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枚蛇膽 中
她抓住伍拾玖剛要走,兩人身旁的坡地忽然鼓了起來,接着“轟”地一聲地面裂開,滾出四個肉球。肉球破土而出站了起來,將兩個人圍在了中間,原來是四個赤身裸體的胖大老者。雙夕夕連忙雙手捂臉急道:“你們……你們快把衣服穿上!”
這四個老者全是禿頭,長相怪異,為首一個,長着一雙蒲扇大小的手掌,比平常人的手大出兩倍還不止,一雙藍色的眼睛,面目冷峻;第二個看上去沒有脖子,一顆碩大的腦袋好像直接安在腔子上,滿臉滾刀肉,酒糟鼻,兩個眼角耷拉着,醜陋無比;第三人瘦胳膊瘦腿兒,卻長着一雙大腳,那腳足有尋常人好幾倍大,只是滿面愁容,多看一眼彷彿能讓人心情悲苦;第四人乍一看好像長着兩個腦袋,仔細看才發現,原來脖子旁邊生着一個雙拳大小的肉瘤,想是肉瘤太重,拉拽着半張臉向下歪斜。肉瘤上稀稀疏疏生着幾根毛髮,看上去又噁心又瘮人。
四人在土中刨了幾下,挖出四個包袱,找出衣服穿在身上,想是鑽在土裏穿衣不便。
伍拾玖只驚得張開嘴半天合不攏:“你們是誰?怎麼會呆在地下?”
沒脖子的老者道:“看你小娃子會點兒功夫,竟然不知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四不善人?”
雙夕夕手持雙鞭,鞭梢悄悄昂起護在身前道:“晚輩打擾四位前輩在此清修,我們只是過路,這就走啦。”
長着肉瘤的老者伸手攔住去路:“嘿嘿,通靈鞭!女娃子年齡不大,兵刃卻很老道。既然你相好的不知道咱家名號,那咱家可得好好介紹介紹。”
雙夕夕滿臉通紅道:“呸,你莫再胡說八道,不然本姑娘不客氣了。”
那老者也不理她,一指那手掌寬大的老者道:“這是我們老大,江湖人稱救不活。”再一指那沒脖子的老者道:“這是我二哥,人送綽號掐不死。”又一指那大腳老者道:“那是我三哥,有個諢號叫言不說。”最後指了指自己:“我,排行老四,承蒙天下英雄抬愛,大家都叫我毛不拔。我們就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四不善人。”
伍拾玖差點樂了,心說怎麼還有這樣的諢號:救不活、掐不死、言不說、毛不拔,還自稱四不善人,忍着笑道:“原來是四位善人,在下伍拾玖,見過前輩。”
毛不拔道:“不對不對,我們是四不善人,不是四位善人。善人這種惡名,趁早別用在我們身上。”
說話間,毛不拔走到巨蟒前看了看蛇頭,搖頭道:“唉,來晚一步,死得透了。”
救不活一直沒有說話,這時走過去查看死蛇傷口,半晌抬起頭盯着伍拾玖道:“一口血燒死相柳,你服過畢方火囊?”
伍拾玖被他一雙藍汪汪的眼睛盯得渾身發毛,磕磕巴巴道:“是……是雌雄兩個。”
救不活扔了死蛇,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又用鼻子湊近聞了聞,就像是一頭野獸在嗅獵物。他身上汗臭味混着泥土腥味,說不出的難聞,伍拾玖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掐不死走到巨蟒前,一伸手插入死蛇脖頸,再一使勁,拽出一個小號的蛇頭來。
伍拾玖大奇,原來那巨蟒的脖頸處左右兩邊各長着四個氣孔,像是魚腮上下排列。掐不死出手如風,連拽了八次,竟然拽出八個蛇頭,只不過全都死了,他連聲道:“賊他娘,可惜!可惜!”
