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識
十二
初識
兩位女顧客走進店裏，觀察模樣神態應當是母女。二人東摸西看隨意挑選着，時不時相互商議幾句，最終，年輕女孩看中了一件白色收腰棉質上衣。
美聯用鉤衣桿取下，試穿合身，簡短議價后女孩買下上衣，隨後母女兩人一同離去。
隔壁的阿嬌走了過來，斜靠在玻璃門框上，“你呀，是不是又便宜賣了？看你低眉垂眼的昏昏欲睡模樣，是不是累到起啦？”
”
年齡三十齣頭的阿嬌，全名焦嬌，名字很有特色。面容姣好，個子中等，整體來看比較漂亮。家鄉也在農村，與美聯經歷類似，高中畢業即出門到沿海一帶打工，未幾來到重慶發展。不久便結交了男友。男友是本地人，因此就嫁在重慶。
她的鋪面緊鄰美聯成衣店，已經開業四五年，經營品種比美聯多很多，衣褲鞋襪、帽罩巾被，花樣繁多，樣樣皆來。
她和美聯性別相同性情相合，共識頗多談話投機，所以兩人沒過多久就成了知心好友。誰有急事就互相幫忙照看鋪面，空閑時喜歡在一起聊天打發時間。
現在已是下午時分，人流稀疏，主要是些散客零售生意，閑散時間寬裕，阿嬌故而過來與美聯嘮嗑。
以前吳雪也經常嘮叨美聯做生意不精明，讓價太多，有時甚至客人還個價就匆忙出手。美聯時常只是一笑了之，間或說些“怪累的，差不多就行呢，反正沒虧本。”之類的敷衍話語。有時被吳雪指責很了臉面掛不住似的，也會據理還嘴，“好多顧客沒還價就買了，別家也賣那個價，甚至還低些，怎麼樣？我還是挺厲害的吧。”
吳雪想想確實也是這麼回事，心裏納悶：怎麼回事？難道人美生意也美！以後只顧忙活自己的工作，也就很少甚至不再提起此類事情。
美聯對阿嬌微微的一點頭，“嗯，就是，昨天有些累。”
“喂，美聯，那個傢伙怎麼還沒來？有幾天都沒見到他了吧？”
阿嬌挺直上身翹動腦袋往通道盡頭處瞅了又瞅，又仔細看看腕上的手錶指針，皺皺眉頭伸出舌尖左右舔舔嘴唇，“差不多要到時間啦。”
“哈，你又嘴饞啦。烏鴉嘴，每次你提起他，他就會來，怪煩的。”
美聯看着阿嬌趣味多多的饞態，嫣然輕語戲答。
阿嬌笑嘻嘻問：“他給你打電話了吧？說沒說過今天要來？”
“打了幾次了，我都沒接。這個人也真是，臉皮超厚，沒羞沒臊的。”
美聯低頭回答，一顆心暗樂不已。
“人家可對你一往情深呀！雖然人長得不怎麼樣，但是條件好哇，有房有車，還有那麼大個門面，還那麼風----趣。要是年輕幾歲未嫁的我遇上……”
阿嬌越說越快樂，笑容燦爛猶如春風拂面。
“噗噗……”
阿嬌話沒結束，美聯單掌捂着嘴巴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是不是取笑我？”
阿嬌收斂起笑臉，兩步走過來雙手哈哧着美聯。
“不是，不是笑你。我是笑那個傢伙，打人可厲害啦！”
美聯邊躲邊撥拉阿嬌的手，樂得笑不絕口，身子更是東倒西歪，“想起他那個動作和模樣特搞笑。阿嬌姐，別痒痒我啦。”
阿嬌停住手好奇而問：“怎麼回事？他打誰？耶，看不出‘定點列車’還會打架！打輸啦還是打贏嘍？”
“就是前幾天，我們……他帶我到舞廳去玩。有個傢伙老是往我身前蹭，還說些……不好聽的話。他們兩個就頂起牛來，你一言我一語的。那個傢伙比他高，比他壯。哈哈.....”
