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勸說
然而,顧知夏卻是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樣。
“我知道當時冒充你玩仙人跳的那個人,家裏比你有錢有勢,你之所以不肯跟我去州府,恐怕是已經怕了吧。”
“不……我不怕……”周子文聞言,臉色瞬間慘白了起來。
“別嘴硬了。”顧知夏瞥了他一眼,“那人一定是拿你的家人威脅你了吧?”
“你怎麼知道?”周子文很是驚訝,“若不是他拿我的家人威脅我,我早就去州府衙門了,但是現在我不能去。”
這麼一說,顧知夏倒是有些明白了,“所以,你還是想去的,對嗎?”
周子文卻苦笑道:“你之所以苦勸我去州府,是為了利用我幫助你的丈夫,對嗎?”
顧知夏卻笑道:“別說得這麼難聽,你與我夫君境遇相似,若我們一起上州府,州府大人重判的機會豈不是大很多,叫做眾人拾柴火焰高,怎麼能說是利用呢?”
周子文卻道:“州府大人若是願意重判,早就已經重判了何必等到現在?你要知道,這個州府大人對於讀書人的要求是很高的。”
“那也得試試才知道啊,也許你一個人不行,我們兩家人一起,州府大人就能夠重視到了呢。”
“可冒充我的那個人,他家裏在整個周府都有權有勢,我們如何能扳到他呢?”
“按你所說,冒充你的那個人,他家裏竟然能縱容他做出那樣的事情,就說明他家裏並非是什麼正當的,違法夠當一定不少,州府大人圍觀多年,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法?”周子文靈機一動,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周子文拔腿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喊:“楊夫人你等着,我馬上就來。”
周主任說的,馬上就來,果然是馬上。
只是一小會兒的功夫,周子文便抱了一個大包袱跑了過來。
看他踉踉蹌蹌的樣子,包裹里的東西應該很沉。
旁邊有塊大石頭,被雨水洗刷的很乾凈,周志文也顧不得還是濕的,便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
“楊夫人找找看呢,也許有用得上的東西。”
周子文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裏面裝的竟然是《大榮律法》。
當然了,《大榮律法》分很多卷,周志文搬來的是跟科舉有關的《科舉法》。
顧之夏還是頭一次見到大榮的律法,他對此很不了解,因此也不插手,只由着周子文去翻。
“有!”周子文突然大聲道:“真的有!”
其實有關他們這件事情的,在《科舉法》的最後幾頁,總共也沒幾個字,但是周志文正撲在書卷上逐字逐句的研究,幾乎忘了旁邊還有一個顧知夏。
他越看越激動,短短數十字的一句話,周子文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甚至還忍不住念出了來。
念着念着,他已經深陷的眼窩,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可以……真的可以的……”周子文輕聲喃呢,彷彿在對顧之下說,又彷彿在對自己說。
寒窗苦讀十幾年,卻遭受了那樣的無望之災,他早已為自己前程無望,這兩年的日日夜夜,他何嘗不想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可是卻猶如蚍蜉撼樹,前途渺茫,但是今天這個陌生女子的到來,讓她的人生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顧知夏道:“你就按照這科舉法上的規定寫狀子到州府去,不過,我們要用這個扳倒冒充你玩仙人跳的那個人,從而讓州府大人恢復你的考試資格,光憑這個還少了一份量。”
周子文已經徹底相信了顧知夏,他抬頭看着她,“你還有第二手準備?”
顧知夏點點頭,笑道:“這第二首準備,也得你去辦。”
“你儘管說。”周子文這會兒信心滿滿。
顧知夏便將從毛記茶館那裏探聽到的消息說給周子文聽。
這冒充他玩仙人跳的那人是家中庶子,而這事那家在白慈庵堂清修的正妻恐怕還不知道。
“這在科舉上做文章是禍及三代的事情,饒是再心如止水的女人,也不會不管自己親生的孩子。”
顧知夏都這樣說了,周子文哪裏還能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讓我去一趟白慈庵?”
顧知夏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周子文眼中閃爍着堅定的神色,“沒有問題!”
