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風傾玉來到這個時空已經三年有餘,卻是頭一回出宮,踏入百姓生活空間。雖說極多電視劇裏頭總說宮裏頭人出來,對什麼都好奇,可真正出來了,風傾玉才知道街道兩旁東西之多,真是令人眼花繚亂,和後世來去匆匆相比,這更有一種繁華浸潤在骨子裏。
乾隆略帶得意地含笑道:“景嫻,怎麼樣?這是真正盛世吧?”
還真是自大,風傾玉也不掃他興緻,笑道:“康乾盛世,萬古流芳。”乾隆自忖文治武功絕不比康熙爺差,將他與康熙爺並稱,自是讓他喜悅萬分,看着景嫻目光也就更柔和了。
“皇上瞧不見娘娘眼底深處總有那麼一點子疏淡么?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瞧娘娘眼神比當年瞧慧賢皇貴妃更加柔情萬千。倘若皇上真動了情,恐怕會有好些苦頭吃了。也真沒想到這位皇後娘娘居然有這樣本事。”高無庸帶着幾個侍衛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頭,心中暗嘆。他是宮裏老人精,看人揣測本事可比乾隆準確得多。
“喲?這不是四哥和四嫂嘛?真是巧啊!”迎面就有人笑眯眯地湊了過來。
“弘晝,你不是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活過來了?”乾隆臉色一沉,很有些不高興,好不容易能和皇后攜手遊玩,昨天才死了弘晝怎麼會出現打攪自己兩口子?而且一想到弘晝是躺過棺材,乾隆心裏就是一陣彆扭。
弘晝扯開一抹笑,狡黠地道:“這不是巧遇嗎?怎麼四哥上香也出來了?”
“從來沒出過宮,所以爺是帶我出來瞧瞧。”風傾玉唇畔帶着一抹笑意,心裏很敬佩這個糊塗王爺,這幾年下來,怎麼說也有些交情,自己又與和親王福晉、和婉公主感情極好,自然而然對待弘晝也多了幾分親切。
弘晝眼前一亮,笑嘻嘻地道:“這敢情好,我也是出來逛逛。”
話鋒一轉,對乾隆道:“四哥,這還真有熱鬧可看,那龍源樓今兒個來了個勞什子闊商,正擺擂台對對子,小弟我可要去看看,您不帶這四嫂去瞧瞧新鮮?”
“對對子?不過末流小道罷了!”乾隆沒好氣地啐了他一口,心裏老大不爽快。
弘晝吐了吐舌頭,拎着黃金鳥籠灰麻雀就不說話了,反正他今天就是跟定乾隆來蹭吃蹭喝,想必乾隆也是心知肚明,好面子不明說罷了。
“聽五弟這麼說,我卻是想見識見識。”風傾玉想起小白花在龍源樓,便對乾隆說道。
“也好,我也想看看是什麼擂台,對什麼勞什子對子。”乾隆現在正處於要討好美人老婆情況下,雖然生氣弘晝來攪和,可也沒什麼為難,立刻就答應了。
因為不急,便慢慢地在街道上踱步,路過一座舊宅子時候,卻見門口石獅斑駁,蛛絲早結,門匾也早就沒有了,看不出原來主人是什麼身份,又遇到了什麼樣事兒才如此敗落,風傾玉暗暗訝異,不禁脫口而出:“這麼個地段兒,怎麼有這樣宅子?”
弘晝一驚,立刻默不作聲,似有幾分忌諱,只低頭逗着麻雀。
乾隆抬頭瞧了他一眼,右手摺扇在左手上敲擊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道:“這是曹家宅子,從前在康熙爺時候最是鼎盛,後來先帝查出了曹家虧空,一怒查抄,他們家也就敗落了。事後朕登基后雖然啟用了他們,可沒幾年,他們又摻和了七司衙門,才徹底敗落了下來。畢竟是謀逆之罪,這宅子風吹日晒二十年,也沒人買,我也懶得賞人。”
七司衙門,那就是弘皙逆案了。風傾玉不免十分驚訝,竟沒想到這居然是曹雪芹家宅子,還真是巧合。不過想想,現在紅樓夢已經流傳出來了吧,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見到全本。
見風傾玉面帶驚異,又有一點好奇,乾隆也不想多說,只笑道:“這宅子早就該叫人拆了,只這幾十年也沒想起來,也就擱置着了。今兒個難得出來,別提這些晦氣事,咱們還是去龍源樓里坐坐,那兒有一味瞪眼食是極有趣,我帶你去嘗嘗。”
話鋒一轉,乾隆便有些得意,道:“你不知道什麼是瞪眼食吧?”