美聯仍然隱忍不住，“吭哧”着失聲而笑。
阿嬌急不可耐追問道：“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他們兩個吵着吵着，那個傢伙就冒出幾句怪話，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什麼山雞追鳳凰.....反正很難聽，他急眼了蹦跳着上去就是一拳，”
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美聯，雙手接連比劃着，“那個人捂着臉退了幾步，然後撲奔回來，一拳又把他打個坐墩。他無比迅速地爬起來猛衝過去飛踹一腳，把那傢伙踢倒在地，瞬間就跳到那個傢伙身上。”
美聯兩隻細臂又模仿起來，“兩個拳頭就這麼左右開弓，狂擊狠揍。”
“後來怎麼樣？後來呢？後來？”
阿嬌聽得津津有味，迫不及待接連問話。
“哪有什麼後來呀！後來就是我拉着他急急忙忙、慌慌張張逃之夭夭，跑到很遠的地方才停下來。湊近路燈一瞧他的臉。”
美聯情不自禁又笑出了聲，一對大大的亮亮的美眸眯縫成細葉，“好像……就是右眼圈有些青腫，很像熊貓眼，鼻孔滲了點血出來。當時看着他那雙亂眨亂瞅的小眼睛，那兩撇亂動亂蹦的小鬍子，那張七扭八歪徹底亂套了的臉，還有他那副氣怒不休不肯罷休的表情，真的是難以形容，青面鬼似的滑稽無比。好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死我啦。”
興緻淋漓的她，樂得心花怒放，說得滿室生歡。
“行呀，行。打贏嘍！”
阿嬌頻頻點頭，“說不定那傢伙還得進醫院？”
“反正那個傢伙傷的不輕，挨了好多拳喔！我倆縮溜到很晚才敢轉回去取車。”
神采飛揚的美聯，雙唇彎開依舊大笑不已。美俏的鳳眸閃閃發亮，似乎笑得淚花飛炫，雨光迴旋。
阿嬌笑問：“你們經常去舞廳嗎？”
“是啊……也不是經常去。不過，我們有時還去歌廳酒吧，夜總會娛樂城、公園博物館，還有遊樂場。偶爾也去江邊走走，搭乘遊船觀賞觀賞江岸夜景……”
異常亢奮的美聯，語速慢了下來，粉雕玉琢的臉彷彿蕩漾着瀲灧光波，“反正他挺喜歡帶我去那些地方。他呀，舞跳得怪模怪樣，唱歌也是左腔左調的，怪好玩的。喝酒也是我手下敗將，不堪一擊，連我的三成酒量都趕不上！呵呵。”
阿嬌一手托腮，眨巴着眼接話：“是不是你喜歡去那些遊樂場所吧？是你拉‘定點列車’去的吧，好浪漫溫馨喲！”
美聯嬌羞而言：“哪裏呀……一起去的。”
半羞半嬌之語停了一停，她又美滋滋道：“再說我舞姿優美，翩躚輕靈動人心弦。歌喉清亮，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怎麼去不得？好了，別說啦，你那兒買衣服的在排隊嘞。”
“瞧你得意忘形的自誇自大樣子，真是臭美。我回去了，等會再聊。怪不得八字鬍幾天都沒來了！原來臉上蓋章啦。”
阿嬌笑眯着眼扭身回店。
記得初次見到所說的“那個傢伙”，是在美聯開業大概不到二十天的某日下午，大約也是這個時間----四點多鐘。
美聯一如往常，獨自坐在椅上守看鋪面。
一名男子背着兩手踱着方步、晃晃悠悠走了進來，一身深灰色西服套裝，打着領帶，個頭中等身材結實，相貌感覺有些醜陋兇橫，上頜處留着兩撇小鬍子，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年紀。
他進店後轉着圈慢悠悠看視着衣物。
美聯憑藉經驗推想，不像是真心實意購買衣物之人，只是個閑逛客而已，懶得招呼，依舊坐在椅上，心裏默算當天的賬目。倏然感到那人似乎在偷瞄自己，美聯迅速轉目看去，那人又急忙裝作看選長褲模樣。
如此兩三次后，美聯是又氣又樂。那人依然佯做一副選買衣物姿態，到了後來，他手裏觸摸的服裝，卻是金屬立架上搭掛的精緻女式褶裙。
美聯決定趕走他，於是起身徑直走過去，單手叉腰高高抬眸瞥視着他，做出一副蠻橫無禮的樣子粗聲喝問：“你買什麼？”
那人似乎驚得一跳，立即退後一步，連忙用右手指向身邊一件男式黑色長褲，慌裏慌張地問：“這個怎麼賣？”
“一百六。”美聯衝口而出。