毛不拔也連連跺腳:“這可好,再上哪找這稀罕物去……”
四人中,言不說排行第三,最是惜字如金,這時忽然蹦出兩個字:“蛇膽。”
掐不死一拍腦袋道:“對啊,老大,快挖蛇膽,這傢伙九個腦袋,是不是該有九個蛇膽?”
說著,四個人一起湊到死蛇旁,七手八腳地剝蛇皮剖蛇肉。
趁這個空隙,雙夕夕拽住伍拾玖的脖領,飛身就想離開,誰知腳步剛邁出,突然眼前一花,卻是那言不說攔在了面前。
“得罪了”,雙夕夕揚起通靈鞭兜頭便是一擊,那老者不躲不閃,右臂微微一動,雙夕夕拿鞭的手上太淵穴一麻,整條手臂頓時失去知覺。她知道對方厲害,另一手一抖,將通靈鞭舞成一個圓圈,將自己罩住。
言不說身形一晃,忽然消失不見。伍拾玖在旁邊看得清楚,這人向下蜷縮已經鑽入土裏,心中暗叫不好,想喊“小心腳下”但為時已晚,雙夕夕腳下一軟,整個人迅速陷入土中。
伍拾玖伸手去抓,無奈對方速度太快,這一把只抓住了軟鞭,言不說和雙夕夕均已深入地下不見蹤跡。
他一呆:這是什麼邪門功夫,難不成是土遁?
再看另外三個老者,已將一條巨蟒撕成了碎片,救不活捧着一枚拳頭大小、黑色的肉丸迎着陽光仔細觀瞧。
掐不死道:“老大,這便是相柳的蛇膽了?找來找去原來就這麼一個。”
毛不拔道:“一枚蛇膽,咱們四個人怎麼分?”
掐不死道:“老四,不如配上你的千機龍膽酒,咱們分着喝了,豈不更好!”
毛不拔道:“放屁放屁,你們便整天惦記我的千機龍膽酒,為了配這個酒我跑了幾千里路,也沒見你們出半分力氣。”
掐不死道:“你這人就是小氣,老三呢?怎麼又鑽土裏去了?”說著走到雙夕夕陷落的地方,拍了拍地面道:“老三,出來說正事,女娃子先放到一邊。”
連拍了幾次,見地面之下始終無人回應,掐不死道:“老三,我可要揍你出來啦?”
說著抬起右掌,一提氣,那手掌立刻變得血紅,青筋暴起,似乎要滴下血來。
只聽“嘿”地一聲,血紅的手掌劈到地面上,砰然巨響,竟然砸出個丈許寬一人多深的大坑,塵土飛揚。毛不拔道:“恭喜二哥,這血沙掌的功夫又精進了不少。”
伍拾玖心中一凜,心想這人掌力好強。
揚塵散盡,大坑底部雙夕夕口吐鮮血雙目緊閉,言不說卻站在坑邊上,對着掐不死怒目而視。
“你瞪我作甚?正事要緊,就找到一個蛇膽,老大問咱們怎麼分……哎呀對不住,我這一掌用了六成力,女娃兒怕是被劈死了。”
伍拾玖大驚,跑下坑去一搭雙夕夕脈搏,已是時有時無,再看臉上,面色烏黑,嘴角不停地滲出血來,顯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他與這少女兩次相遇,雖然每次都被她綁了軟鞭挾持,但總覺得她心地不壞,或許是為了十里夫人的命令,才會與自己為難。伍拾玖生性善良,總不願將人往壞處想,此刻見掐不死不由分說下如此重手,心中憤怒一時難以抑制,不由得怒道:“她與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下這麼重的手?”
掐不死冷笑道:“四不善人願意殺誰就殺誰,有仇怎樣?沒仇如何?只要我們高興,都能殺!”
