里,深邃的瞳眸溫暖而明亮,許久,他說
“我請你吃宵夜吧。”
我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我們兩個人的磁場似乎有着什麼相斥作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覺得有一種彆扭的不舒服。
“不了,你女朋友怎麼辦。”
“九七她不會等我的。”
他說,仍然笑着,眼睛滿是無限的寵溺和柔情,我腦海里再一次浮現出安寧寧深夜裏哭泣的樣子,又無助,又凄涼,像是一個魔障每每地發作,於是我會像中了魔似的感到同等的悲傷。
“那好。”
顏涼這個人很寡言,他說請我吃宵夜就真的只是請我吃宵夜,找一個安靜漂亮的甜品店,給我叫一份說不出名字的蛋糕,他就要一杯咖啡在旁邊坐着,連話也不說一句,嘴角掛着面癱一樣的笑容看着窗外,心情似乎很好。
“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嗯。”
“是什麼事?”
“一些開心的事。”
我無語,心道自己真是嘴欠,就悶頭繼續吃自己的蛋糕,窗戶外的長沙城燈火萬家笙歌悠揚,他的眼睛裏溫柔的華光閃耀,歲月竟然也安逸美好起來。
“宵夜,就算是替九七向你道歉了,好不好?”
吃完東西后他對我說,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既然是不得不,當然沒什麼可說
“我能怎麼回答,我都吃了個乾淨,當然只能說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痞痞地朝他笑了笑,然後大步流星地向外面走也不再等他,只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再見。”
第二天早上上課,顧寒把我攔在教室外邊,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一臉憤恨,我怪嗔到
“你幹嘛?”
“你昨天晚上哪去了,嚇死我了知道不,以為你被綁架了呢!”
我感到有些抱歉的揉揉頭髮又莫名有些感動,習慣性的去擁抱了一下他,然後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迅速反應過來這是在中國,無不尷尬的乾咳了兩聲。
“我那個,我的手機昨天摔壞了送去修了。”
顧寒也覺得尷尬,一張清俊的臉漲得像猴屁股一樣嗯嗯啊啊半天沒連出一句話來,最後還是上課鈴拯救了我們。
2014年8月23日,到中國大約兩周左右的時間,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我找了一個導遊帶我好好地逛了一下長沙的景區,算是對我長時間以來陰鬱心情的一個放假,畢竟出來走走的機會對我實在是寶貴,學校的周年慶很快的如約舉行,說實話我不知道中國的這類慶典如何,但是在紐約還是舉行的非常隆重的,很長一段時間放學之後我還會看到負責壓軸節目的班長許靜留下來單獨練習,她一向是出了名的認真刻苦一點失敗都不容許,所以我想應該節目也不會差。
真到了慶典當晚我沒想到學生們會那麼興緻高昂,學生會的成員全部坐在vip級的最前排,我因為是美國轉學生也被邀請到靠前的座位上,舞台上掛滿了五顏六色閃爍的彩燈,鎂光燈打在中央配合變換着顯得很正式,女主持人是高三年級出了名的美女,男主持人雖然不算是帥的慘絕人寰但也挺好看的,到這種類似喧嘩的人聲鼎沸讓我很吃不消。
“我等一下可以中途離席嗎?”
