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終至法院

第四十八章 終至法院

“鈴-鈴-鈴-”張賀還沒把煙抽完,他的手機又響了。

只見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着一組號碼,且號碼底下還提示着“陌生號碼”四個字。但張賀卻立刻無奈的仰起了頭,使勁的吹了口氣。因為這組號碼他認識,正是他四姨的手機號。

張賀無奈的按下了接聽鍵,對着電話那邊叫了聲四姨。

見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張賀又說了句“喂”。

“貝貝你行啊,玩的夠好的呀?”四姨一上來就陰陽怪氣的給了張賀一句。

“什麼玩的夠好的呀?什麼事啊?”張賀沒好氣的回道。

“你少他媽給我裝蒜,除了你沒別人。是不是你攛掇她們把我給告了?”四姨厲聲道。

“哎,您說法院的事吧,我也是剛接着的電話。”張賀沒做任何解釋,只是語氣平靜的答道,

“我本來還說等你那邊安頓好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就給你轉個五萬塊錢呢,真沒想到你會跟她們合起伙來。這麼多年我算是白疼你了,到了(liao)給我玩了這麼一手,真是白眼狼。告訴你啊!錢的事你甭他媽想了,我他媽扔大街上也不給你。”四姨先是帶有一絲哭音的表達了她的“委屈”,而後又語氣嚴厲的痛斥了一番張賀的“忘恩負義”。但張賀卻聽得出來,此刻他四姨應該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她應該是沒想到自己“佔了便宜”后的“悶燈兒秘”會換來如此嚴重的結局。(悶燈兒秘:北京土話,意思是在得了便宜后沒有絲毫表示,裝傻充愣,不言不語)

“哎,您發泄完了嗎?”張賀嘆了口氣無奈道。

“沒發泄完呢!”四姨咆哮道。

“沒發泄完,您就繼續發泄,等您發泄完了我再說。”

“你說,我看你能說什麼?”四姨嚴厲道。

“讓我說是吧?成,那我說了啊。”張賀突然板起了臉,將眼神惡狠狠地射向了窗外,一字一句的說道:“法院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自打上回簽完字,這半年我跟你們誰也沒見過,你們誰也沒給我打過電話。而且這麼多年,我誰的錢也沒惦記過,甭管是誰承諾的,我也沒當過真。我的確在當年,您跟她們狼狽為奸要攆我走的時候,我在電話里跟您放過狠話,說過“要分家就要連您的房也一起分”,但那是氣話,我跟誰也再沒提過這茬兒。您要是非覺得是我攛掇的,我也沒辦法。我要說的就這麼多,您愛怎麼琢磨就怎麼琢磨吧。”至此,電話兩邊都陷入了沉默。

直至良久過後,四姨才開口道:“真不是你?”其語氣明顯比剛才軟了許多。但張賀沒有說話,因為他懶得再去解釋什麼。

“不是貝貝,那肯定就是老大和老五使得壞。”張賀突然在電話里聽到了他四姨夫的聲音。

“原來四姨的手機一直都在免提啊,看來這突如其來的官司擾的這兩口子不輕啊。”張賀在心中暗道。

“你忘了上回拿錢那天的事啦?”四姨夫好似突然醒悟道。

“拿錢那天怎麼了?”張賀來了興趣。

“誒!我先問你,上回拿錢那天你為什麼不去呀?是不是你跟她們說好了?”四姨的聲音又硬了起來,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我搬家給人騰房啊!人家轉完錢這房就是人家的了。再說簽字那天不是都留卡號了嗎?”見四姨的話頭好像又要拋出什麼陰謀論,張賀的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

“那你知道她們管我要錢的事嗎?”四姨不厭其煩的試探道。

“我上哪知道去?您別炸了行嗎?我再跟您說一遍,打簽完字以後我跟你們誰也沒見過沒通過電話。”張賀被徹底着煩了。

“行行行行行,聽我跟你說。那天你不是沒去嗎,我們四個去的。人家當著我們面兒把錢轉完了,人家就走了。我說挺高興的,請她們一起吃個飯吧。可是她們誰也不動活兒,直接就給我按銀行里了,說讓我給你小姨轉一半,直接給她30萬。我說為什麼呀?她們說我當年不是佔了姥姥一套房嗎,你小姨又下崗,又跟公公婆婆一起住,讓我幫襯一把...”

沒等四姨把話說完,張賀就打斷道:“等會兒,小姨過的不好,讓您給30萬?小姨過的不好,不是因為小姨夫內孫子嗎!自己有房不住,偏要跟老家兒擠着,生怕他沒結婚的弟弟佔了房。他們家怎麼困難啊?光炒股票的錢就200多萬。”

“你怎麼不明白啊?人家內意思就是說,只要我給了你小姨錢,她們就不再提我這套房的事了,兩邊就算抵了。”四姨道。

“那您給她了吧?”張賀面容不悅的追問道。

“沒給啊!我說我都許給貝貝十萬啦。再動錢得先回家跟你四姨夫商量一下啊。”四姨道。

“切,剛才還說等我安頓好給我轉五萬,這會兒又說跟她們說給我十萬。真他們行,合著我就是一個擋箭牌。”張賀心裏只覺自己四姨甚是可笑,故只隨口問了句:“那後來呢?”

