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 回敬老院
等到李宛如一路絮叨地到敬老院已經是下午兩點,剛吃過午飯不久的敬老院花園裏,一進門就坐滿了老人,老人們曬着太陽,聊着天。
天空晴朗,似乎一早上的陰霾只是調皮的孩子心血來潮的傑作,一眨眼便失去了耐心。
顧思遠扶着老人下了車,一隻手臂穩穩地支撐着老人的重量,避免她因為沒有拐杖而蹣跚。李宛如一直沉默,到最後看護從他手裏接過老人才放開。
一側身的短暫距離里,老人終於啞聲開口,她像是用盡氣力一般,道:
“照顧好小錦。”
背光里的男人微一皺眉頭,思量一番,才緩緩點頭,神色恢復如常,只一雙眸子裏暗色深沉,有着極黑的濃郁,偏透着琥珀的光澤,讓人挪不開眼睛。
顧思遠準備的很充分,一如早前接老人回家時一般,他備足了禮,恰如其分,恰到好處,讓每個人都很舒服。又不得不承這一份情。自然這份情最終會落到李宛如的頭上,大家自不必說。
也有年輕看護少見這般絕色的男人,從他第一次出現在敬老院裏便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而眼下正是有幾個仍舊少女心的看護竊竊私語,幾番與旁人打趣,從一處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便讓人知道這許多窺視,也倒紅了雙緋。
剩下除開成了家室上了年紀的看護以外,也有極個別在幾次探訪中不得不把目光放在那個角落裏不起眼的女人身上。若說她有多不起眼,真的要說起來怕就是,從李宛如住進敬老院開始,她似乎來過不少次,但卻一年多以來並沒有給人留下任何印象,甚至連無關也都模糊不甚清晰。
要說敬老院看護的職業想來是比醫院護士更加有幾分識人的眼色。他們不若醫院,通常來了敬老院的老人,一來家庭條件不會太差,二來也不乏有孝順子女實在因為生計無法照料而把老人送過來,而對於這些照顧老人的看護自然好處少不了,逢年過節的禮品以外,偶爾也會收到家屬私下裏的紅包。
故而,這些人都是極有眼色的。
這個男人雖艷色,卻異常的不好惹;他每次過來都像老人的親孫子一般妥帖,但卻容不得旁人對那名角落裏的女子半點的輕視。每每一分鐘不見,他的目光總是逡巡各處,直到逮到那抹疏離的身影方才回過頭。
不大的院子裏一旦人來人往起來,他第一時間把她帶入在懷裏的安全範圍之內,極霸道的佔有欲容不得旁人對她的一點點無意之間的碰觸。
他很喜歡這個女子,對於女子偶爾的親近總是透露着柔色。想要抓緊她,但又好像怕嚇着她,那般稚嫩青澀的模樣同他對待他人有着天壤之別,倒讓人驚詫。
“阿遠,我們回去吧。”林似錦看着老人進了內室,便收回目光,輕聲道。
“好。”顧思遠虛遮了她的眼眸,擋住了她有些游神的視線。帶着她轉了身,並沒有多言。
他的預感消失在林似錦身後,只是抿唇思索,那雙上調的丹鳳眼角下,那顆紅色的小痣突突地連着心臟,一片異色。
年後上班的第一天大家對於年前最後一場聚會的突變記性特別好,林似錦呆楞地看着眼前一眾人開合的嘴唇,最初的解釋也漸漸在嘈雜聲里淹沒了。
“我不記得了。”林似錦敷衍地搖搖頭,避開更多探究的神色,低下頭做自己的事情。
“啪”李媛媛精緻的妝容下掩飾不住急躁,原本纖細的柳葉眉在眉根部分弓起,抹去了和善的表象。
林似錦不喜,她沒有抬頭,只是抿着嘴唇。
對於林似錦這幅在李媛媛眼裏要死不活的樣子她覺得胸口的悶氣轟地炸開。她本不喜歡別人多嘴饒舌,卻又因為林似錦看着白蓮花的相貌更加怒火中燒,連李媛媛自己都沒明白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一碰上林似錦她無端的嫉妒叢生,哪怕眼前的人幾個月自己幾乎沒有放在心裏的。
辦公室里因為李媛媛突兀地拍桌子聲音,整個都安靜了,明裡暗裏好幾個年輕些地老師都往這邊張望,那探究的目光似乎要在兩個人白嫩的臉上盯出洞,燃燒出火苗。
良久,桌前的女人終於抬頭,一雙生地清麗地眸子定定地盯着視線上方的女人,眸光深邃帶着點不為人知的狠戾。
“為什麼還要這麼鬧騰。”林似錦的眼珠漆黑,近些年來幾乎磨地沒了脾氣,或者說她自小沒有太多的稜角,只是後來越發不愛說話了。
李媛媛被林似錦突如其來的一雙眼睛看得一震,竟然一下子忘了該回什麼,呆楞地保持着那個情急之下拍桌子的姿勢。
“都天上人間的日子了,為什麼還要這樣不安生。”林似錦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得李媛媛心驚,久久都沒有回過神。
林似錦這個年代的孩子雖然沒有父輩經歷的年代動亂,從歷史原因的吃不飽穿不暖再到改革開放,但出生的前幾年日子是不寬裕的。那時候還時興過年,每年的年味很重,臨近年關的時候父母都會格外開恩,會給自己買一身新衣服,那時候50元錢便能買一條很好的褲子了。林似錦家並富裕,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勞動人民,一年到頭難得能從頭到腳穿一身新,自然過年的時候她是最開心的,早早地提醒好父母今年要買新衣服了,留着大年初一去姥姥姥爺爺爺奶奶家拜年穿。除開新衣服,還有壓歲錢,對於林似錦這樣家境的孩子,50元的壓歲錢都可以讓年幼的林似錦高興地跳起來,每回拿了壓歲錢都害怕弄丟了,總是要折很多下,最後塞在口袋的最角落,隔幾分鐘都會看下是不是還在。要知道那時候這筆壓歲錢真的可以買好多好多零食,她平常一天的零花錢就只有1塊錢,有時候捨不得花,一天就花5毛錢買個小零食,都能開心上一天。
