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南
仲夏,江南揚州,醉仙酒樓。
短短三個月時間,原本默默無名的醉仙酒樓憑藉招牌“荷葉雞”一躍成為揚州最富盛名的酒樓。
厚厚的帘子被相如掀起,驟然而來的強烈陽光讓劉湘忍不住眯起雙眼。
“大少爺,到了。”負相如是個耿直的武人,伸出手來將劉湘扶下馬車。百裡子路負責食宿,早早就進了樓中張羅。
店小二看見來了富貴客人,立即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點頭哈腰,引着劉湘和相如往裏走。
坐在三樓雅間裏面,劉湘額上見汗。並不是天氣太熱,而是因為“虛藍”的藥力讓他的身體在長途奔波之後格外的虛弱。
百裡子路給他搭了一會兒脈,扁扁嘴不一語。
他號稱“碧醫聖”,行醫江湖救死扶傷二十載,什麼稀奇古怪的病症和病人沒有見過,卻拿這個寧願虛弱成這樣也不願服食解藥的大少爺沒有絲毫辦法。
早在六陽打了劉湘一掌之後,就將解藥給了他,而他也馬上就給了劉湘。誰料這個大少爺愣是在這種時候耍起了少爺脾氣,將解藥收起來就是不肯服用。他難道不知道他這一路虛弱的樣子給服侍的這些下人們帶來了很多困擾嗎?雖然所謂下人只有他和相如兩個人而已。
“我沒事。”劉湘推開負相如準備為他擦拭汗水的手巾。
跑堂小二樂呵呵的給三位客人各倒了一杯冰鎮梅子茶,放下了三碟小菜,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原本就乾淨的桌面,問:“三位客官,你們要吃點什麼菜呢?我們醉仙酒樓那可是應有盡有,尤其是招牌的荷葉雞……”
“就點這荷葉雞。”劉湘打斷小二地介紹。丟給他一錠半兩重地銀子。“另外再上幾個當季菜肴。一壺醉仙釀。”
“好咧!客官稍候。馬上就來!”小二眉開眼笑地下樓去了。
菜還沒有上。酒倒是先到了。
精緻細膩地白瓷瓶。瓶身上一朵墨梅孤意自賞。
劉湘拎過酒瓶。慢慢斟了一杯。一口飲盡。剛想斟第二杯。手腕就被負相如抓住了。
劉湘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是責備。不是怪罪。是一種心死地悲哀。
“大少爺,您還有傷在身,不宜飲酒。”負相如英挺的眉毛已經皺得可以夾死蚊子,一臉毫無掩飾的擔憂。
劉湘重重摔下酒瓶,負相如立即鬆了手,受傷地退開一步。那模樣,哪裏有名震江湖的“蜀中劍神”當有的威風。
“你幹嘛攔他,讓他喝死算了。”百裡子路用夾着一顆花生的筷子點點劉湘。他是醫生,沒必要對病人低聲下氣,尤其是這種存心和醫生作對的病人。
劉湘橫了他一眼,“碧醫聖”百裡子路在他眼中看見了**裸的威脅,不由氣息一窒,不再言語。
片刻功夫,菜上齊了。桌子中間晶瑩剔透躺在翠綠荷葉上的正是荷葉雞。陣陣香氣飄起,后韻十足,確實是難得的佳肴。
一翻手,閃着寒光的蒼瀾匕出現劉湘的手中。他剔下一絲雞肉,放進口中細細咀嚼。
“好!”劉湘對着剛剛進門的掌柜叫,“這雞肉看似普通,細細品來別有一番滋味,不愧招牌二字。只是……”
劉湘頓了這一下,見掌柜的一陣緊張,又接下去說:“這雞肉怎麼和天下聞名的福臨雞那麼相似呢?”
聽完這一句,掌柜的反而鬆了一口氣,上前兩步湊在劉湘耳邊,故作神秘地說:“我看公子您見多識廣,也是識貨的人,就不瞞您說了,這雞雖不是福臨山莊出來的,卻是不折不扣的福臨雞呢!”
“哦,此話怎講?”劉湘吃驚地看着掌柜,“還有不是福臨山莊出來的福臨雞?”
“公子您有所不知。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鄰居的老鄉的姨媽的侄女兒就在福臨山莊裏幹活,也不知怎麼的,就從福臨二少爺那裏聽來了福臨雞的飼養方法,偷偷來告訴了我。呵呵,當然,我是用了不少銀子才聽到的。”掌柜的看見劉湘一臉興緻勃勃的樣子,不由越講越起勁,“說到那福臨雞的飼養啊,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做到的,但是飼料的挑選就讓我傷透了腦筋,更何況還有什麼飲水和其他的東西。小店雖然沒有辦法做到和福臨山莊一模一樣,但養出來的效果,嘿嘿,客官您是自己嘗試過了的,不比那福臨雞差上多少吧!”