音樂特長生表演的時候我偏頭小聲的問被我強行拉來的黎歌,她到是看的聚精會神,本就白皙的臉龐在光影的閃爍下更加白皙細膩,都說江南水土養人,如今看了這地道的長沙姑娘果真信了。
“你小心點,動作輕點應該可以的。”
她說著,眼珠依然沒有離開舞台,瞳仁里亮晶晶的很好看。我“哦”了一聲,漫不經心的把玩手裏的手機,學校明文規定不允許私自帶手機,不過這對於向來手機不離身的我未免苛刻了些,選了幾個漂亮的場景拍了幾張照片,覺得沒有意思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無夢,甚是開心。
因為前一天晚上通宵追劇看小說的原因這一件我一直睡到結尾,這期間竟然愣是沒有人叫醒我,後來之所以醒了的原因是被一陣激烈的歡呼聲震得頭皮發麻,我睡眼惺忪,怔怔地看了一眼台上的節目,報幕顯然已經錯過,一個身材勻稱修長的男孩子落坐在舞台巨大的鋼琴前,所有的燈光全部熄滅,只留下冷冷清清的一束打在他勻稱的身形上,張揚的,自信的,反射着光澤的黑白鍵也帶上了一種睥睨般的倨傲,這是一種與顏涼完全相反的氣場,更像是處在食物鏈頂端的獸類,但是很遺憾,視線移動到男生臉上的時候我的近視發揮了它語無倫比的強大作用,我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就連他跳躍在琴鍵上的靈活的手指也只是一個修長的輪廓。
“他彈的很動聽。”
我說,轉頭看向身邊的黎歌,然而卻只看到一個空蕩蕩的座位,黎歌早就不在位置上了,隔壁位置的姑娘以為我在和她說話,轉過一臉來不及收回的興奮
“是吧是吧!我男神彈鋼琴可帥了呢!”
帥,,,因為近視我已經掃了自己的興實在不願再去掃別人的,,彎起唇來對她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認了,然後靠在靠背上閉起眼睛細細的聽,在美國的時候我也曾經對鋼琴有過一陣子的興趣,不過奈何我手指不夠修長老師並不建議我練琴,所以後來就放棄了,既然不合適,又何必強求,我從來不幹那些與自己的能力相背的事,因為太辛苦,也因為辦不到。
一曲終,又是掌聲雷鳴,隔壁位置的姑娘猛搖了我兩下,我幾乎有種想要吧午飯吐出來的感覺
“快看我男神,快看快看!”
國人含蓄,很少有這麼自來熟的,我七葷八素地抬頭去看,台上的人已經鞠躬準備離場,如果我不近視的話此刻應該可以看到他的一個臉部特寫
“恩,很帥。”
我稱讚地說,姑娘顯然更激動了,興奮的直跺腳
“是吧!我男神最擅長莫扎特的曲子了!”
“噗!”
莫扎特,那明明是蕭邦的小星星變奏曲好嗎?我不知道我那個沒憋住的笑聲有多明顯,我只知道這之後我周圍的人短暫地安靜了幾秒,我沒來得及去看那個姑娘的表情也沒來得及尷尬,而是馬上抬起頭去向舞台上看,因為這個笑聲類似嘲諷。儘管在抬頭之前也做好了準備,但是當我看見那個馬上就要走出帷幕的少年投來的鋒利的視線的時候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
完了,他生氣了!
那是一種怎樣的目光,鋒利到我即使看不見他的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一邊人的怒火,人說目光如炬,我估計在他的心目中我已經是一塊焦黑的炭了吧。
“尹桃夭!尹桃夭!”
就在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班主任扯着嗓子在靠邊的過道上大叫我的名字,我倒吸了一口氣象看見了救星飛快的跑了過去,人卻二話沒說拽起我就往後台走,我心說這不是自尋死路么!
“尹桃夭,有件事兒得讓你幫幫忙!”
“恩,什麼事。”
我一邊走一邊說,到了後台特地四下環顧了一下,因為節目已經收尾,所以人並不多,萬幸那個彈鋼琴的少年也不在。
“是這樣的,負責最後英語朗誦的許靜臨時不能演出了,班裏考慮到你是美國轉學生英語應該不錯所以臨時安排你救場!”
“既然不能演出取消不就好了。”
又不是什麼正規活動。
後邊一句我沒敢說出口,但我依然感受到了班主任的怒意,她推推厚厚的眼鏡片,目光犀利非常。
“尹桃夭,事關咱們班的榮譽,不過你要是不想上沒人會強迫你,只是大家的努力會白費。”
完了,她也生氣了!