那時候的小林似錦會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對父母說著好聽話,雖然她們什麼都不懂,但從大人一張張笑顏上便知道考上大學是一件頂好的事情,年幼時候的她總是信誓旦旦和老人保證,長大以後要考上清華北大,讓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開心,這話年幼的林似錦不只說過一回,在印象里,很多年年歲小的日子總是樂此不疲地說著這話,有時候得了糖,更加開心地以為長大了就能考上大學了。人生似乎就是在這希冀里一點點長大。
無非是考上大學,吃飽穿暖,一生安安穩穩,父母健在。
“你說什麼?”林似錦的聲音不大,周圍的人都沒有聽清,李媛媛離的近,還是聽到了。
若說李媛媛還是有些小聰明的,只是為人驕橫習慣了,大致自小也沒有受過挫折,對於林似錦這樣的軟柿子越欺負越上癮。
林似錦心中一嘆,大約摸也猜到對方的反常。之前的李媛媛最多偶爾嘲諷一下,對於林似錦總是滿滿的不屑,林似錦不回答,她也從來沒有上杆子逼着挑事情的做法,而日漸李媛媛看到林似錦似乎一碰就炸,連洗手間都不得安生。
林似錦抬頭定定地看着李媛媛,道:
“為什麼不能好好過日子。”遠日無仇今日無恨,哪裏來的追上門的叨擾。
過日子?李媛媛的眼睛似乎要把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子看穿,想要看透她的深意,想要揭穿她偽裝弱小的假象。她向來張揚高調,愛憎分明,最看不得膽小懦弱,總是藏頭露尾之輩,而林似錦早在進入單位之初便給了她這樣的印象。她似乎總是不爭不搶,那麼看着你的目光里透着無限的倔強和淡漠,李媛媛有些遲疑了,回憶往昔種種,林似錦自來不做爭吵,怕是並不是膽小懦弱,而是心性平和,或者說,就是沒有嫉妒,她不怒不喜,就像她說的,好好過日子。
過日子?過了十五,除了天氣漸暖以外,連日來放晴的好天氣曬得人暖意洋洋。辦公室里寂靜一片。
李媛媛回過神,這個年代裏還會有人用這個詞,詞彙的久遠程度似乎可以追溯到父母那一輩,父母那個年代講究門當戶對,好好過日子,磕磕絆絆過一輩子,這個年代還有嗎?李媛媛心下疑惑,面上透露出迷茫的神色。
對,這個年代的人更喜歡說生活,倡導的觀念是以個人喜好為中心,城市裏居高不下的離婚率甚至年輕人的晚婚,不婚甚至丁克的現象也主張尊重個體的自由,女性對於生理以及心理的解放。女性可以獨當一面,結婚成了籌碼,稍不如意就以離婚收場,因為越來越多,自然見怪不怪,世人對於光怪陸離容忍度也越見高漲,你若是驚訝,不慎者還有收到取笑,’連點見識都沒有的土包子。’自而淺淺地,這越發離奇的事情大家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人越來越追求自由,追求自我,追求個人的歡愉,哪怕這份歡愉建立在傷害他人利益的基礎上。沒有關係,這隻不過是各憑本事。你沒有掙到高額的金融回到是因為沒有本事,卻忘了金錢的取得早就已經不是簡單的以物換物,花一身力氣便能得到同等的回報,因着世界大了,見識多了,高槓桿回報率的金融投資,甚至鑽了空檔的暗箱操作數不勝數。若說這般關係重重自古以來不少見,眼下的社會法律制度更加完善,但貧富差距的急劇擴大也成了導火索。
歸根到小老百姓身上,因着這份’自我’而認不清看不透的人太多。中等條件的女子想要倚附高門,條件不甚理想的小夥子不惜初入銷金窟換取有錢人指間一點點金錢,似乎漸漸不一樣了。
買名牌,用奢侈品,掙了錢就應該花的,結婚南方必須有房有車,這些漸漸成了約定俗成的籌碼。大家都沒有覺得有問題,那自己又有什麼問題?
英語系的辦公室里安靜地似乎能聽見喘息的聲音。原本就不大的辦公室,因是剛剛午間休息的時間,兩個人一番耽擱下來,陸續也有人回來了。辦公室不大,林似錦的座位雖然靠窗,但是一進門便能一眼望到。
眼下,李媛媛年輕姣好的身體僵硬地站着,好幾個有眼色的忍不住好奇在二人身上來回逡巡,透着八卦,但是看着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好,也確實無人上前自討沒趣,頂多不過三兩圍聚竊竊私語,林似錦並不在意。
她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李媛媛並不是愚鈍的女子,相反,是個極聰明極優秀的姑娘。
耳邊清風烈烈,日頭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