“後來她們看我不想給,又改口說,要不給20萬就算了,讓我別給你了,說給了你,也得讓你給瞎花了。”四姨道。

“呵呵,那小姨什麼反應啊?”張賀笑道。

“你小姨能什麼反應啊?一直坐旁邊根本就沒過來,所有話都是你大姨三姨說的。她他媽就是一個慫尖壞,一直都拿人當槍使。實話跟你說,當年讓你搬走賣房,也是你小姨攛掇的,說你不孝順姥姥,得治治你。”

“呵呵,不孝!哎-,再後來呢?”張賀被逗笑了。

“什麼再後來呀,後來就散了唄。怎麼著,我還再上趕着請她們吃飯去呀?瘋了。這麼多年只要一出去就是我請,都她媽給她們慣出毛病來了。好像我佔了套房就矮他們一頭似的。這回也好,以後省了。以前的,我就茲當喂狗了。”四姨憤憤道。

“四姨您等會啊,我這兒有個電話,喲,我們旅行社的。”張賀再也聽不下去了,故謊稱單位來了電話。

“行了,你接吧,我掛了啊!”四姨隨即掛下了電話。

張賀回手將手機扔進了沙發里,拉開窗戶又點上了一支煙,此時的他也不知自己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他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故而過了良久之後,他才慢慢回過神來,眼含淚花的對着天上飄過的白雲搖了搖頭,笑道:“這就是您養的幾個好閨女!”

一周后,張賀如約來到了法院。

只見他剛一邁進法院大廳的門,就被嚇了一跳,一時間竟也忘了這些天來的忐忑。因為在他眼前的已不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門可羅雀的景象,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條蜿蜒等待過安檢的“長龍”,且所有人也都不像從前那樣遮遮掩掩,為了怕丟人而用口罩遮住自己的容顏,一個個竟都在“肆無忌憚”的與前後方也不知是其家人還是別人盡情訴說著自家的“案情”。

這不禁讓張賀很是感慨:“這到底是因為法制觀念的增強?還是人情的淡漠,道德的淪喪?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呢?法院不是應該人跡罕至嗎?怎麼如今成“菜市場”了。瞧瞧,這穿的都是什麼呀?怎麼穿着破體恤,大褲衩,皮拖鞋就來了?”雖然此時正值七月底,是北京最熱的時候,但張賀卻還是選擇了一身正裝,因為在他心裏,法院絕對是一個既嚴肅又神聖的地方。

“哎!聽來聽去,全都和我們家一樣,全是因為房子,看來瘋了的不只我姨她們,敢情每家每戶都在接受着時代的“洗禮””排在隊伍中間的張賀,無奈的掏出了耳機聽起了歌曲。

繼而待過了安檢,問清了工作人員三號法庭的位置,張賀便蹬蹬蹬的向二樓跑去。

“貝貝,這兒呢!”張賀剛跑到樓梯的拐角,就看見已站在二樓樓梯口正與大姨三姨說話的小姨沖他招手,其表情是那麼的和藹可親,彷彿就像回到了過去。

“我還說先她們一步呢,怎麼這剛九點她們就聚齊了。”本想着早一步坐進三號廳,等着姨媽一個一個進來,從而避免在她們的注視下尷尬入場的張賀還是失了算。當下也只得微笑的上到二樓向姨媽們問候道:“大姨三姨小姨,您們怎麼那麼早啊?”

賤骨頭,真是賤骨頭,張賀竟然在見到他姨媽的那一刻,全然忘了三年前的恩怨和這一年來舉家租房的苦楚,竟然會在心中自然而然的升起了一股見到親人的激動。

“怕堵車,早出來會兒。”小姨看了一眼兩姐姐道。

“你怎麼來的呀?”大姨板著臉冷冷道。

“坐公交車來的。”張賀笑了笑道。

“你四姨給你打電話了嗎?”大姨看了一眼小姨問道。

“打了,剛掛下小姨電話,四姨的電話就進來了。”張賀道。

“跟你說什麼了?”三姨看了看大姨和小姨問道。

“沒說什麼,就是覺得挺委屈的。說本想着等我安頓好了,給她打個電話,她就給我轉十萬,然後再給小姨點。沒想到最後會弄成這樣。”張賀一本正經道。

“你四姨就是胡沁!”小姨立刻瞪大了眼睛,大姨三姨也同時擺出了一幅嗤之以鼻的表情。

只聽小姨稍稍調高了音調道:“她說給你轉錢啊?得了吧!你信她?你問問你大姨,是不是內天人家剛轉完錢,我們就讓她給你轉,但你猜她說什麼?她說給了你,也得讓你給瞎花了。”

