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完結篇(十)
酷熱的天氣里,到處都沒有一絲風兒吹過,但開在京郊的一所女子學校的門口擺着招生的桌椅,有幾個穿着統一服裝的二十來歲的女子坐在那裏等着人上門諮詢,但是已經開始宣傳了好幾天,卻仍舊門可羅雀,顯然周圍百姓的熱情度不高。
其中一個似是負責人的女子朝巡視過來的齊傲兒訴苦道,“女史大人,這都開張了好些天了,但只收了零星幾個學生,這計劃收一百個學生的任務真的完成不了,大家一聽到是女子學校招生都擺擺手連聽都不願意聽,這可如何是好啊?”
她為這個都愁得晚上睡不着覺,為此上火嘴角都長了泡。
齊傲兒也皺緊柳眉,這招生之困難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沒想到會如此艱難,不過面對困難就退縮,她的字典里沒有這倆個字,於是出言安撫了這學校的負責人,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但她轉頭就回宮向容靜秋稟報這事,這事不解決,對於女子技術學校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樣的問題,容靜秋早已看完了已開業的所有女子技術學校的彙報,問題可以說是大同小異。
所以齊傲兒進來說這問題的時候,容靜秋就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先從下來歇口氣,這事本宮已知曉。”
“依我看,還是得上面帶動下面,我去宗室動員一下,總有些混得不太好的宗室願意出這個頭。”清瀾郡主道。
容靜秋本來不想讓上層女子來佔用這個資源,比起下層的女性,她們擁有的資源已經夠多了,不過清瀾郡主口中混得不好的宗室那也是大有人在,她當了這個皇后,就聽過不少邊緣化的宗室女眷抱怨日子艱難,希望宮裏拉扯他們家一把。
所以,如果動員他們送女兒進去就讀,或者可以起到宣傳的作用。
沉思一會兒后,她直接道,“她們雖然日子緊巴巴的,但怕是光靠動員她們怕是不行,一來放不下面子,二來真沒到要靠自家女兒掙錢的地步,”頓了一會兒,“這樣吧,你跟她們說,哪家願意送女兒進入女子學校,本宮就給她家的女兒記上名號,到待嫁之時,本宮給她們指婚。”
由當朝皇后指婚,對於一般宗室女眷來說那是榮耀,有這個托底,她們自然是願意的,這利害關係,清瀾郡主一聽就想得明白,“好,就這麼辦,我這就去跟她們說。”
說做就做,她當即起身風風火火地轉身就離開了。
齊傲兒看得有些咋舌,這清瀾郡主還真不客氣,她偷看了眼容靜秋的表情,沒見到不悅,只是一慣從容而淡定的表情,顯然並不介意清瀾郡主無禮的舉動,她微微斂眉,不由得有些羨慕,人人常說高處不勝寒,但容靜秋已經站到最高點了,她的身邊還有這樣沒有變的手帕交,反觀她,一旦落難,以前的朋友都走光了,可見她連交友都輸給了容靜秋。
正胡思亂想間,結果她的手肘被人撞了下,她正要朝那人發火,結果就聽到容靜秋在喚她,她這才趕緊斂神,“娘娘有何吩咐?”
“想什麼這樣入神?”容靜秋皺了皺眉,她喚了好幾聲都沒見她有反應,還是她身後的宮女暗地裏撞了下她的手肘,她這才回神。
“在想如何招生。”齊傲兒胡謅一個答案來應付,真正的相法是不會訴之於口,她不想看到別人眼裏的同情,反正她從來不需要什麼朋友,尤其是現在。
容靜秋也沒有再追問,而是道,“你去找一群能言善道的婦人在城裏和鄉下,都敲鑼打鼓地宣傳女子技術學校,嗯,就這麼說,到女子學校學技術,賺錢嫁人兩不誤,學校中午還包一餐,皇後娘娘親自背書……”
“表姐,用您的名號,這不妥……”金蕊忙道。
容靜秋反問一句,“如今的大安境內有誰比我的名號更好使?”