“你……”
眼看雙夕夕傷勢太重,性命只在呼吸之間,伍拾玖無心爭辯,當下小心翼翼將她扶起,雙掌抵住背心的風門穴,運轉體內真氣,依照風鬍子教他的《一心決》療傷篇,緩緩將一股陽氣傳輸過去。
風門穴是足太陽經和督脈交匯之大穴,他的真氣得自賞羽洽滿傳授,又有畢方火囊加持,撇開拳腳功夫不論,單是這一股內力已不可小覷,雖然剛才纏鬥巨蟒受了點傷,但他身具天下至陽至剛的內力,此時源源不斷輸送過去,雙夕夕很快有了反應,輕輕“嗯”了一聲,睜開雙眼道:“我……我是死了嗎?”
伍拾玖見她有了知覺,心中稍感寬慰,一邊傳真氣給她,一邊道:“放心,你得活到一百歲,咱們活久見。”
“你這瘋子,又說瘋話……我、我怕是不行啦,你快走吧。他們四個、四個人很厲害,我師父都……”
她想說我師父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哪知一口氣提不起來,話說一半便沒了氣力。
伍拾玖道:“你別說話,用心引導真氣。”接着全神貫注幫她療傷。
雙夕夕感覺到背心一股暖洋洋的氣流不斷進入體內,順着督脈一路尋找散落在各處經脈的真氣,找到一處就將它引入丹田,真是說不出的受用。
四不善人正吵吵嚷嚷要分那枚相柳蛇膽,你一言我一語沒個定論,卻見這年輕人只片刻工夫就將一個垂死的少女救活,都有些出乎預料。掐不死道:“老大,我看要不這樣,把蛇膽餵給這丫頭,然後咱們再把她分着吃了,如此公平合理,誰也不吃虧。”
毛不拔道:“這丫頭半死不活,給她吃豈不浪費!依我看,不如給這後生吃了,然後咱們再吃他。”
救不活沉思半晌,皺眉道:“這後生服過畢方火囊,且是雌雄同體。相柳水性,若給他服,恐怕水火不容,不過……”
掐不死道:“不過怎樣?”
救不活嘿嘿一笑:“這後生服下相柳蛇膽,或許能與畢方火囊調和,血液中便不再有強腐蝕性,咱們再去吃他,說不定會有奇效。”
毛不拔道:“啊喲,如此最好,那還等什麼?”
救不活道:“可萬一無法調和,我們吃了這年輕人,豈不是要被他的血液灼燒而死?”
掐不死道:“說來說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如何是好?”
伍拾玖只聽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直升到頭頂:這四個人竟然商量着讓我先吃那個黑不溜秋的玩意兒,然後再把我吃掉?他一走神,真氣不純,雙夕夕的頭又垂了下來,當下不敢大意,收斂心神,加緊傳輸真氣過去。
正在這時,雙夕夕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接着又噴出幾口黑血,臉色略有好轉。
言不說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可吃。”
毛不拔道:“怎麼說?”
掐不死一拍大腿道:“老三的意思是,我們把蛇膽給女娃子,然後等她治好了傷,再把她吃了,對不對?”
言不說緩緩點頭,幾個人長出一口氣,好像終於解決了一個千古難題,頓時眉開眼笑。
伍拾玖卻越聽越氣,忍不住道:“喂,你們把人傷成這個樣子,還要吃她?天底下怎麼還有你們這樣的惡人!”
毛不拔哈哈大笑起來,只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伍拾玖怒道:“有什麼好笑?我哪裏說得不對!”
毛不拔道:“我笑你這後生憨直,惡人這種美名,別人想要還要不來。你自己死在眼前還有心救別人,這種事四不善人可做不來,我們只等你救活了她,再把她吃掉。”
掐不死道:“賊他娘,你知道我們在這個山坡底下守了幾日幾夜?那土裏能吃的螞蟻蟲子都被我們吃沒了,好容易等到它出水,卻被你弄死。不過也好,乘着蛇膽還新鮮,就着細皮嫩肉的姑娘,倒也美味。老大,你說對不對?”
救不活笑道:“如此甚好,幾天沒吃肉了,今天嘗個鮮。”一邊說,一邊拿着蛇膽走了過來,捏開雙夕夕的嘴,就要將那蛇膽喂入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