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時候談一談了
文彬在咖啡館裏坐了很長時間,任憑桌上的兩杯咖啡變涼了。
小夥計時不時的向他看一眼。看他的眼神帶着一絲憐憫。方才,他隱隱約約的聽到了相玫的話,知道了文彬和相玫的真正關係。
文彬又坐了一會兒,便強打起精神出了咖啡館。
他心緒煩悶的走着,路過裁縫鋪子的時候,不由得停在了門口,朝裏面張望了幾眼。雁翎正坐在一隻木凳上,膝蓋上攤着一本書,專心致志的看着。裁縫鋪子裏有六台縫紉機,正砸砸砸的響着,一陣陣的嘈雜。
他走了進去,來到雁翎的身邊,問道:“還要等多久?”
雁翎抬眼看到是文彬,笑道:“你怎麼來了?”
“你姑母告訴我,你在這裏!”文彬道。
“哦!我準備做一件絨大衣!已經買好了布料,正等着師傅量尺寸。”雁翎道,看見文彬有些發獃,不由得問道:“怎麼了?無精打採的!”
“哦!估計是有些勞累罷了!沒什麼!”文彬道,耳朵里滿是縫紉機砸砸砸的聲音,像是有無數只的嘴在喋喋不休的議論着什麼。
“瞧!你的眼睛也是紅通通的!”雁翎道。
“估計是被冷風吹得吧!”文彬勉強笑道,聲音確是很弱的。
雁翎察言觀色,覺得文彬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不由得問道:“誰惹你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文彬反倒沒有話說了,便一直沉默着。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把相玫說的話重複給雁翎聽。因為,那些令人煩惱的事情也關係到她。
雁翎又催着問了幾遍。最後,文彬委婉的道:“你姑媽和我談到了將來的事情。當然,她也是一片好意。”文彬道。
雁翎問相玫都說了什麼。她覺得,相玫一定是說了很多沒有道理的話,惹得文彬生氣了。
文彬覺得裁縫店裏實在太吵雜了,他的頭簡直都要炸掉了,索性拉着雁翎來到了裁縫店外。他簡單的並且竭力溫和的把相玫的意思轉告給了雁翎。
她聽到后,微微的一愣。她實在沒想到,相玫竟然和文彬談到了那些事情。她琢磨了一會兒,認定相玫無非是想從中得到她好處而已。她和狄家的人相處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清楚姑媽和姑父的為人?
“你不要往心裏去。她實在是一個世俗的人!在她的眼裏,女人有了物質上的好處,就可以安逸一輩子。當然,對於她那種女人來說,肯定是對的!”雁翎倔強的道。
對於雁翎的話,文彬覺得沒有出乎意料之外。他從沒有看錯過她。因為,她一直是那麼的體貼溫存,不把物質的虛榮放在心上。此時,他感激的笑道:“你知道嗎?你方才的話簡直拯救了我!”
“本來嘛,我和你的事情當然要由我們兩個人做主!從一開始,我就做好了和你一起努力的準備!”雁翎認真的道,用手摩挲着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頭髮。
“你放心,等我做到了副工程師,我的經濟狀況就會改觀的。不過就是兩年的功夫,不會讓你等太久的。當然,我會加倍做事的!”文彬激動的道。
雁翎點了點頭,覺得文彬的話很有志氣。文彬說完,沉吟片刻,有些不放心的道:“可是,你姑母那頭怎麼辦呢!看樣子,她是很認真的,立等着我的回話呢!”
“我會和姑母談的。”雁翎立即說道,生怕文彬會多一刻的不安,繼續道:“另外,我畢竟有生身父母!我的事情,他們多少要知道一些的。”
“我竟然沒想到這些!你這麼說,倒是提醒了我!”文彬道。
“所以,姑母要是繼續強詞奪理,我就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南洋的父母。”雁翎道,顯得有些無奈,繼續道:“他們虧欠了我那麼多,良心總是過不去的!否則,他們也不會每月寄錢來!自小到大,我沒有求過他們什麼事情!到了十分緊要的關頭,我真要有求於他們,他們未必不答應!”
文彬的心裏愈發的明澈了起來,情不自禁的捏住她的手,道:“太難為你了!我知道,你其實很不願意去求他們的!”
雁翎道:“他們總該盡到長輩的責任!”
