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夢醒
那天的話談了很久。
所有人都是懵懵的,一個全新的計劃開始在暗地裏偷偷發展起來。
未來的某一個重要的日子,所有人想起這一天都那麼激情澎湃,這是夢想起航的地方。
會議結束后,何淵和封靳言幾人回公司繼續處理後續去了,秦冽被秦凜抓回去繼續輸液,他還暗搓搓地截獲了一批股東賣出的股票。
這些可都是以後要給小音符的嫁妝呢。
“對了,你去守着悅兒吧,其他的事,封靳言他們就可以搞定了。”秦冽在會議結束的時候還不忘和顧墨軒交代一句。
小音符現在還處在昏迷中,聽說公主睡著了,是需要王子去喚醒的。
會議結束已經是晚上了。
安靜的房間裏,一個漂亮的女孩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緩,她的嘴唇不似正常的粉紅,而是略顯蒼白,像是童話里的睡美人,在等待着她的王子來喚醒她。
門被輕輕地打開,發出咯吱一聲,顧墨軒拖着疲憊的身體輕手輕腳地進來,又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他緩緩走向奚悅,每走近一步,他的呼吸就放緩一分,直到他靠近床前,床上的人兒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顧墨軒面上的冷硬淡漠一瞬間崩塌,痛苦與悔意開始浮現。
只有在這個時候,顧墨軒才能徹底放下一切偽裝,流露出掩蓋不住的脆弱。
顧墨軒輕車熟路的坐在床旁的椅子上,他抓起奚悅的手握在自己手裏,目光一眨不眨的緊緊盯着奚悅。
“悅兒,你就算是生我的氣,也要醒着起來罵我啊,你想怎麼樣對我都可以,只要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顧墨軒的聲音竭斯底里,猶如困獸悲傷綿長的低吟。
眼淚就那麼突然落了下來,這似乎是他懂事之後第一次落淚。
熱淚砸在奚悅手背上,像是岩漿一樣滾燙。
奚悅的指尖微乎其微的顫抖一下,可她終究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其顫抖的微弱,連顧墨軒和她交握的手都沒感覺出來。
醫生說,若是24小時之後她還是不醒,那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不怕網上的流言蜚語,也不怕破產從此從天堂墜落地獄,他甚至不怕失去生命。
可他怕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她的眼睛明明那麼漂亮,那麼清澈,裏面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星辰。
他是不信神的,可這個時候,他卻忍不住祈禱,祈禱上天讓悅兒趕緊醒過來,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只要他的悅兒能夠醒來。
奚悅聽不見顧墨軒的呼喚,或者說外界的一切她都是聽不到的。
她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連呼吸的頻率和強度都未曾改變,可所有人都知道,死亡已經離她越來越近。
顧墨軒將臉痛苦的埋入奚悅的手掌心裏,他的眼淚如洪水決提一般,止也止不住。
就這樣,他帶着滿心的愧疚與悔意,睡著了。
他真的太累了。
不僅是身體上的疲憊,精神上也隱隱面臨崩潰。
在公司里,顧墨軒要想盡辦法解決這次的事件,原本擔心奚悅會因他的爽約而生氣誤會,卻沒想到奚悅會因此而發燒生病,還被人注射了一種不知名的藥劑,導致她如今昏迷不醒。
這是他念了這麼多年,找了這麼多年,愛了這麼多年的人兒啊,就這麼毫無生機地躺在床上,靜靜地等待着死亡離她越來越近。
明明他口口聲聲的承諾過,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可她每每遭遇傷害都是因為他。
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男朋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讓悅兒接二連三的遇到這些傷害。
顧墨軒心中的暴戾與瘋狂,正在無限制的增長,現在哪怕有一點兒關於奚悅的壞消息,都有可能刺激顧墨軒做出衝動的事。
