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真相
飛雲宮。
玄月高懸夜已過半,萬籟俱寂的飛雲宮裏,幽幽的宮燈嗶剝跳躍。長樂倚在織錦榻上,失神的注視着不遠處緊閉的窗門。
母后出事那夜,她第一個被幽閉禁足。
禁她之人,竟是素日不曾離身的近衛!
長樂從沒想過,那些整日跟着她溜街過巷耀武揚威的侍從有一天竟會聯合起來,將她關在飛雲宮,卻還口口聲聲的是為她好!
神他娘的為她好!
最初的時候,她震驚震怒急火交加,不過在砸了飛雲宮裏目之所及的一切物品后,她終於平靜了。
——沒什麼好驚訝,他們,從來就不是她的侍從,他們只是母後放在她身邊的耳目而已。
——溫家的死士!
呵,也難怪父皇這麼多年心心念念惦着溫家軍。
吱嘎一聲,殿門被推了開,花枝端着銅盆走了進來,端正的放在盓洗架上:“公主。”
長樂公主眼都未抬:“滾!”
花枝心裏一抖,默了默,伸手拿過絹帕打濕又擰了擰,遞給長樂公主:“公主,擦擦臉吧,奴婢準備了點心,公主可要嘗嘗?”
若是從前,她斷然不會做“遞”絹帕這種事,長樂公主只會懶懶的應一聲,便由着她梳洗凈臉,可如今,她卻是不敢了。
後背的劍傷還在隱隱作痛,她沒有第二條命可以揮霍。
遞出的絹帕直到熱氣散盡也不見人伸手接過,花枝咬了咬唇:“奴婢知道公主心裏還記恨着,可太後娘娘確是為了公主着想,請公主明鑒!”
溫皇后與宣統皇帝一同過世,薛紀年登基后,對外宣稱溫皇后救駕不利,以身殞國,況且大行皇帝又未削她皇后之名,是以,追封崇德慈宣康惠寧豫皇太后。
長樂公主冷冷一譏,當夜,這幫狗奴才便是打着溫皇后的口喻,不顧她的激烈反對,封鎖了飛雲宮!
直到新皇登基,她都未能踏出飛雲宮半步!
哼,為她着想?!
此事到底真是溫皇后所做,亦或是外頭那人面獸心的狗皇帝所為,長樂都無話可說。成王敗蔻,如今她身陷囹圄,自然不會像從前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她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惹惱了那個自稱她二皇兄的男人,便是讓她無聲無息的從這個世上消失,也不會有第二人跳出來替她叫屈。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只是看着身邊的人“叛變”,依舊讓她心生寒意。
皇姐不告而別,她身無可信之人,這偌大皇宮她竟覺無一藏身之處。
身後傳來唏索的聲音,長樂懶得回頭,如今,她連身邊是人是鬼都已分不清楚,乾脆如同那窗外的男人一起,皆盡拋在腦後。
不上心,便不會傷心!
只是她不懂,如今她插翅難飛,更不會對那皇位上的男人產生任何影響,薛柒那個狗東西還有什麼不放心值得夜夜來她窗外盯着?!
“公主。”花枝跪了下來,雙手呈上一個檀木盒。
長樂公主微動了動身子:“何物?”
“此乃太後娘娘所遺,娘娘有囑,令奴婢在新皇登基三月後交予公主。”
一聽是溫皇后之物,長樂公主猛的起身,死死盯着她:“你說什麼?”
花枝猶低着頭跪着,身姿一如從前,但長樂知曉,眼前這個婢女早已不是從前那個膽小如鼠軟弱可欺的小宮女。
——她乃溫家死士之首。
花枝又俯了身子,幾乎跪的與地齊平:“奴婢不敢欺瞞公主殿下,娘娘說,公主看過此物,行事自有分寸。”
聞言,長樂公主臉色一白,怔怔的盯着花枝手中的木匣,其實這三個多月,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甚至連帝后雙雙歿於玉坤宮之事,她心底也大約有了譜。
這也是她後來甘心情願被困飛雲宮的原因之一。
——父皇的死,母后八成脫不了關係。
可母后一走,溫氏怎麼辦?
若是新帝發難,甚至任何一個兄弟姐妹發難,她一個勢單力薄的公主都會捉襟見肘。
她又該如何護住母族之人?
她想都不敢想。
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被關了起來,至少這樣就不用去面對舅舅和外祖家的劫難,也不用面對前朝後宮那些陽奉陰違的嘴臉。
見長樂公主接過木匣,花枝吁了口氣,若無偏差,她未來的真正主子就是長樂公主,她也不願意天天頂着主子冰冷仇視的目光,壓力太大了。
木匣上了機關鎖,長樂瞄了一眼便知曉,是外祖家的手藝。
她取出發里的銀針,挑撥了幾下,鎖扣應聲而落,裏頭是一封書信和厚厚一疊契書。
開頭一句“長樂吾兒”便令長樂公主潸然淚下,確是母后筆跡無誤。
長樂掃了眼花枝,起身走到書案旁,吸了吸鼻子,繼續往下讀。
不過接下來的話,就讓長樂公主哭不出來了。她的淚花還掛在眼角,心情卻如山崩石裂,依佛戈壁灘上的草泥馬呼嘯奔騰塵煙萬里!
“……本宮與你父皇早有此局,怨不得他人。這個男人毀我一生,本宮斷然不會放他後半生逍遙……”
“……說起來,還是本宮欠你二皇兄,當年他母親之死確是因本宮而起,但本宮從不後悔!……”
“……長寧非本宮親生,乃本宮救駕途中收養孤女……”
“……手刃仇人,當浮生一大慰。唯有一憾,便是不能得見吾兒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