這時候,裁縫鋪子裏的師傅出來了,喊雁翎進屋量衣服的尺寸。文彬隨着雁翎進去了。
“我覺得,我們去買一件現成的絨毛大衣吧!”文彬堅持道。
“你不要聽姑媽的!她總是喜歡生出事端。”雁翎拒絕道。
“我認識你這麼久,還沒送給你什麼東西!”文彬有些祈求的說道。
雁翎假裝沒有聽見。裁縫師傅瞪了文彬一眼,顯出了敵意,覺得文彬是在故意破壞他的生意。
文彬沒再說什麼。等雁翎量完尺寸,便催促着她出門了。
“真的不用!這裏裁縫的手藝都很好的,不比買的衣服差!那些現成的衣服,不也是工廠里的裁縫們做的嗎!”雁翎笑道,覺得文彬實在是太認真了。
文彬道:“可我總想着送你什麼東西。不為別的,只為了成全我心裏的這點兒惦記。”
雁翎微微的一笑,看了文彬一眼,道:“瞧你說的真可憐。那好吧,你送我一件小東西吧。我想起來了,馬上就是新年了,我喜歡的雜誌還沒訂呢!你不妨給我定下一年的雜誌吧!”
文彬顯得有些吃驚,連忙問道:“你喜歡看什麼雜誌?”
雁翎道:“財會類的雜誌。廠里的雜誌都不外借,只能在辦公室里看,所以我總是自己定一份!”
文彬道:“這實在太簡單了!算不得禮物的!”
雁翎卻堅持道:“我的心裏就在乎這個!你不妨也成全我心裏的這點兒惦記吧!”說完,捂嘴笑了起來。
文彬知道,她有些故意打趣自己,隨即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指。她笑着往前跑了幾步,引得文彬急忙追了上去。
“家裏肯定很亂的!我們還是在外面吃晚飯吧。你瞧,剛一會兒的功夫,天就已經黑了!”雁翎道。
文彬巴不得能在外面吃晚飯。
以前,他在狄家吃飯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彆扭。現在,他格外的珍惜和她獨處的時光,挑了一家寬敞明亮的館子,點了好幾個菜。雁翎實在不願他多破費,可是拗不過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倆人吃飯的時候,她總是把好的送到他的碗裏。當然,他也把好的送到她的碗裏。這樣一傳一遞的吃着,倆人都覺得很有意思,時間也消磨的很快。
吃完晚飯,文彬牽着她的手,慢悠悠的在街上散步。夜市已經開始了。坊間的那些熟知狄家情況的人看到了文彬和雁翎牽着手路過,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總有好事的姑婆們嚼着舌根,恥笑相玫早些年乾的不正經的破爛事兒,連帶着也恥笑雁翎。
好在,文彬和雁翎都沒有聽到那些嗡嗡嗡的閑話,所以也沒有覺得窘迫。
倆人向電影院的方向走着。到了那裏,攜手相牽的男女們很多,倒也顯不出倆人了。
文彬記起,上次來這裏看電影是和夢川在一起。而這一次,他卻牽着雁翎的手走進了電影院。那是他和她第一次攜手看一場夜電影,倆人都覺得很有意義。
看完電影,他送她回家。他不能不進狄家,只好客套了一番。好在,利俊贏了錢,連帶着相玫也興高采烈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相玫和利俊硬是留文彬吃了夜宵,並且打發陳媽去買香煙來。
雁翎送走文彬后,決定找姑媽談一談。
相玫也有這個意思。她當即把利俊,小貝,奕祥都打發到了樓上。她上樓脫了外衣,換上一件銀白色的紡綢睡衣,引着雁翎來至樓下的那間小會客室里。
從那面矇著稀薄寒霜的玻璃窗里望出去,月亮也是模模糊糊的,像是藏在一首千年前的老詩里,發著凄迷的白月光。
相玫察言觀色,早已猜到了雁翎的意思,卻佯裝着並不知情,翹起二郎腿,故意打了個哈欠,催促道:“時候不早了!”
雁翎本來在心裏準備了一大篇話。此時,她眼瞅着姑母那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心裏便有些亂了起來。
她在心裏琢磨着該怎麼開口。相玫卻搶着道:“文彬肯定跟你說起過!嚇!我都是為了你們好!你不要替他求情了!快去睡吧!”
“南洋那頭應該知道我和文彬的事情!這些年,他們每月從南洋寄錢來,說明良心還有掙扎!”雁翎道。她對自己的生身父母向來是不尊稱的,只說“南洋那頭”。
相玫愣住了,她萬想不到雁翎竟然會如此說。這話里的意思明擺着表示:她的父母都在,還輪不到姑媽這個外人對她的婚事指手畫腳。
相玫急火攻心,忍不住站起身。
香港的天氣雖然已經到了寒冬,可和北方比起來,只能算是濕冷。那股子濕冷的滋味也不好受,像是能鑽進人的骨頭縫裏。可這會兒,相玫煩躁的覺得身上像是燒着炭,胡亂擼起睡衣的袖子,露出兩隻白皙的胳膊。她抱着白皙的胳膊,來回的踱步。
雁翎捧起小茶几上的一隻青花瓷杯,握在手裏,恨不得能捏碎它。
“你竟然要問他們討主意!”相玫瞪着一雙丹鳳眼,當即喊道。氣惱中,她的一隻胳膊甩到了門框上。手腕上的那隻緬甸玉鐲子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