“還真是沒聽過什麼是瞪眼食,想必爺是知道,不妨告知一二?”風傾玉只覺得十分好笑,她怎能不知道何謂瞪眼食?就是支一個火鍋兒,火鍋湯里放着筍菜、肉片、鮑魚、火腿等物,其中最名貴當屬鮑魚。付了錢,一鍋只加一個鮑魚,也只能撈一筷子東西,撈出來什麼便是什麼,所以極多人都想瞪眼撈鮑魚,但鮑魚滑溜,很難撈出來。
這就是做生意噱頭。
乾隆大是得意地解釋完,便攜着風傾玉往龍源樓方向走去。
風傾玉倒是不想吃什麼瞪眼食,而是真想見見那位白吟霜長得是何等德性,這可是梅花烙里女主角啊,恐怕這一輩子也就見這麼一次,人總是有好奇心。
轉過一條街,剛踏入龍源樓,便見到堂上極是喧囂,圍了許多人。
風傾玉見狀眉頭一皺,雖然她喜歡看熱鬧,卻並不喜歡用飯地方很嘈雜,尤其是這樣大酒樓,如此行事豈不是壞人食慾?
跑堂見他們一行人衣着氣質均是不俗,早已一陣風似迎了上來,請進了樓上雅間。
乾隆命高無庸點了幾樣景嫻愛吃果菜佳肴以便討好老婆,然後推窗往下俯瞰,正好能看到樓下堂上情景,果然是七嘴八舌地對對子,便笑道:“景嫻你不瞧瞧?我覺得樓下倒也熱鬧,只是卻又未免熱鬧得過分了。”
風傾玉早已取下幕笠,含笑道:“既然過分,那便不瞧了。”她是來瞧小白花。
想到這裏,不覺皺了皺眉頭,不是說白吟霜早就在這裏唱曲兒了么?怎麼卻不見呢?
風傾玉感到非常疑惑,也非常失望。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不就是想見見這個小白花?素日裏在宮中見到碩王福晉雪如時候,就有一種感覺,和令妃神態氣質異常相像,走起路來異常妖嬈輕浮,不似別女子雖風流裊娜卻很沉穩端莊。由此可見,白吟霜恐怕也是令妃那一類人,楚楚可憐,弱柳扶風,嬌滴滴俏生生。
不大一會子工夫,已經送上了菜肴,乾隆因回頭還要去佛寺,也就不喝酒,只揀了素菜吃吃,風傾玉也一樣。只有弘晝大口喝酒吃菜,很是得意。
乾隆哼了一聲,道:“弘晝,你拎着一隻黃金鳥籠,裝一隻麻雀作甚?”
“啊,這是非常金貴麻雀,因為小弟黃金鳥籠抬高了它身價呀!要知道,就算進了黃金鳥籠,可麻雀還是麻雀,怎麼著也變不成鳳凰。等我看完戲了,就直接扔給廚子炸了吃了。”弘晝搖頭晃腦地笑道,時不時也扔點東西進鳥籠喂麻雀。
風傾玉不禁為之莞爾,她可以理解為,他是在諷刺還珠格格吧?
乾隆顯然也明白他意思,冷着臉不說話了,片刻后才對風傾玉笑吟吟地道:“景嫻,你給蘭馨挑選了那幾家?也沒見你有什麼人選,倒是進宮命婦多。近日朕也仔細在心裏忖度過,倒是真有幾個文武雙全青年才俊足以匹配蘭馨和小燕子,碩王府皓禎就不錯,十二歲就很有仁心,放了白狐,現在也是文武雙全,一表人才。”
弘晝口裏酒頓時噴了出來,忙不迭地道:“四哥,您還是讓四嫂做主吧!”真,真,他衷心地期盼做主人是風傾玉,至於乾隆眼光,他可真是不敢苟同。
“爺您眼光自然是好,不過我卻也有了幾個人選,個個都是極好,就等着皇額娘回來時候,和爺一同過目做主呢!”風傾玉聽了也是一呆,恨不得暴揍乾隆一頓,難道劇情就這麼偉大?除了富察皓禎就沒別人了?
弘晝趕緊點頭道:“四嫂說對,這事兒總還得經皇額娘過問才合情合理。”
一聽兩人都不中意皓禎,乾隆倔脾氣也犯了,很是不高興地道:“富察皓禎有什麼不好?長得好,說話也知禮,他跟着永琪辦事,上上下下都交口稱讚,將來又是襲王爵,和蘭馨身份十分相配,小燕子卻是配不上他了,只得另外再尋一個。”
風傾玉與弘晝面面相覷,幾乎要撫額長嘆,風傾玉更是暗暗着急,怎麼這白吟霜還不趕緊出現,好歹跟着劇情走,好讓乾隆親眼看看他看中人是怎樣一副德性呀!
