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了卻心結當赴死，蒙君憐我夢一生
晨光刺目，這個世界停止了運轉。
無論是噩妖，村子，亦或是山巒群峰，天空大地。都好似失去了生機，如一幅巨大的寫實畫一般。
繼而，這幅無邊無際的寫實畫卻如同鏡子一般迅速破碎，就在許道明的眼前化成了無盡的碎片。
在此同時，又是熟悉的感覺，失明搭配眩暈。
不過這次許道明一點也不慌，待眩暈感褪去，睜開雙眼，已然回到了那個幽亮的石洞中，而那個神秘的紅尊，就站在他的正前方。
許道明仰起頭來，雖然只能看到那個輕輕浮動的方布，但他能感覺到，方布后的雙眼正默默地盯着他。
紅尊沒有開口，只是這麼“盯”着他。
而許道明也沒開口，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試煉，失敗了。”
紅尊的聲音打破了石洞中的凝重，卻也讓許道明的心跳加快了一拍。
“嗯。”
“會死。我說過的。”
“。。。嗯。”
“準備好了嗎。”
哪有這麼問的啊，許道明有些苦笑，不過當在幻境中看着母親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後，許道明覺得心裏的巨石，已隨着幻境一起破碎。
復仇，這個促使他哪怕難看的掙扎也要活下去的理由，也已經不再是執念了。
這一刻，許道明雖然沒有死的想法，但也沒有了必須活着的理由。
望着紅尊，他心中百轉千回，終究只化為了一個字：
“嗯。”
紅尊伸出食指，緩緩地點向許道明的心口，空氣中不時冒出絲絲冰點匯聚在指尖，凝成一個璨麗的冰晶。
指尖點在了許道明胸膛，滲人的寒意逼入腦中，許道明覺得自己每一塊身體都彷彿凍成冰塊一般。
他低下頭，不是錯覺，一層晶瑩透的冰層正從紅尊點中的地方向著四周蔓延。
不痛，因為冰層蔓過的地方都已經失去了知覺，而且蔓延的很快，眨眼間，已到脖頸。
許道明不再關注，他抬起頭看着紅尊，有些凍僵的臉費勁的扯出來一個燦爛的笑容：
“謝謝。。”
話未說完，那裏，就只剩下一個人型的巨大冰塊了。
看着冰塊里的笑臉，半晌，紅尊搖了搖頭。
“傻子。”他這個評價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呦，呦，呦，是不是覺得跟你很像啊，死傲嬌。”
一個輕佻聲音傳來，緊接着，聲音的主人便從洞穴深處慢慢走出。
身上穿着跟紅尊相似的銀邊白袍，長袖摟到了臂彎，袍子的下擺也雜亂的扎在腰旁，漏出兩條毛髮旺盛的大腿。
臉上也沒有綁着方布，漏出一張鬍子拉碴的中年頹廢臉。
頭髮也沒紮起，或者是扎不起，雞窩般亂糟糟的頭髮將將才垂到眉前。
這傢伙邁着外八撇的步子晃晃悠悠的圍着冰塊轉了一圈，嘴裏還不停的發出嘖嘖的聲音。
再繞到紅尊面前，半仰着臉，一雙死魚眼斜斜的看着紅尊。
“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傢伙竟然還有這個愛好，真是令人震~~驚~~，那啥，趕緊拿出萬八千的靈石當封口費。我就當啥也沒看見，不然的話。嘿嘿。”
拉着長音的輕浮語氣跟紅尊永遠古波不驚的語調截然不同。
紅尊看着眼前的同路人，聽着他一貫不明所以的話，雖然有的地方意思不甚明了，但相處久了，紅尊也自然知道，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默默地抬起手，比冰凍許道明時大了數十倍的冰晶球迅速凝聚，就連那高速旋轉的氣波碰到石壁上都會化為一層寒霜。
這個冰晶的威力，不言而喻。
“玄一，有，遺言嗎。”
空氣很冷，紅尊的話語更冷。
可那喚做玄一的中年男人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欠扁樣子，成竹在胸的扣着鼻子，直到冰晶的寒意即將到達頂峰的那一刻。
眼神一凝，精光一閃閃過，就是現在。
玄一出手了，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游龍般的閃過，后發先至，探到身前，同樣伸出食指，遙點向紅尊身後方向。大喝一聲：
“看！飛碟！！”。
儘管他演的煞有其事，可紅尊卻紋絲未動。
當然，效果還是有的，只見紅尊將其他四根蜷起來的手指張開，都迅速凝結着冰晶，這次，一共五個了。
“玄一，你是在，逗我嗎。。。”
一如既往地平淡調調傳過，剛才還穩如老狗的玄一，現在真的慌得一c，剛才還一副小囂張的臉上輕車熟路的掛上了討好的獻媚，訕訕的笑着。
