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緣份
十三
緣份
以後鄧海濤就隔三差五來看美聯。每次來時總提有一大袋零食，品種繁多且不時變換花樣，凡市面上架的基本包羅殆盡，有時甚至鹵食也有。
兩人對面久了，美聯漸漸的也就和他說起話來，慢慢與他熟悉了，得知前些年他已開有一家時裝專賣店，門面位於大渡口區，招聘有幾名店員，私家住房就在專賣店附近，皆與美聯鋪面距離較遠。
“你在這裏賣衣服，又辛苦賺錢也少。不如像我一樣去做品牌店，利潤很高。正品、貼牌貨混在一起，看人給貨，識貨的給正品，一知半解、外行的給貼牌貨，哪個分得出來！你這賣幾十的，進店后就身價倍增，甚至翻幾番。”
有一天，鄧海濤如此這般勸告美聯。
“你騙人挺在行嘛！是不是也在騙我呀？真是腦滿腸肥滑頭滑腦的大奸商一個！見人就騙。”
美聯半笑着嘲諷海濤，心中卻也被海濤的話盪起思量：行行出假貨，酒吧也賣假酒。
“絕對不敢騙你，給我十個膽也不敢呀！再說做這行的都會這招，怨不得我。我也只是順應潮流，隨波逐浪呀！所謂門門有學問，行行出玄機就是這個意思。美聯呀，我鄧海濤絕對是名遵紀守法、腦笨腸瘦的小商小販，你說是不是？”
嘻皮涎臉的海濤說著說著，腳下悄然細步移身蹭攏坐着的美聯，面容湊近美聯的俏麗臉龐，“嘿嘿”的色色一笑。
“別靠過來，離我遠點。看你這副色眯眯丑兮兮的樣子，好煩。滿腦子野心、歹心、花心、色心！滿肚子花花腸子！黑黑心肝！”
美聯撇着頭邊躲避海濤邊說，“哎，別老是嘿嘿笑，好不好？特惹人討厭！”
“本性難移，本性難移，口頭禪，敬請見諒。美聯，我對你可是一貫的真誠語，傾心愛。考慮考慮，我肯定幫你，要錢有錢，要勞力有勞力。”
海濤挺直身體拍拍胸脯，笑眯眯揚聲表態，“蒙你讚揚，本人不勝榮幸。我是雄心勃勃忠心耿耿、真心誠意赤心義膽。不是野心、黑心、花心，更不是色心。我能七十二變，有七十二顆心，比如好心、痴心、苦心、傷心、善心、良心、死心……嗯！是死心塌地愛着你。還有愛心、芳心，欸，那是你的！魔心、貪心、私心、壞心、變心、狠心、負心、噁心、沒心的沒有。實在太多，難以枚舉，點到為止。歸總言之，衷愛你的情永在我心。至於我的那個腸子嘛，絕對是好心腸，是鐵骨柔腸，是一片衷腸，不是滑滑溜溜的豬腸子羊腸子。心肝更不用提，是肝膽相照，是忠肝義膽。再說，黑黑的才是健康色，符合當下審美時尚，就如我臉的顏色，正是最佳標準。另外，鄙人還一身都是膽，可比常山趙子龍，此話更長，以後再說。”
語畢“嘿嘿”連笑的他，歡笑模樣無比快樂。
“行了，油嘴滑舌弔兒郎當的，花言巧語的鬼話連篇，就會自誇自贊，自我標榜！包穀芯枕頭芯，你有沒有？還有那萬千種動物心，你全長身上？你是一蛇吞象，視財如命！再說這兒都沒幹多久，又要讓我換地方，你把我當那滴溜亂轉的陀螺呀！煩不煩呀你！乾脆你改行開辦搬家公司吧！”
美聯氣呼呼說著，心機巧然一動，轉為笑臉柔聲道：“不如這樣，你接手我的服裝店，我做你那家品牌店去，以店換店，又洒脫又省事，一舉兩得，也可以了卻你的心愿。好不好啊？海濤。”
海濤一對小眼霎時瞪成了黃豆眼，嘴角下斜苦笑道：“美聯小姑娘，你這是換湯不換藥呀！整個一樁變相搶劫，謀財奪命！貪心的連碗帶鍋一股腦往肚裏裝哇！”
