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天意

再過一個月就要過年了，海城已經很冷，越冷的天氣，大街上就越顯得清冷，尤其是路面上枯黃腐爛的樹葉，讓這個城市顯得更加的蕭條。

此時顧嫚正趕到一家培訓機構，她跟負責人約定好，她想在這裏深入學習繪畫，需要見一個老師。

繪畫老師多得是，找到適合的卻是難得，就像面試一樣，老師會選學生，學生也會看老師。

來時的路上下起了濛濛細雨，她忘了帶雨具，圍巾與大衣上都沾上了毛毛的水汽，她拍打了一下，並取下圍巾摺疊好放在隨身的包里。

手機響了一下，是短訊的聲音。

正要拿出來，熱情的聲音傳到她耳里：“是顧小姐吧？”

顧嫚抬頭，一位穿着職業裝的女人面帶微笑朝她走來。

“你好，我是顧嫚。”

顧嫚迅速拉好挎包的拉鏈，握住向她伸過來的手：“不好意思，我好像來晚了。”

“剛剛好，王教授也剛來。”

被引進辦公室后，女人就出來給顧嫚倒水。

跟王教授談了很長時間，還帶着她在機構里轉了轉，看到以往那些繪畫作品，還有老師和孩子們的照片，顧嫚的眼裏流露出嚮往的光芒。

“你好像很喜歡小朋友。”王教授扶着眼鏡。

顧嫚點頭：“是的。”

她從出生后，就一直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她總夢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善待每個孩子，因為他們每個都是上天派來的天使。

王教授繼續說：“這些都是出師的老師寄過來的照片，她們有的自己開了工作室，有的進了培訓機構，總之都有一份自己喜歡的事業，很不錯。”

教授的話無疑讓顧嫚很心動，她多想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她多想早點獨立。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顧嫚很中意這個地方，對王教授也很滿意，他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思想很先進，作品也沒有過時的感覺，反而讓人眼前一亮。

“小顧，你看一下，這是合作意向書，如果你沒意見的話，可以簽了它，明天你就能來這裏學習了。”

顧嫚看着眼前的文件，有些驚詫：“我還能拿工資？”

她到這裏來是接受培訓的，交報名費是理所應當，可怎麼還有回報？

教授笑起來：“我們這裏時常會有各種活動，你們有時也會給我們幫忙，但這個忙也不能白幫，適當給你們一些回報也是應該的，只是不要嫌少就行。”

這對顧嫚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碳。

夏雲燕出院之後，她將最後的家當拿出來幫她重新租了個房子，原來的那個地方太不安全了，她在裏面住了幾晚，經常會碰到小混混在外面叫喊，雖然房租便宜，但也實在危險。

當她辭職后，就又後悔不該那麼早就走，等到需要用錢的時候才發現，有份工作真是好太多了。

現在她能在學習的同時還能得到回報，這對她來說，簡直不要太好。

所以協議很快就簽了。而且一併將兩萬元的報名費也交了。

莫擎生信息發出去后一直等到天蒙蒙亮，回信沒等到，卻等來了信用卡的消費信息。

那是很久以前他給她的，偶爾也能收到這樣的信息，但很少，而且消費也不高，唯一的一次還是為了氣顧汐言買的戒指……

男人的唇角勾起，曾經的點滴，現在回憶起來也是甜的。

原來她是在逛街，難怪沒有時間搭理他。

但他還是高興的，畢竟刷的他的卡，他對她來說還是很有價值的。

男人也不再躺着了，而是打開電腦，找到之前還沒有設計完的圖紙，繼續勾勒起來。

顧嫚從培訓機構出來后，準備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夏雲燕，這才看到莫擎生髮的信息。

