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重要的事
“那不一樣的，你媽媽畢竟已經去世，你聽過‘睹物思人’吧？如果她還在世的話，大家或許都會更偏愛你，但她不在了，因為深愛所以很難接受，就難免要疏遠你，你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提醒他們，你媽媽已經永遠不會回來這個事實。”
顧少澤的聲音很溫柔，更溫柔的是他的眼神，那深處彷彿有令季芯澄無法抗拒的沉溺所在。
她停下腳步，靜靜看了顧少澤的眼睛片刻，“聽起來很傷感。你的意思是，你覺得爸爸那樣做是應該被理解的？”
“是合邏輯的，跟心理上的防禦機制類似，他不願面對你媽媽離開這件事情，就選擇逃避。”
季芯澄默了默，而後問，“你這麼懂，難道你有過這樣的經歷？”
“有點像吧，我大哥離開的時候，爸媽不能看到婷婷，我就整天把婷婷帶在身邊，但婷婷不能永遠跟我住在外面，最後還是我強行把她帶回家的。開始爸媽都不能接受，以致於到現在，婷婷的記憶里還有爸媽不喜歡她要將她扔掉的印象，是不是很像你？”
季芯澄沒想到這樣的事情還如此普遍，她想到自己，如果是她，她會這樣嗎？
不由就問顧少澤，“你呢？如果是你，你會這樣嗎？因為孩子像我，你怕引起傷心就……”
“瞎說什麼呢！”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少澤沉着聲打斷，他臉色有變，看住季芯澄道，“老婆，這種話以後不要亂講。”
“我只是打個比方嘛。”
“打比方也不行！”顧少澤很是嚴肅將她擁到懷裏，“這種假設，我想一下都不能想，你也不許再想！”
他語氣中的哀傷真擊季芯澄心田，她有些訝意，但心下卻是暖暖的，伸手環上他的腰，安撫狀輕拍着：“好了好了，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幹嘛這麼較真。”
顧少澤擁着她好一會兒才鬆開，盯着她的表情依然很是謹慎，“關於你的事情，我怎能不較真？之前聽安子墨對他老婆說‘你比我的命還重要’，我很不屑，可現在我才明白，我之前只是沒有走到這裏，現在我終於體會到了。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想要自己過得好，我試過很多次，所有的解決途徑都繞不過你，都在你身上，都在你身上啊老婆！”
他這一番言辭來得突然，卻又如此懇切，季芯澄有些瞠目看着他，半晌才摸上他抵着她前額的臉，體溫正常，“老公，你沒生病吧？”
”……“
顧少澤當即鬆開她，兩人的臉分開一些距離，才更能看清彼此。
季芯澄見他表情不對，不等他開腔，抿唇一笑鑽到他懷裏，立刻解釋道：“你幹嘛突然告白，我有點促不及防嘛！”
“防什麼？防着我？”他在她耳邊問，帶一點怒氣。
“不是不是，就是很意外！”她笑眯眯在他懷裏仰起小臉，眼睛澄亮，讓人想到高原夜空上才能看到的浩渺星河。
顧少澤的吻落在她眼睛上，低低一聲嘆息，無奈又寵溺，“你要記着我的話。”
“好，我記着，我一定謹記！”季芯澄埋頭在他胸口微笑，顧少澤很滿意地再次擁緊了她。
而季芯澄經他這麼一打岔，早先鬱悶的心境早已消失無蹤，算是徹底告別當初那個因得不到父親的愛而自憐自艾的自己，朝前走的步伐，也因這個負擔的消失變得更加輕快。
很快到了顧少澤第二次給商萱提供骨一的日子，季芯澄本以為他還需要她催着哄着才會願意前往，沒想到這回人家十分主動，自己就聯繫醫生安排了手術時間，等到季芯澄想起來，已經是他要去醫院這天。
季芯澄就纏着他問，“你是不是也挺擔心她的？其實。”
“誰？”顧少澤從衣櫃裏往外拿自己要出門的衣服，不假思索應了一聲。
“裝什麼裝，你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我可都看到了，你跟阿萱醫院那位吳主任聯繫得倒是頻繁哈？你要不是關心阿萱，難道僅僅是找吳主任聊天嗎？你最近有這麼閑？”
顧少澤已拿好衣服，走到更衣鏡前，季芯澄便快一步站到他對面去，靠在鏡子上，盯着他細微表情。
他很淡定，瞥了她一眼的神色也很淡，“你大概忘了，吳主任是姐的老師啊，她管全科的，我聯繫她難道不能是為我老婆的事情？”
季芯澄才不相信，“我跟寶寶好着呢，有什麼事情會需要你單獨跟她聯繫啊？你就承認吧！承認你想阿萱病快點好快點出院，這也沒什麼啊，有這麼難嗎？”
顧少澤換上藍白細紋襯衣，視線落在鏡子裏，沒有立即答季芯澄的話。
見他后領沒翻出來自己也沒發現，季芯澄上前一步，正準備踮腳替他整理，他已矮下身來，讓她不用踮腳就夠得着，心下恍然，替他整理好便打了他一下，“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顧少澤早在鏡子裏就看到了，他確實是故意的，這點小心機讓她看出來也還是很開心，眯眼笑望着她，幽幽道：“我只是想把衣領放在最後整理，但老婆你似乎比我更急。”