說到這裏時，他原先苦笑的顏已變成壞里藏壞的怪笑臉，“小心你的小肚子，以後連稀飯都消化不了，只能觀摩鈔票解餓。”
“……”無言以辯的美聯，一臉懵逼的呆萌表情。
海濤乜着眼睛瞧着美聯呆俏的臉，腦筋轉動想了一想，搓搓雙手捋捋鬍鬚，嬉笑着高聲而語：“就隨你心愿，我出資盤下你的店，你到我店裏當掌柜少奶奶，這是一舉三得，行不行？美聯。”
“打你的臭嘴，一口兩舌的大滑頭一個。算了，不跟你說笑了，說不過你。”
美聯別轉頭去輕聲念叨：“再說做服裝生意，只是權作安身之計，並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本意想做什麼？說出來聽聽，我幫你謀划謀划。”
海濤又彎身抵攏美聯，微笑着小聲問話。
美聯悶聲不答，低頭攪動心波自問：我之本意，如無波之水，空空無倪，到底是什麼？我自己也無從尋覓。
不知不覺間，她目光迷離心意飄蕩，恍惚中思動神移惘然探惑：我之心海泛舟，舟上盪槳者又為何人？難道就是眼前這位叼兮兮、看不上眼的小鬍子！
“來了來了，”
阿嬌單手指着走廊遠方之處，“咚咚”地跑過來，滿臉燦爛無比的笑，高聲對美聯快然歡語：“又有口福嘍！真高興！”
聽見門口附近傳來已經熟悉的嘿嘿聲，美聯佩服的心裏直嘀咕：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站起身豎起右手食指，點着焦嬌的小鼻頭小聲道：“小巫婆，每次言出必中，以後非得用針線縫住你的小嘴巴。”
阿嬌嘟着嘴咕噥：“什麼巫婆！我是口直心快的仙女，能掐會算，當然說得准呀。哈哈，這傢伙準時的真是跟定點列車一個樣！”
右眼處略顯青淤的鄧海濤，神色自如大步走入店堂高聲問好：“兩位美女，今天生意怎麼樣？”
他隨手把手裏提着的食品袋遞給美聯。
美聯轉手將袋子交給了阿嬌。
“什麼定點列車？有誰要走嗎？”
鄧海濤一哈腰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抬起頭看向美聯，“你又要去進貨？”
美聯急忙搖搖頭，順便坐回椅中。
“還好還好，只不過你的美聯妹妹生意更好。”
阿嬌邊翻看食品袋裏的零食邊問：“海濤，你那眼睛怎麼了？撞電線杆子啦？”
“就是就是。家那片有根杆子立路當中，天黑走着路沒瞅到，就親上去吶！”
海濤隨口胡謅，又對着美聯涎皮賴臉道：“你的店生意興隆那是當然的。何況在鼎鼎大名精於業務、鄧老師我的精心調教下，生意能不好嘛！”
“那你乾脆也做阿嬌的老師，阿嬌姐，好不好？”
美聯轉頭問阿嬌，專門轉移話題。
“我當他老師還差不多。他那兩刷子，你姐我出娘胎就會了。”
阿嬌大刺刺說完，悄悄對美聯擠擠眼撇撇嘴，又加一句揶揄海濤，“哪天我也叫我家那口子，扛顆樹種馬路中間去。”
美聯聽后莞爾一笑，心說：看你得意，厚臉人自有惡法制。
海濤“嘿嘿”乾笑着，耷拉着眼皮哼哼着咕噥：“誒，我說焦嬌姐姐，別拿了，給我們留一些。”
想必鬥嘴鬥不過阿嬌，他只能如此反擊。
“沒拿多少……看嘛，還剩一半呢。”