看到周子文這倔強的神色,顧知夏點點頭,她沒有看錯人。
但是,她要的是萬無一失!
她道:“有自信是好事,但是還得有謀略,白慈庵是苗家的家廟,又是尼姑庵,苗夫人現在多半是被軟禁着,見不到人,你確定你能進去?”
這苗家,便是害得周子文如此的人家了,聽了這話,周子文雙手握拳,“當然能!”
周子文將《大榮律法》包好,站了起來,“我姑父每隔三日便給白慈庵送些瓜果蔬菜進去,到時候我偽裝成他的手下混進去便是。”
這倒是個好機會,見周子文已經有了想法,顧知夏便不再說什麼了。
這苗家在州府有着盤根錯節的關係,然而又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希望幫助周子文扳倒了這苗家,他重新翻案,她也好趁此機會向州府大人提出恢復楊志安的考試資格。
“好,我們分頭行動,你
趕快回家寫狀子,我去毛記茶館等你,拿到狀子我立即去州府衙門,你去白慈庵找到苗夫人後馬上到衙門作證。”
“好,我這就……”
周子文話音未落,身後卻突然傳出一聲低吼,“可算抓到你們了!”
顧知夏和周子文兩人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身腱子肉的周屠夫正滿臉陰沉地盯着他們。
“爹!”周子文臉色煞白,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不怕死,但他唯一怕的是連累父母。
不然,也不會受苗家脅迫,咽下這口氣。
“我就知道,這丫頭前腳一走,你後腳就出了門,一定有貓膩!”
周屠夫眼神冰冷地看着顧知夏。
然而,顧知夏見是周屠夫,反而不害怕了。
他可以看得出來,周屠夫是個好人,他很在意周子文。
他的行為也可以理解,做父母的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孩子,他們不願意讓孩子受到傷害,一旦發現有可能傷害到孩子的可疑行跡,他們都會像老母雞一般張開雙翼,將孩子護在身後。
周屠夫並非是敵視她,而是想要保護周子文而已。
“伯父,你好。”顧知夏展開笑顏,向周屠夫打招呼。
“我是曲縣青山村來的,我叫顧知夏,我是來找周大哥幫忙的。”
“幫忙?”周屠夫愣住了。
周子文回家找《大榮律法》時,就跟在後頭了,他明明聽見的是這姑娘攛掇着自己兒子去告狀,分明是想利用自己的兒子,這麼一轉眼又是來找兒子幫忙的呢?
周子文這會兒也終於回過神來,剛剛的恐懼更多來自於被父親撞破的驚愕。
可是現在自己正在做正確的事,根本不需要害怕。
“爹,楊夫人的丈夫恐怕即將成為下一個我,既然有辦法,我便想拼一把!”
他不想,也不想有人和他一樣鬱郁不得志,蹉跎一生。
看着滿臉堅決的周子文,周屠夫低頭沉默良久。
良久,他抬頭,他看向周子文,眼神滿是疲憊,“最後一次,子文,你答應爹,這是最後一次了。”
周子文重重的點點頭,“好,我答應爹,這是最後一次,爹娘從小送孩子去學堂,為的就是讓孩兒明事理,信公義,我不相信這天下之大就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也不相信我大榮的法律保護不了我大榮的子民,若如此,孩兒便挺爹的,不再讀書,歇了科舉的心思。”
按照王縣令的提點,顧知夏並沒有先去府衙,而是去了路言驛。
這路言驛,並不是一個常用的政府機構,它只是為那些求告無門的百姓所提供的一個申冤的地方。
顧知夏只是想借周子文的事情為恢復楊志安的考試資格做一個鋪墊,雖然在這中間,顧知夏也是真心想要幫周子文一把。
但是,這件事情並不適合她出面,因為是名不正言不順,她與周家不沾親不帶故,為周家出面站不住腳,因此這路言驛是最好的選擇。
王縣令曾經說過,這路言驛與別的衙門不同,它是不掛牌匾的,唯一的標誌是一個青月。
象徵著,這裏是一個清正廉潔的地方,可以還百姓一個清白。
