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裏醒來遭人劫
客棧樓下吃飯聊天的人都迅速散了,各自回房歇息。
劉疾休與於小魚他們一一打過招呼,也回到自己的房間,讀了幾頁《春秋》,才睡去。
迷糊之中,劉疾休隱隱嗅到一絲清香。
令狐師父曾教過他辨識各種迷香。鼻翼扇動,他已判斷出這是一種雞鳴狗盜之徒慣用的“瞌睡蟲”,能讓人短暫昏迷,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就會醒來。
但是劉疾休今天多喝了點酒,而且根本沒想過要提防歹人使詐,只得在心底暗叫一聲慚愧,丟了師父的臉,便昏睡過去了。
一座蒼翠掩映的瓊宇,三重厚實高大的紅門。穿越幽深曲折的迴廊,步入空闊寥寂的殿堂。
劉疾休跪在殿堂中央,雙手扶地,額頭輕觸冰冷的地磚。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靜候銀髮紅顏老者的到來。
“咨謀,抬起頭來。”
一個滄桑而雄渾的聲音從劉疾休身旁飄過,一串堅毅沉穩的步履踏向了正前方那把熠熠生輝的四方椅。
我不叫咨謀,我叫疾休。劉疾休在心裏糾正道,緩緩地抬起頭。
老者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重申道:“你是咨謀,不是疾休。不知哪個不學無術之徒給你取了一個如此粗鄙的名字。咨謀啊,你最近的功課有沒有偷懶啊?你把《過秦論》背給我聽聽。”
劉疾休挺直身子,朗聲誦道:“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劉疾休開始還背得較為流利,後半部分就有些吞吞吐吐了,聲音也含混不清。到最後,自己都停了下來,低着頭,等待老者的責罰。
老者端坐在四方椅上,緩緩張開眼睛,聲音依然威嚴莊重:“咨謀,一篇《過秦論》都背不下來,說,你在幹些什麼?”
劉疾休知道自己是在睡夢之中,但依然很害怕。
他已記不起從何時開始,多少次在夢中與太爺爺相遇。太爺爺的影像一直都是朦朦朧朧,隱隱約約的,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太爺爺從來沒有對他笑過,聲音里也沒有一絲笑意。
劉疾休埋下頭,異常惶恐:“請太爺爺寬恕。您要求我識記誦習的內容,我從不敢怠慢。只是近日諸事不順,心緒不寧,就有些混沌了。但我一定以勤補拙,天天向上。”
“咨謀啊,時日不多了,你一定要倍加用功啊。”太爺爺拍打着椅子的扶手,“你此次進京,更是瑣事纏身,險惡重重,想勤學苦讀也沒功夫啊。”
劉疾休趁着酒性,斗膽地問道:“太爺爺,我一個獄卒,只要識得通告粗懂訟律就成了,讀《論語》、《中庸》何用?而且,我喜歡的是《離騷》、《詩經》……”
“放肆!學什麼,不學什麼,豈由你決定?”太爺爺喝斥道,“你是不是要學你那個張狂的爺爺,要作自己的主?那你就滾吧,滾回杜城,天天與那些齷齪鼠輩糾纏,養家餬口,碌碌終生!”
“太爺爺,我錯了。”劉疾休屈膝爬行,太爺爺已拂袖而去,那重重的嘆息,如千鈞巨石撞擊他的胸膛,承受不起。
劉疾休狂呼一聲,從惡夢中驚醒過來,翻身坐起,發現還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全身大汗淋漓。
劉疾休每次夢見太爺爺,太爺爺都是悵然而來,悻然而去。劉疾休已經習慣了這種冷漠,畢竟是夢而已,何須當真?但劉疾休卻無法將夢境與現實分開,他總是謹遵太爺爺在夢中的教誨。
劉疾休想起了睡夢前的遭遇,伸手一摸,枕頭下面的錢袋不見了。
劉疾休又驚出一身冷汗。這可如何是好?身無分文,一路乞討到京城嗎?小魚兒兩姐妹豈不把他笑死?