阿嬌雙手挑選着愛吃的小食品，斜着頭看向海濤大聲責問：“怎麼你昨天不來？看把美聯累的，一個人去提貨盤貨，忙到很晚呢！今天在店裏無精打採的，直打瞌睡。”
“嗯！我不知道哇！為何電話里你不說呢？”海濤輕聲責怨美聯。
他昨天給美聯也打過電話。
“沒關係，我可以的。再說你離得挺遠，不想麻煩你，免得倒耽誤了你的正事。”
美聯輕言細語回答。
海濤起身走近美聯，俯身仔細瞧看美聯的臉面。
美聯秀眉上挑瞪起大眼，氣聲道：“你看什麼？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不害臊嗎？”
阿嬌見海濤如此動作心下不解，也彎下身子，兩眼定定瞅視美聯的白麗臉孔。
海濤微微一笑，直起身來坦然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美聯你瞪眼睛。你那雙眼睛瞪人時，凶光逼人。別瞪我，戲言，戲言而已，是艷光迷人。其實沒什麼，我就是再確認一下，你到底穿沒穿過耳孔。你生日快到了，我買副耳飾送給你，當作賀禮。聽說戴耳飾還能明目，好處多多大大的。美聯，最好明天我們就去首飾店，任你隨意挑選。”
“不用了，首飾我多的是。再說離我生日還有一個多月，怎麼能說就快到了呢？”
美聯拉着長音說話。
“咦！那你怎麼不戴呢？你看你，周身上下都沒戴什麼首飾。你是在說謊騙我呢？還是別有用心呀？”
海濤滿臉懷疑神色上下瞄視美聯周身，停頓一下又道：“補充一句，美聯，我這只是未雨綢繆，早些準備而已，別無不軌之心。”
“我又不是去相親，我戴那些個幹啥！你這個笨豬頭，平常戴起要是被偷被搶，或是不小心弄丟啦你陪我呀？”
美聯大聲駁斥，已覺得氣都不打一處來。
“哦，就是誒……那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海濤弓着腰探問美聯，“要不買對玉鐲子，有個詞怎麼說來的？什麼……玉暖香生，就是，暖玉！香玉！香濃玉軟，與你般配，嘿嘿。”
美聯淺笑答道：“我才不想……”
話沒說完，身旁站立的阿嬌扯動美聯衣領，截斷了美聯話語。她對着美聯直擠眼，慫恿美聯道：“要，要哇，幹嘛不要，傻瓜才不要！要個全套的，什麼耳環、鼻環、嘴環、頸環、臍環、腳環；耳鏈、項鏈、手鏈、足鏈；戒指，手鐲，白金、黃金、鑽石什麼的，全要最雅緻最高級最貴重的，要的他哭。”
海濤直身望向阿嬌，大聲譏誚：“我說阿嬌姐你別搗亂，成不？再說你是要了也白要。要不這樣，我送你副全套的。讓你渾身上下都是鐵環、鐵鏈，走起路來叮叮鐺鐺嘩嘩啦啦，聲震九天響遏行雲，派頭十足人人敬畏。如此辦理合你心意吧？”
美聯樂得有如花枝亂顫，笑着添熱鬧加鹽味，“行了，您二位別鬥心眼啦。要不這樣，海濤，你給我弄個金兔子來吧。要求不高，臉盆大小就行。”
“你！我真是費力不討好！有苦難訴！你都被阿嬌帶壞了！臉盆大小，恐怕幾十斤！逼我破產呀！你比阿嬌還貪婪還心黑呀！是不是？阿嬌姐姐？”
海濤故作氣急敗壞神情沮喪態。
“去去去，誰是你姐！剛才是誰編排我消遣我來的？你這叫弄巧成拙，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死乞白賴的自討苦吃。”