“你小姨說的沒錯。”大姨接過了小姨的話,繼續說道:“是我跟她說的。我本來是說,讓她給你和你小姨都轉點兒,也不用太多,一人轉個五萬十萬的,意思一下就行。怎麼著,她以前也獨佔了一套房呢!可你知道你四姨怎麼說的嗎?她說當年家裏不認她那會兒,每次你一去,她都得給你個五十一百的。這一連好幾年,一點沒省,反而比以前每月去看姥姥時花的還多。也不知你是真有孝心,還是嘗到甜頭了,反正一個月准去她們家一趟。給她煩的喲,沒招沒招的。她還說你小姨就是能裝,其實...”

張賀的耳朵彷彿突然聾了一樣,讓他再也聽不見大姨後面說的話,只能看到大姨的嘴在動。因為剛才的那些信息,已完全顛覆了他的三觀,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當年的“獨樹一幟”換來的並不是四姨的感動,反而是人家對他的反感。

張賀的表情開始變得越來越難看,只見他沒有等大姨把話說完,就苦笑着突然插話道:“四姨是每次都給我錢,但我也從來沒空過手去她家啊?回回都是翻着倍的買東西還她人情。再說,錢也是她硬塞給我的呀,又不是我要的。每次去她家,不是吃麵條就是打掃剩飯,我挑過理嗎?她怎麼能這麼說呢?”

“你剛知道你四姨是什麼人呀?我們為什麼當年幫着姥姥治她呀?你以為我們就是為了內點錢啊?我們缺嗎?我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她佔了便宜,還老覺得自己多委屈似的,永遠都是自己有理,別人都不對?你這貝貝,當年我們就懶得理你,老說什麼家和萬事興。家怎麼和呀?一人全佔了,還覺得是應當應分的!然後別人全看着,這就和了?當年你就是小!”大姨見張賀終於上道了,忙又抑揚頓挫的補了幾句。

可惜,她的話對於當下的張賀來說,卻顯得有點畫蛇添足,無意間又讓張賀冷靜了下來,開始在心中暗道:“這一邊兒一個版本,我該信誰呀?您這三個姨真的只是為了一口氣?那你們把我攆出來也是為了一口氣?我可是在姥姥去世前,就跟你們明確表示過我不會爭房子,只要自己申請的經濟適用房一下來就會搬走。可你們又是怎麼做的呢?哎!四姨的確在我當年去她家的時候,沒有表現出多熱情,那些話我也相信一定是她說的,但肯定不是這回說的,一準兒是你們狼狽為奸那會兒說的。哎。真夠傻的,想投誠分一杯羹,反倒最後被人給賣了。呵,真夠戲劇的。我還有什麼可驚訝生氣的呀?都過去了,真真假假無所謂,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想到此,張賀的表情一下子和緩了許多。於是,只見他重新露出了微笑,沖面前的三位姨媽道:“哎,您說的沒錯,當年是我涉世不深。怎麼著,咱現在進去吧。”

“律師還沒來呢?”小姨回道。

“您還請律師了呢?”張賀瞪大眼睛驚訝道。

“啊!就咱家這官司,兩萬塊錢呢!”小姨好似心疼道。

“我靠,真可以,這還請了律師了。呵,看來還是我好對付,不用招兵買馬這杖就打贏了。”張賀在心中嘆道。

“哎,也不能讓你一人擔啊,等官司完了,咱兒一塊擔。”大姨看了一眼張賀道。但張賀卻沒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笑了笑,更巧的是,他的電話也正好在這時響了。

“喲,四姨來了,我下樓接一趟啊。”張賀看了一眼手機,說罷便跑下了樓。

“四姨四舅。”剛走到安檢口,張賀便看見了正在排隊準備過安檢的四姨和四姨夫。

“她們來了嗎?”一過安檢,四姨就表情難看的問道。

“都到了。”張賀答道。

四姨聞言立刻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往樓梯上方瞅了瞅,隨即便將張賀拉到了一邊,道:“今天你要是幫我,我肯定不會虧待你,你四姨夫都說了,等這回官司完了立馬給你轉錢。”

“哎,我都快說了八千多遍了,我不要您錢。”張賀無奈道。

“說給你就一定給你!你這都搬出來了,也挺不容易的,還帶倆孩子。誒,小的現在多大了?”四姨好似關心道。

“哼,當年你們打電話聽見有嬰兒哭,問怎麼回事,我說老二出生了,你們當時是怎麼說的,“都有老二了,還不走。””張賀望着四姨的眼神瞬間又想起了曾經的委屈。

可有句話是怎麼說來的,“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當下的他既然終於盼來了“親人”的關心,那麼趕忙樂呵呵的掏出手機曬一曬女兒的照片,自然也就成了他順理成章最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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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年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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