其實平常喊價也就八十，最多一百，五十六十左右就可以出手。
那人兩手抄進褲兜里“嘿嘿”一笑，微揚着腦袋大聲道：“便宜，便宜呀！這牌子在我那裏買要兩百多。來一條，不，給我來兩條。”
美聯一楞，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臂羞着臉小聲問道：“要多大尺碼的？”
那人眉開眼笑，“隨便。哦，就拿大碼的。”
“我看你腰身穿二尺六的比較合適，褲長嘛……”
“那些沒關係，照我說的就行，直接裝好就是。”
那人直接打斷美聯猶豫之語，說完又是“嘿嘿”一笑。
美聯拿了個硬皮膠袋，裝好布褲后遞給他，低着頭收錢找零。
那人走到門口時，停步回身點下頭，說了句“我走啦”，隨後笑容滿面拖拖踏踏的慢步離去。
自此以後，那人天天皆來美聯店裏瞎轉悠，時間幾乎都是在下午四點以後，晃來晃去的慢慢東挑西選，時不時嬉皮笑臉問這問那，找盡理由搭話美聯意圖親近她。
美聯或接待其他客人，或自忙自事，獨他一人時，大多沉默不語靜坐一旁，對他不理不睬隨他自便。
那人每次走時總要買些衣褲，從不還價，出手非常痛快。
美聯也就按實價賣給他，對他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對待一般顧客般接待。
如此事態次數發生多了，美聯心裏多少明白些他的心思，但是對他就是沒有那種感覺，總之是沒法喜歡上他。轉動腦筋千思萬想，決定還是早些說明為好，免得他枉費心神，倒買些冤枉東西。
因此，在他又一次來時美聯開口詰問：
“你到底想幹什麼？不要再來了，行不？”
美聯滿顏正色，滿語冷厲。
“你終於肯主動開口問我嘍！今天是我來的第七天。嘿嘿，別處商家是萬分熱情歡迎顧客，你卻冷臉如冰下逐客令。”
那人一副喜笑顏開模樣。
“我是為你好。免得你費時費力費錢，白費功夫，自尋失望。”
美聯眉尾低垂，語氣清冷。
“沒事，我喜歡來這裏轉轉，不怕失望，不來轉轉反倒是心頭不安，倒生遺憾。怎麼你不問問我的情況呢？比如姓名、年齡、做什麼的，住在…….”
那人歪着頭恥着臉盯着美聯笑問，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一動一翹，甚是有趣，逗弄的美聯直想笑。
“憑什麼要問你這些？與我何干！”
美聯打斷了那個傢伙的話語，板著臉故作冷漠。
“鄙人大名鄧海濤，海濤的海，海濤的濤。虛歲二十六，實齡二十七。身體健康，無傷無病。學歷不高，初中畢業，高中想念完老師不歡迎。行業經驗百般豐富，尤其社會經驗有如濤濤大海，浩瀚無窮。上有父母，家中獨子。未婚，現無女友，前任女朋友兩年前已經分手。於本市有房有車，外加門面一套。特彆強調，全部是現金付訖，無貸款，無抵押，無欠債，無不良嗜好，無……”
那人筆直挺立，一本正經旁若無人地朗聲念起自己的流水賬。
美聯直着眼睛聽着聽着，不由低頭掩唇宛然一笑。
那人笑眯雙眼獃獃注視着美聯的麗顏，喜聲說：“你笑了，你笑起來真好看！”
美聯心頭一震，遙遠的記憶倏然驚醒飄回腦海：在船上，那個江面上的夜晚，他也說過一模一樣一字不差的這句話。
“終究是不可能的，何況你……並不比我高，最終是有緣……無份。再說我以前交過男朋友的，不止一個喔！恐怕你是痴心妄想，費力不討好。”
美聯字斟句酌，語氣自然而然緩和了些。
“先天缺陷，後天彌補。小問題，小問題，我可以穿增高鞋。有緣就好有緣就好。你如此美麗，沒結交過男朋友才真是奇怪！嘿嘿，我有心裏準備，只要你現在沒有男友就行。不瞞你說，我都打聽清楚了，你姓甚名誰，至今未婚，今年二十二歲，生日是在六月份。關鍵……重要的是你現在沒交男友。”
美聯雙眼不斷眨動，心思百轉冷顏冷語道：“我有很多往事的，不堪回首的往事，稱得上痛心疾首，你不想知道嗎？”
“嘿嘿，我心寬如海，心闊如洋，只認今朝情緣，不慮往昔歲月。”
那人正正經經回答，一副情真意摯模樣。
美聯心勞計絀無可奈何，心想：隨他去吧！總不能拳腳相加、棍棒揮舞把他轟打出門，何況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