但明顯,命運這東西,不是一直都跟着風傾玉。
怏怏不樂地用完一點子東西,風傾玉便戴上幕笠,跟着乾隆離開,欲回萬隆寺。
誰知剛走出雅間,就聽到樓下一陣絲竹之聲,緊接着,風傾玉便聽到了那一支曾經風靡大眾經典“月兒昏昏曲”,輕輕柔柔,絲絲縷縷,咿咿呀呀,什麼“月兒昏昏,水兒盈盈”,什麼“願化楊花,隨郎黏住”,極盡輕浮,一曲未完,四周俱是轟然之聲。
風傾玉頓時樂了,終於等來了白吟霜啊,連忙拉住了乾隆駐足細聽。
被佳人玉手輕握,乾隆心飛揚了起來,眼底帶着一絲得意,也就跟着風傾玉停下來了,站在樓上往下看。可一聽那曲詞兒,乾隆怒了:“這都是什麼淫詞艷曲?也在這用飯酒樓里唱?還以為是……”一想到風傾玉嬌養深宮,又是自家老婆,便立馬把青樓二字咽下去。
弘晝面色也十分驚悚,吃驚地道:“真沒想到酒樓還有這樣事情!”
風傾玉離白吟霜有些遠,索性慢慢走下樓,倒是瞧得清楚了,只見她穿着一件白衫子,質料雖然算不上名貴,但也絕不是普通人家能穿起,一頭青絲梳着公主髻,插着一支珠釵,那幾粒珠子倒真是圓潤精緻,淡眉水眸,櫻唇粉面,居然極是神似令妃雪如。
四周有極多八旗子弟或坐或站,見她生得有幾分姿色,唱着這樣詞曲,便知不是正經人家女孩兒,少不得都說一些輕浮猥褻言語加以調戲。
聽了一首曲子,風傾玉已經知道白吟霜是什麼樣性情了,乾隆也很不耐煩,恐怕這歌女帶壞老婆,急忙拉着風傾玉手就往外走,下一次再也不來龍源樓了,居然如此晦氣。還穿着白衫子,不是晦氣是什麼?
腳步剛邁開,唱歌聲突然就停下了。
風傾玉目光一掠,就見白吟霜裊裊婷婷地放下了琵琶,捧着一個銅盤,婀娜多姿地走向各桌,意欲取得賞錢,可八旗子弟多是紈絝,便摔了幾個銅板在盤子裏,而那白吟霜居然朝着衣着華麗氣勢尊貴乾隆走了過來,雙眸似含清淚,身子更是柔若無骨。
風傾玉與弘晝目光一觸,旋即閃開,然後不動聲色地往後面讓了讓。
乾隆卻一無所覺,只顧握着風傾玉手,察覺她有後退趨勢,急忙回頭瞪了風傾玉一眼,然後很得意地緊緊握着,就要往前走,誰知眼前撲通一聲,白吟霜跪倒在地,嬌滴滴地道:“小女白吟霜家無恆產,與爹爹在此賣藝,請客官賞點錢吧。”
粉面飛過紅霞,紅唇吐出清音,一雙黑白分明眼睛楚楚可憐地仰望着乾隆。
一雙柔軟幾乎半透明小手,緊緊地拽着乾隆袍子角。
毋庸置疑,乾隆雖然明年就已經年滿五十,但現在看起來也只有三十幾歲年紀,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種君臨天下霸氣,浸潤在書畫詩詞中書卷清氣,糅合出一種獨特風格,在龍源樓里,絕對是鶴立雞群。風傾玉不得不感嘆,白吟霜眼光,真好。
想必能和皓禎勾搭上,也以為當時在龍源樓里就只有皓禎人模狗樣吧?
不過,現在多隆應該不會摻和這件事情了。風傾玉心裏想着,她還是很喜歡多隆。
“該死,什麼東西,也敢碰爺?”乾隆又不是青澀毛頭小子,怎麼能不知道這歌女心裏想是什麼?無非就是想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罷了。自己在皇後跟前失了顏面,頓時大怒,一腳就向白吟霜踹去,直接飛出了龍源樓大門。
緊接着就聽到一道惡狠狠聲音咆哮道:“是誰這麼無情?這麼冷酷?這麼沒有一點憐愛之心,傷害這麼美麗,這麼柔弱,這麼善良姑娘?”
堂上人早就已經目瞪口呆了。
一陣腳步聲快速響起,一大群人扶着白吟霜氣勢洶洶進來,風傾玉定睛一看,樂了。
來人,竟然是永琪和皓禎,還有福家兄弟,以及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