他說他肚子疼。

肚子疼？

顧嫚挑了挑眉毛，回了一個信息：肚子疼，該去廁所了。

然後就給夏雲燕打電話，正好夏雲燕沒什麼事，兩人就煲起了電話粥。顧嫚也沒告訴她準備培訓的事，這會兒她還真忘了。

電腦前的莫擎生正一臉嚴肅地設計圖紙，一旁的手機不停的發來消息，除了一條是顧嫚回應他上條短訊，後面的都是扣款信息，每筆都是兩萬。

莫擎生不禁奇怪，顧嫚這是在幹什麼？

他看着手機，每隔十幾秒就有一條短訊，拿起手機給顧嫚打去電話，可電話在通話中。

莫擎生查了下收款方的信息，打了個電話給秦亦之。

很快，手機不再有信息過來。

他勾唇笑了笑，等着顧嫚向他分享好消息。

直到夏雲燕上班，顧嫚才跟她提起培訓的事，關於回報，她當然也說了，夏雲燕感嘆，天上還真有掉餡餅的事。

夏雲燕收起手機就看到秦亦之過來，看到他這張臉，她就想起程漁找她的事，剛剛還洋溢着笑容的臉上，頓時陰沉下來。

“怎麼了？”秦亦之不笨，感受到這個女人對她的敵意，“誰欺負你了，要把這氣撒在我頭上？”

他順手將手裏的奶茶放到她桌上：“從外面回來，順便給你帶的，安慰一下你這個剛剛才恢復的傷員心情。”

夏雲燕也不客氣，拿起奶茶吸了一大口，睨向秦亦之：“秦少爺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她一向不拘小節，想想秦亦之的各種行為，即便是佔了顧嫚的光，他也不至於如此，思來想去，那他定時看上她了。

女人的問話讓秦亦之愣了數秒，隨後笑道：“看來我是有什麼地方讓你誤會了。”

兩人相視數秒后，還是夏雲燕先破的口：“今天你未婚妻來找我了。”

說著這話，她一邊看向秦亦之的反應，繼續道：“她說，就算你跟她退婚，她想得到的同樣會得到，她不屑於用一張紙來綁一個男人。”

秦亦之其實能想得到，以程漁的行事，她肯定會去找夏雲燕，但沒想到，會這麼快，至少要等到他把婚退了再說，看來，她有點操之過急了。

挑了挑眉，秦亦之勾勾唇：“我很抱歉，因為我的私事對你造成了不小的影響，說吧，想要什麼樣的補償，我都願意給。”

女人嘛，有哪個不是愛慕虛榮的？尤其是面前這一位，想錢想得那麼直白，他斷定，用錢就能把她搞定。

聽了這話，夏雲燕反而有些不高興，不過想想，從她第一次跟他接觸，他就知道，她嗜錢如命，所以現在他用這樣的態度看她，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只是這一次，她不想用錢妥協，因為她被那個女人揍了，還住了一個月的院。

如果她跟秦亦之真有什麼的話，挨頓揍她也認了，可關鍵是，她什麼都沒幹，這頓揍挨得有點冤，人家女的事後還跑來找她，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

她夏雲燕不是吃素的，她不吃這一套。

笑了笑，夏雲燕看了一眼四周，大不了，這份工作不要了，雖然她目前對這個工作也很滿意，不過，有些事情，不能妥協她絕不妥協，至少在這件事上，她能為自己作主。

“我不要任何補償，你秦大少爺花錢又花人的，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了。只是，”她眼神堅定，“趁你還沒跟她退婚之際，請你跟她講清楚，你退婚，不是因為我。你們之間的分也好，和也好，千萬別把我給扯進去。還有，如果下次，她再侵犯我，我肯定不會對她客氣。”

夏雲燕這段話說的臉不紅氣不喘的，看的秦亦之有些呆了。

他身邊的那些女人，有哪個不想跟他沾染點關係的？

她倒好，恨不得撇得一乾二淨。

頓了幾秒，他低頭，卻笑了：“好，我知道了。”

轉身之際，他還是多說了一句：“別瞎想了，好好上班。”