金蕊頓時無言以對,皇后是一國之母,就是王朝地位最尊貴的女性,誰敢跟她比?
齊傲兒沒想到容靜秋會拿自己的名號這樣使,這讓她震驚之餘,不由得暗暗有些佩服,假如今天是她坐在這個位置上,她絕對不會這樣做,畢竟萬一這女子技術學校出了什麼問題,她也是要受到牽連的。
可容靜秋就這樣做了,她甚至親自背書,這會兒她越發感到自己與她的差距,果然,上蒼不給她當這個皇后是有緣由的。
“奴婢這就去辦。”
她沒有耽擱,起身行禮后就急匆匆地退出去。
金蕊看了眼齊傲兒離開的背影,對這人她始終都有份戒心,深怕這女人會對自家表姐不利,於是趁她走了,趕緊道,“表姐,您真的放心她這樣出入宮廷?我總覺得這女人還不死心,留着她怕是將來會遭反噬……”
容靜秋看了眼表妹眼裏的疑慮,於是笑道,“我既然用了她,就會信任她,這是用人的基本原則之一,用人不疑。”看到金蕊還要再說什麼,她拍了下她的手,“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如果她敢再使絆子,那我還真的會打斷她的腿。”
金蕊看自家表姐的樣子不像是說笑的,這才稍稍安心,也對,表姐一向有識人之明,她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
這麼一想,怕容靜秋對她有意見,忙又找補道,“表姐,我沒有針對齊女史的意思,只是不放心而已……”
“我知道。”容靜秋笑道,不管金蕊的擔心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這表妹都沒有讓她失望。
齊傲兒很快就把容靜秋吩咐的事情安排下去,這些是宜早不宜遲,如今是盛夏,再拖下去就到秋收了,到時候更難招到學生。
於是,大街小巷和田間地頭都有一群婦女這麼唱道,這下子宣傳的聲勢浩大起來,很快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這世上不是家家戶戶都使勁地壓榨女兒,總也有疼女兒的人家,有些遠見的人家更是知道學門技術傍身的道理,若是女兒也能像兒子那樣掌握一門技術,那將來嫁人也更容易嫁到一戶好人家。
於是不少人就攔下這些能言善道的婦人問長問短起來。
“這什麼女子技術學校是什麼玩意兒?”
“嗐,你這話可是冒犯了啊,這可是皇後娘娘親自主持建立的,是為了培養我們女兒家也能像男子那樣掌握一門技術的,像繡花啊,織布啊……”
“嗐,這繡花,織布,家裏也能教,哪還需要送到什麼技術學校?”立即有人唱反調,而且這反調還搏得不少人的認同。
不過這樣的話很快就被反駁了,“人家那教學的先生都是從江南請來的,還有些是宮裏出來的綉娘,這些人做的衣裳都是專門給陛下和娘娘們的,就你家那手藝,只怕綉鋪也未必看得上,要不你說說你賣出多少件綉品?”
這一反問,那人立即就被好事的女人推了一把,揭了老底,“就她那手藝,別說拿到綉鋪去賣了,她男人都嫌她手拙……”
“去去去,哪哪都有你們這些多嘴的人。”那人羞得臉紅,忙回噴過去。
頓時又惹來一陣笑聲。
不過更多的人聽明白了,這是要教真本事的地方,須知,雖然家家戶戶都會教女兒針線活,但是沒有哪家能教出個名堂來,能縫件衣裳就是最高境界了,綉個粗糙的圖案勉強可以,若是能精緻到拿去賣的程度,那十里八鄉還真不多見這樣手巧的人,哪家娶進這樣一個媳婦,可以吹上半輩子,因為可以賣綉品補貼家用,家裏的日子一下子就能好過起來。
遂,立即有人急切地扒開人群,衝到前面問道,“真的是江南來的綉娘教本事?”
“那是當然,不然也不會是皇後娘娘親自背書,你放心好了,這絕對是好事,而且裏面的先生們都是女子,不用擔心送進去學手藝的姑娘們的名聲受損,對了,我聽說還有皇族女子響應皇後娘娘的號召進去學技術呢……”
“真有皇家女子前去?”