“恩,確實不錯。既是如此,這荷葉雞可要好好品嘗了。”劉湘提起桌面上的竹筷,目光轉到菜肴上。
如此識相的客人,掌柜的自然開心,退出了雅間。
相如和子路看見劉湘自掌柜離開之後就一直面無表情,沉默不語,不禁有些擔憂。
事情順利地太出乎意料,而泄露山莊秘密的竟然是福臨二少爺劉陽,那個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的紈絝少爺。
真是一個好弟弟!竹筷被劉湘用內力硬生生震成粉末。由於妄動內力,他傷勢作,一口鮮血就這麼不可抑止地從嘴角流出,滴到盛着醉仙釀的酒杯里,暈開一朵猩紅的花。
子路察覺不對,才現劉湘已經就着坐着的姿勢昏迷了。他掰開劉湘牙關,要給他塞入一顆保元的藥丸,反而被劉湘滿口的鮮血駭了一跳。
窗外殘陽如血。劉湘悠悠醒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他掙扎着坐起來,忍不住埋怨起師父六陽來。不管是因為老莊主的命令還是不想他在出門的時候動用武功,六陽竟然狠心真的將他打成現在這樣“體弱多病”的樣子。
“大少爺,您醒了。”子路端着一碗葯進門。
聞到刺鼻的中藥味,劉湘皺了皺眉毛,再一次暗罵起六陽來:“臭師父,爛師父,明知道我最討厭吃藥,還讓子路這個蒙古大夫跟着我給我喂葯,壓根存心想整死我。”
“大少爺你就別抱怨了。真是,沒見過一個大男人還這麼怕吃藥的。我已經在葯里加了甘草,也讓相如給你買蜜餞去了。”子路嘴角上揚,毫不掩飾的笑着,顯然劉湘的表情徹底泄露了他的心思。
“哼,眼睜睜看着主子被人打,你現在還敢笑話我?”劉湘恨恨抓過葯碗,咕嚕幾聲喝個精光,然後一翻身躲進被子裏。
子路先是一愣,待從被子的縫隙中看清劉湘眼角的淚光,立即爆出一陣大笑,換來劉湘淚眼朦朧的瞪視后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大少爺,您相信真的是二少爺做了這件事的嗎?”好不容易笑完了,子路終於正經起來。
福臨山莊是天下第一山莊,身為二少爺的劉陽要什麼沒有,根本沒有必要出賣福臨雞飼養配方來獲得什麼?真是,叫人不解。
“我弟弟,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劉湘靠着床頭坐好,歪着頭一臉溫柔,“旁人看來,他整天不務正事,花天酒地,但是我心裏清楚,他只是想以此向老爺子表示他不想接手山莊。他,不希望我繼續受到老爺子的為難。笨得很的弟弟。”
“二少爺或許受了別人的蠱惑。”子路可沒有那麼樂觀。如果真是劉陽做出這樣的事情,到時候被責備的又是劉湘。
他一直覺得,老莊主劉戚對待劉湘和劉陽兩兄弟的態度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儘管因為劉湘的身份有些特殊,但是……。不管如何忿忿不平,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他是外人插不得手。
“或許吧!等我們回庄好好問問不就好了。我們明天一早就回去,不能在外面耽擱太久,莊裏的事務,我放心不下。”相如買回來的蜜餞很好吃,劉湘任性地要相如喂他,儘管把相如鬧了個大紅臉,最後相如還是認命地喂起來。
馬車一大清早離開揚州,官道平坦,劉湘窩在車裏睡得正熟。
“大少爺沒事吧?”相如一邊趕車一邊問坐在身邊的子路。
“他身子原先就不好,雖然多年習武讓身子強健了不少,但這幾日連續的折騰,加上‘虛藍’之毒和重傷,能挨到現在說實話已經是很勉強了。”
“但是大少爺看起來像沒事人似的?”
“就是這樣我才擔心。”子路拍了拍包着頭巾的腦袋,“大少爺凡事喜歡硬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又和我們疏遠了許多。以前,他從來不在我面前說謊,但是現在,他說謊了。他騙我!他明明說到了揚州就會服下虛藍的解藥的。”子路懊惱地抓着頭巾,幾縷碧色的絲從中溜了出來,隨着晨風飄蕩。
相如默默無語,對於劉湘,對於子路,他選擇默默守護。
金鐵相擊的聲音近在咫尺,被子路灌下了安神湯藥而一直在睡覺的劉湘終於被吵醒了。
車外,相如仗劍守護着馬車,但是來襲的敵人實在太多,而且並不正面與他交鋒,反而頻頻想將他從車旁引開,顧此失彼之下,他有點力不從心。
子路穩穩盤踞車門口,將想趁機進入車內的敵人一一阻攔。他看得出,來敵並不像一般山匪,目的不是搶劫,而是想帶走車內的劉湘。
為什麼?子路瞬間轉過幾百個念頭,但是沒有正確答案。難道,為了福臨雞?那又是什麼人,泄露了他們一路隱蔽的行蹤的呢?
敵人騷擾似的攻擊了半個時辰之後,突然撤得一乾二淨。子路和相如面面相覷,心中完全沒底。
往前行進了十里路,馬車再次遇到那伙匪盜的襲擊,這一次,不僅是相如,連子路也被他們有計劃地調虎離山,漸漸遠離了馬車。
“不好!”酣戰中,子路眼角瞥見一個拿大刀的壯漢正一刀“力劈華山”劈向馬車。這一刀若是劈實了,只怕馬車內的劉湘也要被劈為兩段。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淺灰色身影闖進戰鬥圈,在刀子落下前閃進車內,一把抱起劉湘,點住他**道,倒飛出來。就在兩人離開馬車的瞬間,那馬車被壯漢一刀劈開,馬兒受驚,撒蹄而去。
相如和子路剛為劉湘沒有受傷而鬆了一口氣,驀然現敵人飛快退去,而劉湘和那灰色人影早就不知去向。兩人暗道一聲糟,劉湘此番被敵人虜去,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