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行
天下第一山莊“福臨山莊”,座落在風光秀麗的景陽湖畔,屋舍連綿數十里,其中用於飼養貢品“福臨雞”的養雞場就佔了大半個山莊。
當家主事的福臨大少爺劉湘,去年剛剛行了冠禮,雖然生來體弱多病,一副風吹欲倒的瘦弱模樣,但是自從他三年前接手山莊事物之後,整個福臨山莊是越的壯大,不僅僅生意紅火,連帶的福臨雞的品質也越來越好了。
福臨山莊,景瀾小築。
這裏原本是劉湘的休憩之所,現在則是被鋪天蓋地的書本、賬冊、信件等,塞得滿滿當當的,連招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唯一比較空的書桌上面,劉湘正專心致志地核對賬本。
點了一夜的油燈只剩下米粒大小的一點火光了,桌上的茶水也已經不知道換過幾回。服侍的僕人們換過了三批人,卻也是支持不住疲睏而站在桌邊點頭打着瞌睡。
外屋裏的老管家劉淳剛剛從自己的房間梳洗整齊,趕過來進行早晨的工作,正在整理準備着一些凌亂的資料。
劉湘提起毛筆勾畫著最後的一筆,抬頭看見窗外朝陽已經升到窗外的樹梢上,正是新的一天與商鋪主管開會協商新事物的時候了。
“大少爺,老爺叫您去滄園。”一個悶悶的聲音剛好在這個時候響起,書房的光線一暗,周福的身子已經擋在了門口,微微彎着腰,石頭人一般沒有絲毫表情。
“知道了。”劉湘合上賬冊,呼出一口長氣,立刻站起身離開了書桌,出門時交代了已經站在一旁候命的劉淳延遲與主管們的見面時間,稍微整理了一下儀錶,確定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之後,就筆直前往半年來每天請安都被拒絕進入的滄園。
“老爺子,您召我來是為了什麼事情呢?”劉湘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蒼藍色的衣着襯着他蒼白的臉色,一雙古井般的眼珠半闔着,眼神無欲無求,薄唇緊抿,背挺得筆直,明明已經二十歲了,卻比十八歲的弟弟劉陽矮了整整一個頭。
屋子裏面煙霧繚繞。博山爐吐着濃郁地煙。隱隱約約中看見正當壯年地劉戚端着茶盞盤腿坐在榻上。凌厲地眼掃過劉湘一眼。劉戚慢悠悠開口:“福臨雞地事情。莊子裏面都快鬧翻天了。你還打算瞞着我多久?”
“孩兒不敢。孩兒已經打點好庄中事情。明日即啟程親自前往探清事實真相。”
“你要逃嗎?”
“孩兒沒有這個意思。孩兒只是……”
“諒你也沒有那個膽子。記住。福臨山莊地一切都是你弟弟地。你地任務只是在他二十二歲之前好好打點就行。下去吧!”
“孩兒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地責任。”劉湘更用力地挺直了身子。屋外地陽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卻顯得他身子骨更加單薄。“孩兒告退。”
途經花園的劉湘遇到了師父六陽。外人不知劉湘看起來弱不禁風,卻習得一身不弱的武功修為,根據六陽的說法,現在的劉湘放在江湖上雖不是天下無敵,倒也是可以獨自行俠仗義濟弱扶貧的人物。
年近古稀的六陽站在荷塘邊,一派仙風道骨:“湘兒,過來。”
“師父。”劉湘臉上綻開難得的笑容,眼中也難得的有了神采,整個人煥着暖人的光輝。
在福臨山莊裏面,所有人見他的唯一理由就是公事,無論是人員安排、福臨雞的飼養、對外生意的點點滴滴,每一天每一天都沒有喘息的時間。即使如此,他還是每天抽出半個時辰的時間和師父一起練功。那是最愉快的時間,因為師父六陽總是會用慈愛的眼光安撫他疲累的心靈,偶爾會摸摸他的頭,這樣的舉動,帶給了他無窮的慰藉,是他支撐下去的力量源泉。
“這是……這是‘虛藍’之毒,你明天要出門,我要你服下它。”六陽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毅力才拿出那顆小小藥丸,遞到劉湘的手心。
“虛藍”會讓服用的人在一個月時間裏面體虛氣弱,形同廢人卻不會危及性命的葯,對於普通人來說只是虛弱些,但是對於劉湘來說,這和要命的毒藥沒有區別。武功,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屬於自己的東西。
“作為補償,我已經交代相如和子路陪伴你出門了。”六陽說完,搖着頭走了。
六陽清楚,劉湘必然會服下那顆葯,他是不會違抗命令的孩子,不管是師命還是他父親的命令,哪怕他們要的是他的命。
“蜀中劍神”負相如,“碧醫聖”百裡子路。有這兩個人同行,一路上確實沒有什麼值得擔憂的。但是,一定要做到服食“虛藍”的地步嗎?劉湘的眼神黯淡了,自嘲着吞下藥丸。這一定,又是那位老莊主的意思吧!為了防止他逃走,還真是不擇手段呢!