“我還能騙人不成?你親自去打聽打聽……”
眾人當即嘩然,不少人都心動起來,於是又問招收的條件。
“七歲以上,十四歲以下的女童都可以去學,不過每個學校先期都只招收一百個學生,你們若是要報名,請從速。”
一聽說只招收一百個學生,真想送女兒去技術學校的百姓當即行動起來,打聽到地址,趕緊回去拉上女兒就往那最近的學校奔去。
當然持觀望的人更多,反正先看看別人家送去學習的成果如何再說,自家也不爭這個先。
齊傲兒是親眼見證技術學校從門可羅雀到車馬喧囂,先是邊緣化的宗室貪圖容靜秋的承諾,真把女兒送來了當榜樣,然後就是周圍涌過來的百姓,有城鎮的,也有從鄉下來的,報名的熱情高漲了不少。
不過,還是有不少人關心是不是真的包吃一餐,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更無後顧之憂。
齊傲兒回宮向容靜秋稟報這些見聞,不由得感慨地道,“娘娘是真有遠見,奴婢自嘆不如。”
容靜秋倒是不居功,“這是大家的功勞,不獨本宮一人。”頓了頓,“眼看學校是辦起來了,可接下來的事情你想過沒有?”
“接下來還有什麼事情?”齊傲兒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只要學校步入正軌,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她覺得最頭疼的部分已經解決了,當然還有一個她很關心的問題,那就是錢,辦學校是要花不少錢的。
容靜秋挑了挑眉道,“我們培養那麼多的技術人才,如果市場消化不了,那你說這技術學校還會不會有人來上?”
現下這些送女兒來上學的人家都是抱着功利的目的來的,如果他們發現女兒上學毫無用處,那以後還會不會送女兒去上學?答案可想而知。
齊傲兒的神色一變,她倒是沒有想得那麼長遠。
容靜秋道,“所以我們得為她們尋找出路,達到最開始的目標,獨立的經濟。”
惟有能養活自己,才能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獨立之人格。
“難道我們要大量開始辦廠?”齊傲兒只是一開始沒往長遠想,一旦往深處想,她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可是我們生產這麼多的東西往哪裏銷?”
大安王朝就這麼大,有錢人就這麼多,多出來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人要。
“這是個好問題。”容靜秋笑了笑。
齊傲兒頓時有不好的感覺,她本以為這學校辦起來以後,她就把未來發展的框架搭起來了,可看樣子,這才是初初的起步階段,還有更多需解決的事情在後頭。
容靜秋在辦這個女子技術學校的時候,就開始思考將來持續發展的問題,三五年內問題不會顯現出來,所以給她解決問題的時間是很有限的。
所以,在她打算跟趙裕提出心中想法的時候,就在趙裕的御案上看到這麼一份奏疏,她沒有打攪趙裕處理奏摺,自己拿起來坐到一邊看了起來。
寫這份奏疏的人肯定是一個經商高手,此人提議開海疆,讓大安王朝盛產的線綢、瓷器、茶葉等流通於海外,稱這樣可以從海外獲得暴利,這樣可以緩解國庫空虛的問題。
趙裕本以為容靜秋過來是要說什麼事,結果她一聲不吭,他久等不到她的聲音,這才停下批閱奏摺,轉頭看向她,只見她不知看什麼看得十分入神,連他的目光都沒有感覺得到。
“看什麼呢?”
聽到丈夫的聲音,容靜秋這才驚醒,忙起身上前拉着趙裕的手急切地道,“這份奏疏是誰寫的?快,把這個人挖出來,此人有大用……”
趙裕聞言,這才瞄向她手中的奏疏,眉尖蹙了蹙,酸味四溢地道,“此人還需要我引薦給你?你的老熟人了,記不得了?”
容靜秋顧不上他拈酸吃醋的話語,立即看向那奏疏的落款處,大大的薄景然三個字躍然紙上,她當即窘了個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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