這都事關班級榮譽和大家的努力了我不上能行嗎?我對我自己一晚上惹怒兩個人的行為感到無奈,只好拿過許靜的朗誦材料乖乖就範,說實話雖然我從小在紐約長大,但英語還真的不怎麼樣,照讀到是沒問題,但也僅此而已,只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它讀出來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事到如今,不好得罪“大家”,只能硬着頭皮上。
主持人舌燦蓮花,各種耍寶地爭取時間,我才算勉勉強強通讀過來,穿着許靜的禮服裙身高有些不夠,本來到腳踝的長裙愣是變成了拖地的,想着等會兒顧寒他們在觀眾席看見我這副模樣的時候我在心裏叫苦不矣,腳下更是幾乎害怕到腿軟。
FireAndIce,朗誦的開章是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的《火與冰》,詩歌是很好的詩歌,只是和下文沒什麼特別的關聯,更像是表演者故意賣弄自己的能力,這的確是很符合許靜爭強好勝的性格,只是我卻是不太喜歡的,我對那個記不清樣子的班長從心底里萌生出一種厭惡,因為在我而言,這種故作聰明的賣弄是對作者心意的一種玷污。
懷着這樣的心情提着裙角走到話筒前,我始終沒有敢向觀眾席上看一眼,把視線抬高,黑洞洞的半空和被厚重窗帘隔斷陽光的窗戶無比壓抑,這應該是一個傍晚,此時應該還是霞光正艷,那一刻我突然無比地期盼太陽的溫度和它所給予的明亮。
“Somesaytheworldwillendinfire,
有人說世界將結束於熊熊烈焰,
Somesayinice.
有人則說結束於凜凜寒冰。
FromwhatI‘vetastedofdesire
慾望如火,體會其烈,
Iholdwiththosewhofavorfire.
則知世之歸於火為我所願。
butifithadtoperishtwice,
但若其必兩度遭逢毀滅,
IthinkIknowenoughofhate
我知恨之極至,
Tosaythatfordestructionice
必然明了,毀滅之冰,
Isalsogreat
同樣魁偉,
Andwouldsuffice.”
同樣順人心意。
這一刻,我想我該為剛才對許靜的誤解感到抱歉,因為在舞台周圍噴射出一米多高的火焰特效的時候我明白要炫耀的人大約是校長大人,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真火還是只是3D的虛像,只知道那火光美麗極了,給人一種置身於火海中的感覺,比起那些沒有溫度的燈光,似乎要來的更加絢麗狂熱許多,這一切本來應該十分完美,除卻在舞台上抱頭鼠竄的我以外,我看見所有人的目光從驚艷轉變成了驚慌,我也看見了有些人焦急也有些人在看熱鬧,越是危急關頭越能看清人心和自己的心,介時,你就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想我應該是屬於後者的,我跌坐在話筒前抱頭尖叫的時候,是啊,難以理解吧,這個人,為什麼突然發瘋了一樣毫無形象的大叫,有病吧!我其實是很想說一句很抱歉我顧不了那麼多。
穿過火焰,黑暗中的人群那樣的清晰可辯,好像一瞬間連我的近視都好了,熾烈的光芒下是焚天的烈焰和哭嚎奔跑的焦黑的人形,在無數的夢魘中,無數個難以成眠的夜,劇烈的燃燒着,我扯住頭髮奮力地呼救,灰燼和塵埃一起混進呼吸隔絕了空氣,那種痛苦相當於把一個人活埋進加熱得滾燙的沙子裏。
“救救我!”
我說,也不知道是在抓扯着什麼,手裏總是空蕩蕩的,耳邊焦急的呼叫聲和巨大的焚燒聲此起彼伏地切換,世界變成了兩個世界,後來對於那次事件我記憶里唯一的清晰是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終於握住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