他們甚至不敢通知奚悅的父母,唯恐他們會擔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在做着自己的事的同時,心中也都在替奚悅暗暗擔憂,他們希望奇迹能夠出現,他們盼望着奚悅能夠醒來。
而這時,顧墨軒迷迷糊糊中,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回到了他與奚悅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隔着高高的鐵圍欄,顧墨軒目睹了奚悅尖叫着被兩個工裝男人提着領子扔進了與他只隔了一排鐵圍欄的後院。
後面跟着一起來的還有餘家的兩個孩子。
他們看着奚悅的目光中帶着嫌棄與惡意,余浩站在一旁冷嘲熱諷,“傻子就是傻子,永遠也只會哭叫,沒出息。”
余嫣更是越過兩個工裝男,來到正在哭泣的奚悅面前。
她臉上揚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可她看着奚悅的眼眸中卻帶着深深的妒忌。
余嫣慢慢蹲下身子與奚悅平視,看着奚悅不管不顧的喊叫和哭泣,她眼中戾氣浮現,伸手扯住了奚悅的頭髮。
看着眼前已有傾城之姿的奚悅,儘管她的行為顯示着她的不正常,可依舊不能磨滅她的美麗,反而會讓人萌生出憐香惜玉的想法。
這就好比剛剛提着奚悅的那兩個工裝男人,表面上看似兇狠,實際上動作十分輕柔。
在看見余嫣用力扯住奚悅的頭髮時,那兩個工裝男人眼中也忍不住閃過一絲不忍。
余嫣不懂這些,但她就是下意識的不喜歡奚悅,而多年後長大成人的她,也同樣拒絕思考這個問題。
可能她心裏很清楚,但她絕不會承認,她嫉妒奚悅,嫉妒她的臉,嫉妒她能得到顧墨軒的愛,嫉妒她被所有人喜歡。
小時候的余嫣還不懂得如何掩藏住自己的情緒,她是余家的小公主,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有人的目光都應該放在她的身上,她會是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
而這一切,在奚悅的到來后,變了。
眾人的目光開始轉移至奚悅的身上,他們讚歎這孩子長得精雕細琢的,將來一定又是一個美人胚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喜歡她。
余嫣當時就站在他們身後,心中嗤笑他們沒有眼光,再美又如何,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罷了。
她使了一點手段,又在余老爺子面前添油加醋,成功的讓余老爺子派人將奚悅扔進了余家後院。
現在所有人都看不見她了,而她會讓這些人再次把視線放回她的身上。
讓他們明白,誰才是余家的小公主。
余嫣這麼想着,突然又覺得奚悅可憐,自己的父親被家族逐出家門,灰溜溜地入贅妻子家,就算長得再好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個傻的。
余嫣漸漸沒了欺負奚悅的心思,她鬆開奚悅的頭髮,看見自己手心裏殘留的幾縷髮絲,她厭惡地扔到奚悅身上,還在奚悅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這才滿意的站起身來,叫上余浩:“走吧,我們回去,我還要再洗個手。”
余浩不耐煩的皺眉,“以後這種事不要再叫上我,一個傻子有什麼好看的,耽誤我玩遊戲。”
余嫣笑着過去扯了扯余浩的衣服,“好了,是我不該拉你來,的確沒什麼可看的。”
她說完還朝奚悅那看了一眼。
余浩手疾眼快的避開余嫣的手,不滿道:“知道自己手臟還要來摸我衣服,這件可是我第一次穿,求了爸好幾次才給我買的。”
余嫣此時的心情十分愉悅,也不在乎余浩的舉動,在她看來,只要余浩沒有對奚悅產生和那些人一樣的想,她可以大度的不計較。
兩人說說笑笑的離開了余家後院。
余嫣臨走前還叫上了那兩名工裝男人,不許他們逗留,她要讓奚悅在這裏自生自滅。
餓死就最好了。
余嫣最後撇了撇嘴,心中期待着。
顧墨軒所在的位置是余嫣他們的盲區,他們並不知道,顧墨軒目睹了全程。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並沒有出聲。
等奚悅確定周圍已經沒有人後,她才收起了哭叫聲,坐在地上,雙手環保住雙膝,將臉埋入臂彎中。
儘管她不再發出聲音,顧墨軒卻能感受到她身上突然湧現出的悲痛。
她不是傻子?
