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醒來，面對死亡
人間的美好是因為我們都還活着，存在着，陽光，樹木，花草，飛過頭頂的鳥群。
這個午後，是彩虹的嚮往，是酒店床塌交錯的聲音，是母親的渴望得到回應的一天。
潭立銘在與白琳的那些藥物抗爭着，他像從遠古的暗道里經過了漫長又黑暗的跋涉走到隧道口時，眼前那團光明讓你驚訝，離開人間太久了。都忘了陽光的炙熱竟是如此熱烈。
睜開眼睛，所觸及到的一切都是感動的。窗外有清脆的鳥叫生，刺眼的陽光像被被撕拉開的帷幕，嘩的一下出現在他眼前。這是久違的光明，是心裏炙熱的期盼得到了期許。而這樣明艷的陽光是他用盡生命等來的。
媽！本還未適應眼前的光亮呢，已淚眼模糊。老太太斑白的頭髮像冬季里結了霜的湖面，在陽光的反射下，泛着刺眼的光茫。而他是那個突然從湖中遙遙走過來的人，一身的悲傷和痛苦，像一個穿越了千年的殭屍從時光中走來，滿眼的蒼涼和恐懼，他是從另一個世界回到了當下。
老太太睡的昏濁，自從潭立銘出事後，她就沒睡過個好覺，只有每天白天爬在兒子的身邊，才能睡的踏實些。午後的陽光像盛開的百合慈祥的撒在她斑白的髮絲上，泛着銀色的光。褶皺的皮膚有些乾癟的紋路，猶如樹榦上那些枯竭的裂痕。時間這種東西就像你隨手揉皺的了，丟進了垃圾桶的紙團，不經意的丟棄，再也不會恢復如新。
潭立銘覺得眼前的光像一道閃電，突如其來的恍惚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而進入黑暗的那一刻又迫不及待的睜開了。他不敢在睡去，不敢在進入到那恐怖的黑暗裏了。
可能是母子間的心靈感應，老太太在睡夢中恍惚的被一聲呼喚驚醒。母子之間這樣似穿越了萬年之後闊別已久相遇的眼神，瞬間淚目！從未有過的感動和激動，原本以為已經失去他了，只是是自己從未承認過這件事情。作為一位年過半百的母親，她無法相信自己含辛茹苦養大成人的兒子，後半生都將不省人事。她在等，每天都在祈禱奇迹發生，如果可以替換，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還兒子的康復。只要他能醒來，不被病痛折磨，老太太可以用自己周身的血液來兌換潭立銘的重生。只是這一刻太煎熬了，等的太久，久的要耗盡了這個老婦人的一生氣血。
你醒了！寶貝你醒了是嗎？！老太太說完泣不成聲的哭着爬着撲倒在潭立銘的懷裏。
媽。。。。。媽，對不起！我好想你們！白琳呢？！她沒在吧？！潭立銘有些慌張的掃視了一下屋裏，他擔心的問！
老太太沒明白潭立銘的意思，心想男人都這麼現實嗎！好不容易“醒過來”一睜眼就問自己老婆，你媽在你沒看清嗎！開口問老婆。
媽我沒有太多時間跟你說話！你記住，不要相信白琳，她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是她半夜把我剎車動了手腳，我才出的車禍，還有其實我很早就醒了！是她不想你們發現，每天再給我注射她自己配製的葯！我只能躺着，像個“死人”一樣無法蘇醒過來！這些一字一句，字字誅心！他看着自己花白頭髮的母親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目瞪口呆的樣子，像看着一個外星人。
一時老太太真的無法進入到潭立銘的頻率里，她甚至都沒聽清楚兒子醒來時這突如其來，不知所云說的這些話。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做夢，潭立銘的蘇醒沒有一點點徵兆，就像他現在對着自己驚恐的表情和他嘴裏說的話，都讓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懷疑自己所見所聞。
她想跑下樓去喊老伴，讓他確認這件事情不是自己的幻覺，或者說誰能告訴她這不是在做夢，母子間“久別重逢”后的第一眼是這麼多難以置信。