話中有話，意味深長的模樣，叫季芯澄耳根一熱，推開他，“轉移話題，你最行了！”
“那就不轉，你把剛才的話繼續。”顧少澤三兩下穿戴整齊，忽然趨身靠近季芯澄，將她逼着往後退，就要靠在身後鏡子上，怕她覺得涼，還是在最後一刻把她貼向自己，低頭道，“你真的不認為，我聯繫醫生是為了你？”
季芯澄被他突然充滿撩撥意味的舉止弄得有些混亂，“那你倒是說說，我什麼事情需要你單獨去問醫生？”
“你不是不相信嗎？”
“相不相信你說了我才知道。”
“……”
顧少澤認真的表情叫季芯澄緊張起來，“不會吧，真是我有什麼事？”
見她皺眉，顧少澤只怕弄巧成拙，趕緊停止逗她，退開一步道，“放心吧，是好事，晚上回來跟你說。”
“你晚上就要回來？”季芯澄驚異。
“不回來我上哪？”
“你今天是手術啊，不是隨便抽個血，完了你就在醫院休息，至少一個晚上，好不好？”
“上回都是直接回家的。”
季芯澄跟着他下樓，“上回那是突發情況，沒辦法的，也幸好沒出什麼事！但今天你就好好留院觀察一晚，好不好？你聽我的。”
“還是聽醫生的吧老婆，醫生如果只是建議我最好留院觀察，那麼我就回來，嗯？”
“……”
“我今天晚上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回來。”
季芯澄見他這樣嚴肅，也只好點了頭，“你別想騙我，我會去問醫生的。”
顧少澤正準備換鞋，聽她這麼說，把拿鞋的手收回來，轉身抱住她親在額頭上，“好的，老婆！”
“你晚上到底什麼事情啊？就那麼要緊嗎？明天再做都不行？”她有些擔憂。
他看着她的眼睛，答道：“不行，很要緊。”
季芯澄實在想不到，除了工作，還有什麼事情是在家裏必須要今天晚上完成的，她想了一個白天無果，終於還是在晚飯前給吳主任打了個電話。
晚九時，季芯澄已經躺在床上，手裏拿着書做睡前醞釀。
卧室敲門聲不輕不重響起，她聽而不聞，直到顧少澤在外頭邊敲邊喊，“老婆，是我！”
擋的就是你，季芯澄心下想着，努力將注意力移回書本上。
敲門聲響了一陣無果，緊接着是扭動門把手的聲音，而後她聽見卧室門外的斗柜上幾個抽屜接連被打開又合上，他在找備用鑰匙。
轉眼，季芯澄的手機在床頭柜上響起。
她這時倒沒有多猶豫，接起電話打開免提放在書本上，“你晚上睡隔壁客房，衣服我幫你拿過去了。”她率先出聲。
顧少澤詫異不已，“為什麼？”
“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在今晚做嗎？趕緊去啊，我要睡覺了，你在這裏我們只會相互影響。”
“我……”他被她這話一噎，語氣迅速軟了下來，討好道，“老婆你先開門，開了門我再跟你說。”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真的困了，晚安老公！”
“等等！”顧少澤在那頭連聲叫住她。
季芯澄聽着話筒里與門外同時傳來的兩道聲音，很努力地憋着笑，顧少澤緊接着道：“我今天在醫院裏做了一台手術啊，你都不關心我一下？”
“離開手術台就能回公司處理6個小時工作的老公，怕不是個超人吧？還需要我在言語上這點微不足道的關心嗎？”
“我是聽老婆的話，手術后觀察6個小時再回來的，那這6個小時也不能白白浪費不是？……等等，你給醫院打過電話？”
“我給吳老師打過電話。”
“……”
那頭立即噤了聲，大約是清楚瞞不住了，撒起嬌來，“老婆你先開門讓我進去，我在客房睡不着的。”
季芯澄不為所動，“你都沒睡過客房，怎麼知道？”
“好吧，老婆，我保證！晚上不碰你，絕對！”他似極其艱難，才咬牙做出這個退讓。
季芯澄無聲笑着，吳主任早上告訴她，顧少澤聯繫她確是為商萱的病情，但還問了與季芯澄的相關，雖然狀似無意，但季芯澄已敏感地聯想到了他出門前所說的‘重要的事’是指什麼。
據吳主任透露，顧少澤向她打聽了很多細節，主要都是關於季芯澄孕期的護理工作，也問到夫妻性生一上，“懷孕前後三個月不合適，但中間4-6個月這段時間，孕婦狀態良好的話，適當的同房是可以的……”
原本這也沒什麼，她知道他忍得辛苦，連醫生都說適當的房事對胎兒的發育與孕婦的心理健康是有好處的，但之後季芯澄聯繫過商萱那邊的主治醫生，他了解顧少澤的情況，捐完這次骨髓他是應該在醫院裏觀察的，即便做不到這一點，那一周內避免劇烈運動這一條是必須要遵守的。
季芯澄了解完這些，晚飯後就很乾脆地收起備用鑰匙，把自己鎖到了房間裏。
“不是我不相信你老公，”她其實就是不相信他，“你剛從醫院回來，咱們還是分開睡幾天吧，我現在免疫力這麼差，萬一生病怎麼辦？”
“……”
那頭徹底安靜下來，季芯澄抿了抿唇，語氣更加溫柔道，“就到下一周，好不好？今天周二，就下周一吧，好嗎？”不等他回答，她就自己決定下來，“好的，那就這樣安排，你快去休息，明天見，晚安！”
說完，還在手機上親了一下。
等到手機‘嘟’一聲通話界面消失，顧少澤才認命似的垂下手來，臉上仍是不敢置信的繽紛表情：有一天，他顧少澤，居然會被老婆關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