像夏雲燕這樣的員工，他只想多一些，專門想着工作，而不是為了靠近他。

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總是那麼清澈。

其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次退婚的導火索，確實是因為夏雲燕，如果不是她，他還下不了這麼大的決心。

至於為什麼，連他自己都想不通，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奇怪，但也只覺得，大概是因為這件事，讓他更加看清了程漁這個女人實在不適合他吧。

夏雲燕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這才從剛才的事中緩過勁兒，她冷靜下來后，覺得自己有點衝動了，萬一秦亦之因為這個事不高興了，直接把她開了，那就玩大了。

雖然她從前並不覺得錢有多好，但是現在的現實告訴她，沒有錢，真的不行。

得到這麼一份工作實屬不易，甚至是帶着些運氣的。

好在秦亦之沒有因為這事跟她掰扯，她應該珍惜才對。

夏雲燕覺得自己很矛盾，她只希望那個女人不要再來找她了，她脾氣不好，現在雖然是在心裏反省了，但不會明着說出來，指不定到時候又會發什麼瘋，做出什麼不能回頭的事。

想想，她就頭疼。

上個班而已，怎麼這麼倒霉呢？

第二天，顧嫚興沖沖地來到培訓機構，讓她奇怪的是，昨天還好好的培訓機構，今天怎麼就被封了，大門都貼了封條。

她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人，還是電梯的管理員，他告訴她，昨天來了幾個公安局的人，說這裏的老闆涉嫌詐騙，裏面的人都被抓進去了。

聞言，顧嫚一怔，連忙問道：“這裏是不是有一個王教授？”

那管理員說：“對對對，聽說就是他幫着那個黑心老闆騙了不少人呢。”

顧嫚的心一緊，那意思是說，昨天，她也被騙了？

“大叔，他們這個不是正規的培訓機構么？怎麼……”

她還是不想相信。

“就是啊，就是打着正牌培訓機構的幌子，我們這裏的人都知道，可沒一個人敢說的，這回，也不知道是誰舉報的，倒是做了件好事。”

天哪！

那她那兩萬塊錢……

“小姑娘，你，你有沒有被騙錢啊？”

她當然有被騙錢啊……

雖然這錢不是她自己的，可總也是錢啊，而且，不是兩百，兩千，而是兩萬啊。

她好心疼。

她得掙好幾個月呢，對夏雲燕來說，就更是寶了，她還能還一個小額欠款的。

可就這麼，被她給揮霍了。

顧嫚很是煩悶地走在路上，捏着手機，想給莫擎生打電話。

那是他的卡，他應該能收到扣款信息吧。

思來想去，她在大街上轉了好幾圈，最終還是撥通了莫擎生的電話號碼。

“怎麼不說話？”

莫擎生終於等來了顧嫚的電話，想來她已經知道自己被騙的事了。他也知道，以顧嫚的為人，她現在肯定很忐忑。

電話那邊，顧嫚咬了咬唇，終是說道：“對不起，我被騙了兩萬塊錢，刷的是你的卡。”

“就為這事？”

不過就是兩萬塊，他又不缺錢，如果他告訴她，其實她不止被騙那麼多，那她怎麼辦？想像着她一臉難過憂傷的神情，莫擎生就想笑。

男人大概就是這樣，就喜歡看女人吃癟，這樣他心情才好，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

於是，顧嫚就將那錢是如何被騙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說了。

莫擎生在那邊勾唇，反正人已經被抓，場子也封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就讓顧嫚別想了，那些錢就當是買個教訓。

他說：“以後有什麼事，多跟我商量，好不好？”

顧嫚連連點頭，如果她早點告訴莫擎生，他那麼聰明，肯定能看出端倪。

不過她馬上又說：“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們被關到哪裏去了？”

“你要做什麼？”

顧嫚說：“我得把那兩萬錢找回來呀，雖然那是你的錢，可也是錢呀。”

