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李公公,你先去錦祥殿等着,我和破虜侯夫人有些話要說。”站在暮色中,郭貴妃轉頭對身邊太監吩咐。
肥胖的臉上光滑無比,抬眼瞬間一閃而過詫異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貴妃娘娘。”帶頭向前走去,不一會兒,拐彎走入其他宮殿之內。
顧清婉看向故意和宮女隔開距離的郭貴妃,輕問:“不知貴妃娘娘找我來有何事?”
“這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無一日太平。”感傷的語氣出自口中,郭貴妃連笑容里都有了幾分疲憊,可惜被黑暗吞沒,就這樣被隱藏了。
顧清婉不知道郭貴妃說這些話的意圖,只能保持沉默。
按理說,顧家和郭家一向水火不容,郭貴妃這次主動找她本就反常。
“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麼,郭家與顧家一向水火不容,主要是因為我父親和你父親一向政見不合。皇上也清楚這個,所以才扶持我們郭家來和你們顧家抗衡。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現在我們可是統一戰線,為何不聯手?”
“娘娘說笑了,我父親和我的夫君身為臣子,自然只忠誠於皇上一人。”
“破虜侯夫人,明人不說暗話,本宮知道你們表面上不站在任何人的隊,實際上你們更看好裕江王殿下。”郭貴妃直勾勾地盯着顧清婉,彷彿要看透她心中所想。
她接着道:“這麼跟你說吧,你也知道如果最後繼承大統的事太子,我們郭顧陳三家都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們現在共同的敵人可是太子和皇后。”
“娘娘,臣妾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以後繼承皇位的自然是太子殿下。”顧清婉繼續裝糊塗。
“陳夫人,本宮知道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太子本性如何,一個披着羊皮的狼,一旦等他登上皇位,露出獠牙,暴露本性,那才是真的可怕。”
顧清婉雖然和太子接觸的不多,但是前世聽說過姬昇登基之後做的事情,也知道他不會是個好君王,其昏庸暴戾程度比起當今聖上更甚百倍,顧清婉當然不會放任這樣的人當皇帝。
“本宮已經在這深宮中待了四年,這後宮爾虞我詐,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能在這裏生存下來的早已經成為惡魔。”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連說話也防着所有人?”顧清婉漾出似諷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氣里陰柔難測。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郭貴妃慢慢地挪動着步伐,看着這宴會散后就冷清的官道,有了種人走茶涼的感受,“你可知道,剛才的李公公是太子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如果不把他遣走,我們今天所說的話,只怕連語氣,明天都會如實地傳到東宮去。而這裏的宮女,我也不知道該信誰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靜無聲,好半晌,顧清婉才幽幽開口:“娘娘可是這後宮最受寵的人,為何還是這樣舉步維艱?”
“就算再受寵,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在這宮中,跟紅頂白是常例,沒有實權的鳳冠,跟普通頭冠有何不同?如果沒有皇上護着,只要皇后一句話,本宮就能死無葬身之地。”哀哀一嘆,這位寵冠六宮的貴妃道出宮中隱患,黑暗中看不清顧清婉的表情,也不見她接口,蒼然一笑,“當初就算你不攛掇那些文人上書,要不了多久皇后也會重掌大權的。本宮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報仇,我算計過你,如今你也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本宮,你我也算是兩清了。”
“娘娘算計臣妾可不止兩回吧。”顧清婉似笑非笑道。
“你弟弟被抓是我郭家做的,但是這件事皇上也是知情的,但是你被突厥王子擄走,告密的可不是本宮,而是太子的手筆。”
“顧清婉,我們聯手吧。”郭貴妃嚴肅的說道。
顧清婉沒有回答,她一直在想郭貴妃說的,皇上是知情的,只覺得可笑。
她的父親在邊關為皇帝賣命,皇上為了所謂的制衡,竟然如此算計顧家。真不知道在這些統治者眼中,國土與百姓算什麼?皇帝只想着玩弄權術,而不為國家為百姓着想,如此昏庸,也難怪大周越來越腐敗。
“顧清婉?”以為她沒有聽清,郭貴妃再次輕喚。
“好了,你現在只是欠缺的是後宮實權而已。”晃動袖擺,顧清婉又重新邁開步伐,優雅的步調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異聲,“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郭貴妃跟了上來,要說感謝的話,又覺得會褻瀆了顧清婉,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嚨中,沉積在黑暗裏。
兩人相對卻無言,走不多時,已經看到了偏殿,燈火通明,人聲傳動,兩人停下腳步望去。
看了許久,顧清婉揚起笑,輕問皇后:“那兩個妃子是誰?”