而潭立銘看着自己母親對着自己目瞪口呆的樣子，他真想給自己一耳朵讓大腦清醒一點。因為他不得不承認此刻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炒的他頭疼，甚至眼前母親的樣子也開始像一朵漂浮的雲彩，晃來晃去。他知道這是藥效的作用，他雖然只是清醒了，可是大腦並沒有及時更新，或者說整個的腦部系統還沒有及時運行起來。可他腦子裏那些積存了已久的話，一直存在的他的硬盤裏，在開機的那一刻就自動運行開來了。
於是他試着掙扎着動了一下胳膊，想努力使自己的身體能翻個身，靠他媽近一點。他知道白琳在整個屋子裏都按了監控，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不知道白琳去了那裏，也不能是否現在自己的蘇醒已經被她知道了。所以他沒有時間了，只能重新組織語言，讓他媽明白自己的意思，這是唯一一次可以救自己的機會了。他不能保證白琳看見后，會做出什麼，但是那肯定是瘋狂的，泯滅人性的舉動。那個女人早就瘋了，她的瘋狂讓人害怕。
媽，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他斬釘截鐵眼睛裏佈滿了血絲，語氣堅定的像一個即將辭行奔赴戰場的戰士，讓人敬畏。把你手機拿出來，打開錄音功能，現在我所有說的話都錄進去。快點，因為我們沒有時間了，白琳在屋子裏按了監控，她會看着我醒過來這件事的。你明白嗎！她不希望我醒來。
老太太笨拙的從躺椅邊上拿出手機，她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是一個被潭立銘操縱的機械人。大腦還沒跟上舉止，已經配合起來了。或者說是一個從夢境裏掙扎着回到現實中還沒完全脫離幻覺的人。但是她其實根本就不知道手機里還有個錄音功能，更不知道在哪兒！
她只能似懂非懂的照著兒子的話去做，雖然她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是只看到自己兒子焦灼的眼神和恐懼的語氣，她明白這是一件自己無法想像的事情。而能夠讓自己開心的是，兒子醒了，他真的醒了，儘管他蘇醒后的舉動像個陌生人。
兩個人都在腦海里迅速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緒，老太太直接把手機遞到潭立銘的手上，因為她不知道錄音功能在哪，從來沒用過。只是這時候老太太好像明白了白琳的一些舉動，也能夠合理的解釋她為什麼不喜歡老兩口住在這裏了。
潭立銘似乎都忘了自己曾經使用這個東西，或者他覺得自己脫離人間太久了。母子間此刻的默契是心靈相通的，老太太知道自己還是“輕敵”了。被白琳賢淑溫婉的外表迷惑了，她也明白那時蘇媽為什麼要叫她過去對她說那些話了。可惜自己本性還是太單純了，一輩子的英明獨斷，還是被白琳的外表褻瀆了。
潭立銘打開備忘錄里的錄音，眼神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媽，他明白接下來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可能會這個滿頭白髮的老人，造成很大的傷害，可是他必須的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只有他自己才能說出真相，他要揭蓋白琳那美麗的外表下是一顆多麼邪惡醜陋的內心。是的，只有他才能夠拯救自己。
為了怕老太太聽到后受到刺激，他艱難的想要握住他媽的手，可是無奈胳膊像是被困住了一樣的沉重，當他目光觸及到自己手臂的時候。他是絕望的，準確的是那已經不是一具正常的手臂了。瘦弱乾枯枯癟的胳膊像一根枯木，只能看着線條清晰的青綠色血管，像一根根蚯蚓在扭動着。他順勢努力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那是一副乾癟的架子。他記得以前自己的體重是一百六是無斤，如果他腦子沒有問題的話，目測現在的自己估計也就一百來斤吧，瘦的像個被耍猴人虐待過的猴子。
你想像得出，自己的父母是怎麼一天天看着自己的唯一兒子在自己面前，失去靈魂，他的血液，皮肉眼睜睜凋零下去。而自己無能為力只看眼睜眼的看着的過程，那肯定是比讓他們死還要艱難的過程。潭立銘明白自己的經歷折磨的時候，父母也在遭受痛苦。而這種痛是死亡還要讓人絕望的折磨，突然他心軟了。不是對白琳，而是不忍心說出真相，因為老兩口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被白琳折磨到物是人非。