她說得對，莫擎生的錢也是辛苦掙來的，她能這麼想，男人只會高興。

“好，我一定幫你找到。”

這一次的通話，是很久以來最順暢最爽心的一次，莫擎生掛了電話后，臉上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

可一看到接下來的行程，他就不開心。

最近想顧嫚想得緊，連他自己都有點想笑話自己。

回到莫宅的顧嫚，還是有點神情落寞，她想不通自己怎麼這麼容易就被騙了，她可從來沒有這麼大意過呀。

真是越過越呆了。

學習的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太過在意，反而會走了歪路。

一邊在畫室畫畫，一邊她還是在想這次的事，等到一幅作品完成，她有些愕然。

“真像。”

身後傳來吳媽的讚許之聲：“跟少爺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嫚嫚，你真會畫。”

她一邊看着顧嫚，一邊說：“飯好了，快下去吃吧，我先給端出來。”

說著，吳媽笑着出去了。

顧嫚有些恍然，她明明是想畫一方落葉的，怎麼就畫成莫擎生了？太詭異了，這明明就是兩幅完全不同的畫呀。

她眨巴着眼，趕緊將畫板上的男人擦得乾乾淨淨，完了后還發現，自己胸口還比正常跳得快些。

顧嫚沒有急着下樓，還是沖了把澡才下去。

她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她不想將這個不正常表露出來。

一方水，就將一切沖洗乾淨了。

下樓時，她心情很好，彷彿煙消雲散。

此時莫擎生的手機收到一張照片，正是顧嫚方才的畫作，吳媽可真是會給這小兩口子牽線搭橋。

男人又是一夜沒睡，看着照片入了神。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顧嫚這幾天也沒有白過，一直留意着顧鈞顯的動靜。

他還在國內，但聽說，也要去國外了，就在這幾天。

顧嫚有些急了，她必須要趕在他出國前找到他，問清楚一些事。

可青羽看得她很緊，而且很明確地跟她說了，不能再去找顧鈞顯，不然就是帶他為難。

顧嫚真想罵人，他就沒事幹么，總是看着他。

不過也奇怪，每次她想去找顧鈞顯時，青羽肯定在，沒那個想法時，她就看不到他，難道他還有讀心術不成？

還是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又過了一天，她特別看好時間，給莫擎生打了一個電話，她說：“上次的事，謝謝你了。”

她是為了那兩萬塊的事，莫擎生的辦事效率一向很高，第二天就給她找到地方了，她被騙的錢也回來了，可幾天過去，她都沒有表示過感謝。

“說吧，找我是不是有別的事？”

莫擎生太聰明了，顧嫚在他面前，根本一點把戲都玩不了。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不能放棄。

“能不能不要讓青羽跟着我了，再怎麼說，我也是莫家的媳婦，他這樣跟着，真是怪難受的，我感覺有人在監視我。”

其實她想的是，莫擎生做的事可不就是監視的事么。

電話那邊的莫擎生默了下，應道：“好，我回頭跟他說，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說一件了，十件也行啊。

“過幾天到我這邊來一趟，我有事需要你幫忙。”

儘管顧嫚懷疑他有什麼事她能幫上忙的，但當務之急，眼前的事已經解決了，她沒什麼不能答應的，於是就同意了。

雙方都很愉快。

解除了青羽這個問題后，顧嫚第一時間跟顧鈞顯見了面。

但沒想到，她是在酒吧里找到他的。

印象中，顧鈞顯並不是愛喝酒的人，但今晚，他卻喝得爛醉。

她第一反應是，是不是問不出來她想問的問題了？但馬上她就反應過來，都這時候了，她是不是太自私了？還是說，她當真就是這麼自私的？

顧嫚馬上來到顧鈞顯面前，蹙了眉：“叔叔，您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啊？”

顧鈞顯抬頭，盯着顧嫚看了半天，很凄然地笑起來：“是嫚嫚啊，你來了啊，是你父親叫你來的吧，真是天意，天意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