“是麗妃和印妃,聽說祖上是親戚,所以在宮中常結伴。”想以前,皇上對她們倆,一個嫻熟,一個嬌媚極為喜愛,現在卻也落得個獨守宮殿的下場。
顧清婉淡笑如梅,細細觀察了一會,驀然感嘆道:“這皇宮之中,倒各個都是人物。”
“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厭,只是在這後宮中能存活下來,也頗不容易;那個麗妃孱弱溫淑,在宮中倒沒有什麼大的起伏。”一一為顧清婉解釋,詳細無比。皇後轉過頭,卻發現顧清婉根本不在聽似的,盯着前方看。
“那個公公是誰?”玉指一點,顧清婉指向前方正奔波着的一個紫袍太監,偏頭作出請教的樣子。
郭貴妃一眼看去,卻認不出,想必是宮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正要搖頭際,旁邊的貼身宮女開口道:“那是德宇,陳夫人。”
“哦?”顧清婉眉輕挑,顯出興趣的樣子來,示意宮女繼續說。
“德宇好象是十四歲進宮的,在御乾殿當差,已經在宮中十年了,據說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家出生的,可是家裏太窮了,他平時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給他的弟弟妹妹們過日子。”宮女把她所盡知的都說了出來,德宇雖然是個小太監,但是長得眉清目秀,人緣又好,宮女們都很樂意幫他一把。
顧清婉似笑非笑,抬頭仰望一下烏黑的天空,半點星辰都沒有,有些失望,回頭道:“貴妃娘娘請留步吧,後面一段路就由那個德宇為我帶路吧。”
郭貴妃輕點頭,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看中那個小太監,但是也沒有追問,讓身邊宮女前去叫喚,她凝視着顧清婉道:“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太監,你籠絡他有什麼用?”
聞言,顧清婉回眸注視皇后,悠然道:“我這樣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聽到她這麼一番話,心靈得到了救贖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沒了,皇后低泣:“顧清婉......”看到走遠的宮女帶着紫袍太監小跑而來,忙以袖遮臉,掩去失態。
宮女和德宇走近,先向皇後行禮后,又向顧清婉請安,果然是文質彬彬的樣子。
由偏殿到官道馬車停放處不遠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領着路,心裏有些納悶,不清楚為何這陳夫人要他帶路,不敢稍有無禮,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進宮幾年了?”悠長的聲音在沉沉的昏暗中顯得異常突出,能沁入心底去似的。
腳步不停,他依然維持着同一的速度走着,嘴裏答道:“十年了。”
“家裏人生活好嗎?弟弟妹妹們都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吧?”顧清婉含笑低問,這有些涼意的通道也因為這句話平添三分溫情。
不由地緩下身軀,德宇明顯怔了一怔,隨即又低頭,恭敬地道:“謝夫人關心,都還好。”
輕輕一聲嘆息逸出口,顧清婉眸光顧盼流轉,似有愁苦攏上心頭,德宇抬頭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動,不知為何,突然很想開口問對方,有何不愉快之處,這衝動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邊,冷汗淋漓滲出來,在大殿,他早就見識過這陳夫人帶着魔性的絕美風姿,此刻面對,才知有多動人心魄。他已經六根俱凈,不算男人了,還有種情緒被她牽動的感覺。
在宮中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這事透着詭異,忙不迭後退一步,肅然地低頭。
讚賞地看向對方,顧清婉暗忱,自己果然找對了人,剛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條不紊,靈活機動,說明此人心思縝密,又機警伶俐,此刻一看,竟還謹慎小心,果然是人才。輕笑一聲,她婉然道:“進宮十年,仍然只是個小太監,不覺得委屈嗎?”
不等他搖頭,顧清婉接着道:“只要能在宮中得勢,就能給家人多些依靠,難道這不是你當初進宮的初衷嗎?李公公得我夫君賞識,短短几年已經是總管了,難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嗎?”
這聲音本來就有種安定人心的悠然,聽到耳里,只覺得心輕飄飄的,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給煽動了,宮廷鬥爭的慘烈不是一般人能經受的,抬眸間,忽然看到顧清婉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適的樣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對方,輕攙着顧清婉的手腕,溫膩細滑之感握到手中,一涼之間,從顧清婉手上滑落了什麼,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藉著暗朦的宮燈細看,是一串珍珠手鏈,在宮中煉出的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這是價值不匪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