劉疾休點上燈,在房間裏仔仔細細搜了好幾遍,還是一文錢都沒找到。他推開房門,差點與魚小芋撞個滿懷,急忙後退一步,頓覺雙腳乏力,跌坐在地上,更是驚得劉疾休頭皮發麻,心臟都蹦到嗓子眼了。
他強制鎮定下來,屏住呼吸,暗叫一聲起,雙腿在地上蹭了兩下,並沒有站起來。他聽得一聲轟響,好象自己的七筋八脈都斷了。
劉疾休知道,自己的武功盡失了,看來先前的判斷是錯誤,可酒意深沉,又能怎樣,唉,想不到自己才入江湖,就栽了,而且栽得又深又慘。自己可是令狐二的徒弟啊。
“疾休哥哥,你怎麼啦?”魚小芋沒想到自己一下就把劉疾休撞倒了,爬都爬不起來,急忙伸手來扶。
劉疾休側身翻坐起來,拍拍手上的灰:“沒什麼?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頭還有些暈。小芋頭,你找我什麼事?”
魚小芋見劉疾休一臉輕鬆的樣子,便沒多想什麼,對他道:“剛才夥計不是叫客人們都下樓嗎?我見你房裏還亮着燈,就過來看你走了沒?”
“下樓?下樓去幹什麼?”
劉疾休話一出口,就想起了吃飯時老闆的通告。可自己剛才竟然沒有聽見喊聲。
他假裝恍然大悟的樣子,撓撓後腦勺:“哦,你是說官府查房。走吧,你先下去,我加件衣衫就來。”
劉疾休等魚小芋走了,迴轉身奔到床邊就癱下了。
唉,錢沒了,功夫沒了,剛才太爺爺又嫌自己記性不好。自己真是腦子笨啊。令狐師父,於叔,都告誡自己出門在外要小心行事,自己一句沒聽進去。以為自己聰明靈光,在監牢裏也見過各色臭蟲螻蟻,知道他們的花頭說道,那些雕蟲小技,完全糊不過他。
沒想到,這麼快就栽了,真是丟人啊。
算了,還是聽太爺爺的話,滾回杜城,拿監牢裏的人犯撒撒氣。
劉疾休軟弱無力地坐起身,聽見樓下又在喊:“各位客官,請到樓下接受官府查詢,若不服從,一律按盲流處置。”
盲流,就是沒有身份的流浪漢,如果被官府逮住,要麼被賣與富人官家為仆,要麼被充放邊關服徭役或兵役。
劉疾休聽見喊話,在腰間摸了一把,心頭稍稍平復了些。
自己的腰牌還在,好歹自己也是吃官飯的人,下去和那些差役打個招呼,找他們借幾兩銀子。
劉疾休整整衣袍,邁出房門,又回身把門合上,就覺有人在自己的左腰間戳了一下,便不能動彈了。
那人俯身扛起劉疾休,打開門,從後窗飄了下去。
原來,客棧後面還有一個庭院,雖不及前院寬敞,但卻雅緻得多。夜色之中,樹影婆娑,花香四溢。
那人扛着劉疾休倒也輕鬆,左折右轉,繞到最裏面一個房間,推開門,撲通,將劉疾休扔在了地上。
劉疾休抬抬手,竟然能動,伸伸腿,也還能動。
被人往地上一摔,穴位就解開了。劉疾休心想,今天是遇見高人了。
他不緊不慢站起來,看見正面坐着一個白衣公子,年紀比他稍大些,長發披肩,眉正目清,和顏悅色,手裏持一把水墨紙扇,似搖非搖。
旁邊站着兩個黑衣人,身材頎長,都是正正經經的裝扮。
身後站着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臉白膚嫩,眉清目美。
左下手坐着一個紫衣長者,面闊眼高,頭上扎着方巾,留着稀疏的幾縷鬍鬚,手持一把無字扇,微欠着身子望着上首的白衣公子。
“公子,人已帶到,小的告退。”
是剛才偷襲劉疾休那人在說話。
劉疾休扭頭瞧了一眼,這人個子不高體不壯,相貌也極普通,只是那一雙眼睛極有光芒。看來此人內力極其深厚。
紫衣長者輕輕點了一下紙扇,那人沖白衣公子深深一揖,退出了門。
紫衣長者站起身,小步走到那位白衣公子跟前,低語了一句。
白衣公子點點頭。
紫衣長者又轉過身,沖劉疾休身後極溫和地呼了一句:“姑娘,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吧?”
“疾休哥哥。”
劉疾休尋聲望去,才發現屋角里蜷縮一人,是於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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