顧知夏沿着王縣令指定的地方,一家一家地找過去,終於在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子門前,找到了刻着青月的小石碑。
顧知夏深吸一口氣,伸手叩響了銅環。
“篤篤篤篤……”沒有動靜。
顧知夏再伸手敲了,這回終於聽見一點動靜。
門內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伴隨着腳步聲,顧知夏還聽見一陣爭吵聲。
“這裏都幾年沒有案子了,怎麼還會有人來?你就別多管閑事了。”
“萬一是上頭來巡查呢?”另一人說。
“不可能!也是走過場,哪會這時辰來。”這是剛開始那人的聲音。
“那也得開門看看,萬一真是有急事……”
“得,要真有事,你接。我可不管,清閑一點不好嗎?非要勞心勞力。”
伴隨着這聲音遠去,“吱啞”一聲,門打開了,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請問……”
年輕人剛說了兩個字,立刻被拽到門后,換了一副稍稍年長些的賊眉鼠眼。
“喲,小姑娘,不,小娘子,什麼事啊?”那賊眉鼠眼的人一看顧知夏的婦人髮飾,立馬改了口。
顧知夏聽出來了,這剛剛嫌人多管閑事的那位。
這人發現門外站的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便將剛才那年輕人擠走,自己出面了。
“我要申冤!”顧知夏一看這人就知道,他不是個靠譜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尋找着方才那個年輕人
她看出來了,那個年輕人才是能幫她的人。
那賊眉鼠眼的人,熱臉貼了冷屁股很是失落,他朝那年輕人一揮手:“你去。”
顧知夏跟着二人走進去,穿過堂屋,又拐到另外一個屋子裏,這才停了下來。
顧知夏打量着四周,實在不相信,這是王縣令說的,為民伸冤的地方。
這屋子,比堂屋還要破舊。
屋子中央有一張案桌,上面空空蕩蕩的,只在角落裏放着三四本案卷。
案桌後面有一排隔斷,隔斷後是數排木架子,上面堆着很多冊子,用布袋子分別扎着。
除了案桌上乾乾淨淨之外,整個屋子,除了破,就是臟。
木架子上落滿了灰塵,冊子整齊、卻又黯淡。
賊眉鼠眼那位叫安琥途,年輕人叫卓北平,二人都是路言驛的主簿,掌管文書工作。
此刻,安琥途坐在角落一張椅子上,腦袋向後仰,枕着手,望着案桌前的卓北平與顧知夏。
要知道,他們路言驛已經廢棄很多年了,只是剩下一個空架子,很少人會到這裏來,他們平日裏拿着公家的錢,工作也很清閑,所以安琥途根本就不想攬事,只想快點把顧知夏打發走。
“小娘子,你怎麼找到這兒的?”安琥途弔兒郎當地問。
“自然是一路問過來的。”說實在的,顧知夏有點不想理他,便隨意答道。
這小娘子很鎮定啊,安琥途有些意外。
安琥途終於擺正了臉色,盯着顧知夏,“我是問你怎麼知道路言驛的,這裏已經很久沒接案子了,平頭百姓也漸漸淡忘了這裏,你是怎麼知道的?”
顧知夏卻不緊不慢地道:“百姓不知道,公門中人自然知道,我也自有人指點,這路言驛本身就是為百姓申冤的地方,我為什麼來不得?”
聞言,卓北平眼中頓時放出了光,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你放心,路言驛正是受理百姓冤屈的地方。,你是來對地方了。”
“哼!”安琥途對此不屑,傻人一個,有福都不知道享。
顧知夏遞上狀紙,卓北平簡單看了一下,鋪開紙筆,開始做記錄。
“為何周子文自己不來?”卓北平問?
苗家人對周子文監控嚴厲,周子文需要更有利的證據,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他自然是要去取證的,所以只能我來。”
顧知夏將事情緣由說清楚,桌北平便依言記錄。
那邊萬事不管的安琥途卻開口了,“你是周向文什麼人?”
顧知夏道:“算是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