“那啥，我這不是活躍下氣氛嗎。沒別的想法啊，先把月寒收起來，怪費道力的，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哎，哎，哎，別崩臉，別崩臉，握櫻菌德蓮。。。”
紅尊走出石洞，只留下洞中大小兩座冰塊。
話分兩頭。
許道明被化為冰雕后，意識卻格外的清醒，卻感覺不到身體，只能感知到無邊的黑暗。
我，是死了嗎？
原來死後是這般模樣嗎？他不住地思考着現狀。
這樣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黑暗外傳來，
“明兒，明兒，醒醒，你父親回來了，咱們該回去吃飯了。”
接着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
“喂喂，臭小子，別睡了，趕緊起來看看你老爹我給你帶來什麼好東西？是野豬崽哦。快起來看看呀。”
話音剛落，許道明的意識就感到一陣劇烈的晃動，晃動間，他又找到了對身體的感覺。
費力的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的溫婉美麗的婦人。
這婦人一邊摟着他一邊推開那個晃自己的粗獷男人，一臉嗔怪。
那五大三粗的壯漢則是一手搔頭哈呵呵的賠着不是，另一隻手上還抓着一隻哼哼唧唧，不斷掙扎的野豬崽。
“父親，母親？”
許道明覺得腦子一團漿糊。
“醒了，明兒?走，回家去，你爹今天打了不少獵物，娘晚上給你做你最愛是的野豬肉燜飯。”
那婦人看見許道明醒了，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柔聲說著。
而那壯漢，則把野豬崽提在臉前對着許道明晃了晃。
“臭小子，看到了不，你想要的野豬崽，等回家，我在給你講講今天智擒野豬群的事情。”
我怎麼會在這裏？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
許道明覺得自己快化身為十萬個為什麼了。
那婦人看到許道明只是發愣卻不答話，臉上泛起了一絲關切。
“明兒，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一句輕語，多年苦楚化成空。
几絲關懷，滿腔疑惑盡東流。
“沒有，只是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呢!好神奇的！”
孩子般的回答。
“是嗎，那回去可要講給娘聽聽哦。”
“嗯！”
夕陽西下，三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手牽着手拉得老長。
真也好，夢也好，現在這般，就是最好的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那個小小的稚童，已經長成七尺男兒了。
同樣，也繼承父親的能力，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十里八村最厲害的獵人。
在父母的安排下，認識了鄰村最美麗的姑娘。
他獨自入林，三天三夜而歸，拖着獨自打來的猛虎當做聘禮，轟動百里。
幾年之後，便有了一兒一女，在說服父母妻兒之後，他競選了村長，以絕對的優勢當選。
此後，力排眾議，帶着青壯翻山越嶺前往數百裡外的青竹鎮，將平時以物易物的獸皮山珍之類的賣出了大價。
然後買下來大量的農具並重金請了一位清貧的秀才回去。
回到村裡，建立學堂召集附近村裏的幼童啟蒙，組織青壯在打獵之餘砍伐附近山林然後化為農田。逐步改善生活方式。
二十年余后，年邁的父母相繼在安詳中離世。
他依舊在後山那個最美麗的地方為父母做了座青石墳，而此時的村子也已經從百餘人的小村變成萬人不止的大鎮，繁榮不已。
他將鎮長的位置傳給給他年少一模一樣的精幹的兒子。
便帶着結髮妻子順着開闢的石路離開村子，周遊千丘國，看盡了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奇幻美景。
又過了三十年，白髮蒼蒼的他躺在床上，已經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明白，大限將至。
早已子孫滿堂的他看着跪了一地痛哭不已的兒孫，顫巍巍把兒子喚到床邊。
一字一字的費力的吩咐到，把他葬在後山山坡之上。
因為那裏，是他父親母親以及愛妻長眠的地方。在雙眼含淚的兒子連聲答應之後，就滿意的閉上了雙眼。他這輩子，足夠精彩了。
下葬那天，送葬者遍佈後山，山下全鎮皆自髮禁歌禁舞，門懸白綾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