顧墨軒感興趣的挑了挑眉,有意思。
他剛想找人去查一查這個突然出現在余家後院的女孩,就見她突然抬頭望向了自己。
顧墨軒就這麼一眼望進了她的眼裏,漂亮,清澈,泛着薄薄的水霧,彷彿世間所有美好的詞放在她的身上都不為過。
美麗到讓他記了一輩子。
就這麼一眼萬年。
“你好。”
“你好。”
時間的流逝永遠是悄無聲息的,像是一個幻燈片,加速了播放。
奚悅被余諶帶走,兩人長大成人,兩人再次見面,那一個刻苦銘心的夜晚,奚悅回到沈家,余家再次見面,顧墨軒為她擋住了余老爺子扔來的杯子,第一次見到余諶,奚悅出國,顧墨軒在臨川失落而歸……
奚悅回國,兩人再次相見,顧墨軒開始追求奚悅,奚悅被綁架,奚悅答應他的追求,他們正式確定關係……
直到秦冽的出現,他們開始冷戰,奚悅發信息在老地方等他,方環洲叛變,公司出事,他忘記了與奚悅的約定,奚悅住院,再也沒有醒來……
緊接着,顧墨軒突然間是看到了很多人走進了他們所在的房間。
他看到每一張熟悉的臉上都是沉重的神情。
匆匆趕來的醫生在奚悅頸間探了探,良久,對着眾人搖了搖頭,幾個女孩子當場就哭出了聲。
時間已經到了嗎?
顧墨軒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他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更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他望着床上被判了死亡的人啊,他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都是那麼的荒繆。
明明上一刻,他還在回憶着與奚悅之間經歷的一切……
明明她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
明明……
顧墨軒木然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事,他只覺得胸口的某一處碎了,空了,疼了。
他就這麼一直默然地站在原地,無論旁人如何與他說話,勸他,喊他,推他,他都無動於衷。
最後,眾人放棄了,他們自覺地退出了房間,將地方讓給他們。
顧墨軒看着床上依舊熟睡的奚悅,遲遲不去觸碰,彷彿這樣就不會打破什麼。
悅兒只是睡著了,不過她太貪睡了而已,她睡夠了總會醒的。
顧墨軒就這麼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卻依舊不敢靠近奚悅。
這樣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久到房間的門再次被打開,所有人闖了進來。
可房間裏的一切都在深深的刺痛着他們的眼。
顧墨軒就那麼不遠不近的站在奚悅的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卻始終不曾邁開步子再靠近她一些。
顧墨軒的頭髮凌亂,下巴處鬍子拉碴的,眼眶通紅,一臉的憔悴,卻沒有什麼表情。
像什麼呢?
在眾人心中他就像是一盞快要熄滅的燈,已經到了油盡燈息的地步。
沈琰第一個就忍不住了,“墨軒,小悅已經走了,可你不能也這樣。”
顧墨軒立馬反駁了他,可是因為長時間的不說話,導致他的嗓音嘶啞難聽,“你不要胡說,悅兒只是睡著了,她會醒的。”
顧墨軒的一句話,讓眾人鼻尖一酸。
可總要有人來打破。
何淵上前拍了拍眼圈泛紅的沈琰,才對顧墨軒道:“已經一天了,小悅不能再放在這裏,她需要去另一個地方。”
一向睿智的顧墨軒,此時卻聽不懂何淵的意思,“什麼不能放在這裏,你們要把她帶去哪裏?”
何淵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他回頭與一直沉默不嚴的封靳言對視一眼。
封靳言下達了指令,“墨軒的情緒不對,我和何淵去穩住他,你們帶奚悅離開。”
“好。”
一直聽到要帶走奚悅,顧墨軒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反射性的就要去攔住他們,卻被早有準備的封靳言跟何淵攔住。
“你們放開她,悅兒,悅兒……”
封靳言直直地盯着顧墨軒的眼,“小悅已經死了,你不要再執迷不悟!”
何淵手下一邊用勁,一邊安撫着顧墨軒,“墨軒,我們都明白你的心情,可小悅真的已經……”
“不,你們在騙我,你們一定在騙我……”
“不可能……”
“你醒醒,她真的去了。”趕來的秦冽一巴掌拍向他:“都是你害了她。”
清雨紛紛,宜下葬,忌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