阿嬌一臉幸災樂禍的快意壞笑。
美聯柔聲對海濤說：“我跟你開玩笑的，別當真哈。”
“嘿嘿，我明白你是開玩笑。只不過我肯定給你弄個金兔子來，你是屬兔的哈。”
海濤眯起眼睛端詳美聯，“嗯，還是做成項鏈最合適，你看好不好？哈哈，金兔配美兔，絕配！”
“行呀，那你快點呦，別把兔子做成了大象噢。”
搶先答話的是阿嬌。
海濤對着阿嬌傻笑不已，稍後輕聲軟語暗示阿嬌：“我說阿嬌姐，你過來這麼久了，你那店不要了哈？我立馬找人來幫你搬家，行不行？”
“哦，想跟美聯說悄悄話，趕我走哇。哼，就是想說給我聽，我還不願意聽呢！”
阿嬌兩手各提起幾袋零食，又對美聯說了聲，“我回去了。”
見美聯點頭回應，她大聲哼着小曲向門口悠悠然走去。
海濤看着阿嬌走出店門，扭過頭來直視美聯，悄咪咪樣小聲問道：“怎麼樣？我剛才說的，可以不可以？”
美聯心內猶豫不定，本意是不願接受，但一味拒絕，恐怕辜負海濤的一片誠心好意，甚至會令他心痛。若是同意，自己並沒有真正傾心於海濤，日後若有變故，委實尷尬。
左右為難的她憂思半響，正欲婉言拒絕，眼梢瞥見三位客人前後腳進店，口裏急忙拜託海濤，“我有點累，你幫我招呼吧。”
“不用你說，我自會迎客。”
海濤於是立即上前招呼顧客。
真是牽絲引線，一來俱來。這三位顧客進店后，後面來的客人陸續不絕，才走一批，又來一波，前前後後共計三四十人。
海濤本身就是做服裝生意的行家裏手，近兩月時光獨來美聯店裏總計有三四十次，早就將美聯鋪里的衣物品種價格，記背得滾瓜爛熟。他雖然早已對售貨流程熟稔於心，操作技巧倒背如流，顧客心態了如指掌，百問千答應付的得心應手從容自如。但這十多波客戶接待下來，耗時近一個小時，畢竟客如潮湧，加之眾口嘈雜，亦是忙得他昏頭轉向筋疲力倦，臉紅氣喘出汗不止，很是賣出去不少衣物。
美聯並不起身幫忙，似乎這裏倒像是海濤的店鋪，只把身坐在椅上呆看海濤忙活，一副心不在此毫不關己模樣，其實內心思動如潮，莫能辨析。幽思間不由想起自己曾問疑過海濤：此處商家多如繁星，當初為何偏偏逛到自己店裏來？致使兩人得以相識。
海濤笑答：好像是因緣巧合吧！我經營服裝品牌店多年，養成了個習慣，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少則兩三個月，多則半年，就要來這批發市場轉轉，並不是為了進貨。店裏進貨都是廠家直接發貨過來，或是從一級批發商那裏提貨，主要目的是來看看新潮服裝款式，摸摸市場行情。那日開車來渝中區辦事路過附近，不知何以心念牽動，兩腿自行不聽指揮，情不自禁鬼使神差的就奔向這裏，其實距離上次來此批發市場，僅僅相隔二十餘日。沒逛多久就轉到你店裏。若不是這陰差陽錯……抑或心有靈犀，興許就見不到你，亦或見到你也是幾個月後。你如此雲容月貌，嬌艷欲滴，美的獨特！美的溶化一切！恐怕已入他人懷抱。這應該就是……緣份吧？
一番真情話語說的美聯怦然心動，神盪情迷，腦海里自問：難道這真是緣份！怎麼自己就是沒有一見傾心的觸動！
心的怨念喚動她直欲怒問蒼天，既然有“緣”，緣何沒“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