第二天一大清早,劉湘在子路的攙扶下來到大門口。馬車早就準備妥當,只等劉湘上車,隨時可以出。
六陽再次叫住了劉湘,沒有給他任何反應時間,只是重重一掌擊向他的背心。
如果是平時,或許劉湘閃不過去,多年修鍊的本能也會運功抵擋一部分攻擊,但是現在的他身受“虛藍”之毒,冷不防之下受到重擊,登時一口鮮血溢出嘴角。他死死咬緊牙關,不讓更多的血液流出來。
師父,為什麼?他用眼神表達着疑問,但是六陽沒有給他任何答案,只是將一包藥品丟給子路,轉身閃過門口的假山,不見人影了。
劉湘看見師父的背影明顯蒼老了許多,他自然明白是自己的緣故才會讓仙人般的師父疲累成這樣,不由一陣暗自神傷。
相如和子路只是看着,沒有說話,也沒有插手。
“走吧。”劉湘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漬,沒有回頭,也沒有必要回頭。現在的劉湘,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調查處福臨雞飼養秘方外傳的事情,找出那企圖動搖福臨山莊根基的幕後黑手。
馬蹄滴答聲漸漸遠去,從門扇後面轉出一個人來。來人一身描金錦繡,華貴非凡,搖着一柄玉骨摺扇,瀟洒不羈,正是福臨山莊的二少爺劉陽。
“元伯,大哥這是要去哪裏?”劉陽笑眯眯地問着門房。
“二少爺,大少爺這是出去調查福臨雞秘方外傳的事情呢。大少爺真是太辛苦了,不禁要操持這麼大一個家業,這種事情還要親自出門查訪。他才二十歲啊,怎麼禁得起這樣的折騰呢!”元伯心疼劉湘,不禁擔憂的嘮叨着。
“哦,就是江南醉仙酒樓出現和福臨雞很相似的荷葉雞那件事啊!大哥也太較真了,別人有就有唄,何必理睬。照本少爺看來,這福臨雞遲早是個禍害,不如趁現在丟了的好。”
“哎呦,我的二少爺啊,這話可萬萬不能叫別人聽見了。這福臨雞可是貢品,皇上喜歡着呢!怎麼可能是禍害呢?”元伯緊張地接過劉陽的話頭,誇張的表情逗笑了劉陽。
“知道了,元伯。”劉陽拖長了語調,悠悠哉哉地出門去了。他和花月坊的清夢姑娘約好了去游湖,那可是現在最紅的紅牌,別人想見上一面都難的“好女子”呢!
這邊劉陽前腳剛走,那邊三小姐劉甄就領着丫鬟胭脂出來了。
“元伯,大少爺出門往哪裏去了?”胭脂扯着元伯的一邊耳朵,將目送劉陽遠去的元伯扯了個齜牙咧嘴。
“我的胭脂姑奶奶,元伯老了,禁不起你這樣的折騰啊。”元伯摸着紅的耳朵,對粉色裝扮的俏皮丫鬟胭脂做了一個鬼臉,“大少爺出門調查福臨雞的事情去了。”
“元伯,我想知道的是,大哥他往哪個方向而去,即將落腳何處?”聲如出谷黃鶯,劉甄着丹紅團花錦長裙,一舉一動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回三小姐話,行程都是百里大夫安排的,到揚州醉仙酒樓,預計三天後到達。”元伯對這個美麗典雅的小姐那可是沒話說的。方圓百里誰不知道劉家三小姐那是德才兼備、秀外慧中,年方十四,來提親的媒人都已經不知道把門檻踩爛幾回了。
“既然是百里大夫負責,相信一定可以做出最好的安排。那我就放心了。胭脂,你上街角的纓蘇閣替我買幾色綉線回來。大哥回來之前,我要給他做一些新衣裳。他今年都沒有添置新衣裳,怕是太忙忘記了吧!”
“是,小姐。”胭脂是個幹練的丫頭,話音剛落,人已經走出了老遠。
“年輕就是好啊,看看老頭子我,腿腳早就不利索咯!”元伯不知道胭脂是習武之人,只知道對着胭脂粉色衣角消失的地方,感慨着年歲漸增的煩惱。
劉甄只是笑笑。大哥劉湘太堅強,堅強到讓人心痛的地步,所以她忍不住要替他擔憂。即使劉湘對於她的擔憂往往一笑置之,她就是沒有辦法放開這個倔強而彆扭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