那些夜裏被白琳拿針扎他心口，把他的血液抽出來再到進花盆裏，拌上貓糧拿出去問流浪狗，還有！還有她找那種爛大街的站街女在他身上胡作非為，甚至還有她跟那些男人苟且的錄像拿回來，在夜深人靜時放出來讓他看。
他不知道這些說出來，是對自己的救贖，還是對父母的殘忍！他真的有點猶豫和絕望了，也許就那樣死去，才是最好的！可是她該怎麼辦？！嗡嗡作響的腦子裏是夏惠茜那恬靜的笑容，她還在等着我回去呢，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不，不對！我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被那個惡毒的女人弄掉了！那可憐孩子再有十來天就會看到這個邪惡又美好的人間了，可惜他的命就那樣消失了！
說吧，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還有我和你爸！我們是你最親的人了！老太太的聲音滄桑的像一個從遠古的時空中傳來的一聲驚鳴，在潭立銘的頭頂上當空響起，回聲繞着屋子裏的牆壁彈射回彈到他臉上，清脆的像一記耳光。
媽你聽到這些后，要冷靜，因為你和我爸為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知道這對於你們是很大的打擊，可是我不想就這麼冤屈的死了。他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着，深陷的眼窩裏夾帶着暗紅的血絲，像一口乾枯的深井底里還沒晾乾的泉眼，透着凄慘的光。
說吧！老太太一輩子的閱歷在腦海里都過了一遍，心想還能有什麼是她這穿越了半個世紀裏沒有見過的世面呢。她明白了兒子接下來的話肯定是他未曾預料到的，只是她怎麼無法相信，自己之後耳朵里所有聽到的一切都是自己親身的兒子親身經歷過的！真的她無法接受。
只是此刻兒子那絕望的眼神讓她覺得後背發涼，及時是在三伏天裏，也讓人不寒而慄。她想起身去喊樓在的老伴，或許他在身邊，自己會堅強一些呢。
我去叫你爸，老太太有點猶豫又緊張的說。
來不及了！媽，聽好了，潭立銘知道他已經沒有時間了。接下來他不知道他能夠闡述多少，能不能說清楚，讓聽到這些的人相信他所說的話，誰能夠幫助他。
我說了你要挺住，不管之後我發生什麼！你都要把這錄音交給警察，除了你和我爸誰都不能給，尤其是白琳。顫抖的嘴唇和焦灼的情緒，還有越來越疼痛欲裂的腦袋，讓他組織了很多詞彙后又不知道從那說起。
老太太提着的心，對着他的嘴唇抖動，心也在跟着劇烈的跳動着。此刻屋子裏安靜的像死寂的古墓，讓人覺得很陰森。
快點說啊，一會她回來了。老太太心急的催促着，他看著兒子面部因為緊張而逐漸流汗的臉，焦急的等待着。
媽！是白琳動了我車，我才出的車禍，因為她恨我，只是因為我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那個懷了我的孩子，是個男孩！說到這他陰鬱的眼神突然像點亮的一根蠟燭，在黑暗裏冒出了火熱的光明來。她不想離婚，也只是為了報復我，孩子也沒了。說到孩子兩個字的時候，他喉嚨有點哽咽，有點嘶啞的從他僅存的記憶里搜索着，那些觸碰一下，就會牽扯全身肌肉血液抖動的事情。他沒有勇氣去回憶，去記憶。
眼前一直晃動着模糊的影子，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清，耳邊的聲音也開始渺小了。心口那僅存的力量也開始要脫離出他瘦弱的身體了，他覺得自己全身又被那股力量控制住了，無力和恍惚只讓他說了兩個字！
報警！在他聽到房門打開的那一刻，白琳那猙獰的笑容浮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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