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十年的痛

指揮中心的呼叫聲衝掉了車內的溫馨氣氛。

“163號車，163號車。”成泰拿起呼叫器應答：“163號車在崗。請指示。”

“有鄰居報警稱鳳山路472號有人爬二樓窗戶，疑似盜竊。請立即前往查看。”

凌晨馬路上車輛不多，成泰也沒開警笛，發動了車子風馳電擎直奔而去。

鳳山路472號是獨棟的三層別墅。這一片是古式的老別墅區，建成時間早，兩棟別墅之間相距較近，配套綠化什麼的也不是很高檔。現在新開發的高檔別墅多了，這一片就衰落下去。

成泰和英芙兩人持槍下了車，分開圍着房子轉了一圈，卻沒發現異常。二樓的窗戶也是關閉着。

二人對視一眼，便走向前門。成泰正要拍門，屋裏忽傳出一陣噼哩啪啦桌椅倒地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成泰沒有遲疑用力撞門，可是那鐵制的防盜門太牢固了，紋絲不動。都不知道裏面用了幾道鎖。剛才四周觀察的時候，他們發現一樓的窗戶都用鐵柵欄封住了，根本進不去。

英芙用手一指二樓窗戶，道：“上二樓！”二樓窗戶只有普通的玻璃窗。成泰左右一看，就看到牆角邊一根湯碗粗的鐵制落水管，從樓頂直插地面。英芙默契地蹲下身，成泰踩着她的肩膀，手腳並用，順着落水管道，好不容易才攀上了二樓窗戶的窗檯。他稍一用力，果然窗戶一推就開。

成泰腦里閃過一個念頭，那盜賊好手腳！憑一己之力上二樓進了房內。

成泰爬進屋內，小心地檢查着二樓的房間，到樓梯口時聽到了一樓傳來陣陣呻吟聲。他急奔下樓，先打開了門讓英芙進來。倆人一前一後警惕地向後面的廚房走去。

廚房裏的桌椅倒了一片，一個穿着睡衣的中年男子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這時候呻吟聲也逐漸消失了。成泰上前蹲下身查看，這才發現男子的右上腹插着一把刀，鮮血正不停地往外冒，已經滲透了一大片衣服。成泰不敢動那把刀，只有用力按着出血處。

身後的英芙馬上接通了指揮中心，報告發現了一名傷者，讓立即派救護車來。

那男子突然清醒了過來，盯着成泰看了一會，然後猛地抓住了成泰的手，掙扎着道：“他們------他們------”。但男子的口中開始湧出鮮血，他喘息着說不下去了。

成泰道：“你先不要說話。救護車馬上就到。”

男子吃力地喘着氣道:“沒------沒用的。他們-----他們總會找到我!”

成泰一驚，急問道：“他們是誰？你認識刺傷你的人？”要是真的，那就是說，這不是一般的盜竊案，而是蓄意謀殺了！

這時英芙離開了廚房，去檢查別的房間。

中年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態，但他口中的鮮血不停地往外冒，令他無法完整說話。他掙扎着拼盡全力道：“命運者------，來自------來自未來。------，媽媽，媽媽-----。二十年後，------災難！------媽媽。”聲音越來越低，然後男子緊抓着成泰的手忽地鬆開了。

中年男子的話不連貫，胡言亂語，詞不達意了。成泰無可奈何地看着他閉上眼睛，吐出最後一口氣。

正懊惱着，外間忽傳來英芙的喝斥聲：“站住！”緊接傳來摔門的聲音。

成泰忙起身向外間跑。但這時，他震驚地聽到了一聲槍響。前門大開着，他看到英芙就站在大門外，舉槍對着前方。

成泰跑出大門外。這是天已大亮，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頭髮蓬亂，滿臉污穢的青年男子倒在數十米遠的地方，他右側胸部挨了一槍，鮮血正不停滲出。

成泰看得非常清楚，那男子躺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痛苦表情，相反，臉上露出的是一種詭異的笑容，眼裏滿是嘲弄！是的，是嘲弄的神色。——那眼神清醒明亮，絕不是一個瘋子，一個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該有的！

事後成泰曾無數次回想，一幀幀如畫般都歷歷在目。

這時英芙身子搖晃起來，站立不穩。成泰忙伸手扶住，英芙卻全身都靠向了他。成泰這才愕然發現，英芙的左側上腹部插着一把刀，只有一小段刀柄還露出外面！

成泰禁不住狂吼起來：“有探員受傷，有探員受傷！快派救護車來！”

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僅僅十多個鐘頭后，英芙就因胰臟嚴重受傷過世了。

成泰收回思緒，不着痕迹地擦了一下潮濕的雙眼。這二十年來，他私下從未停止調查，可是毫無進展。一切都解釋不通！

當時很快查明，行兇的男子，是從第四醫院——本市的精神病醫院偷跑出來的。他早上四點左右從醫院出來，然後一直在街上閑逛，直到五點多在鳳山路472號偷爬上樓時被人發現。

那男子十多歲時就被診斷患有精神分裂症，十多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度過。以前從沒有過暴力行為。相反，病人害怕跟人接觸，總幻想別人要謀害他，拒絕任何陌生人靠近。所以對他的看管並不嚴格。除了醫生和他的父母，可以說跟外面的人沒有任何接觸。他有什麼動機去有意識地殺人？

被害的男人名叫石三山。進一步的調查表明，石三山也是一名精神疾病患者，從小就患有自閉症，後來發展成重度自閉症患者。也成了精神病醫院的常客。不過一直都是在州首府的大醫院治療，三年前才搬來本市。唯一特殊的地方是當年石三山二十多歲時，病情突然好轉，從一個生活不能自理只有兒童智力水平的人一下子成為一個正常的男人，並且娶妻生子了。對一個重度自閉症患者來說，這簡直就是個醫學奇迹，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事情總有例外，你也不能不讓奇迹發生是不是？

當時專案組也沒有發現石三山和行兇男子之間的聯繫。倆人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都患有精神疾病。專案組也無法採信成泰的證詞，石三山臨死前的話只能被認為是瘋言瘋語。因為根本沒有證據，難道出報告說是未來的某個人回來殺死了石三山和英芙？

悲痛欲絕的成泰難以接受。除了石三山臨終時說的話，成泰認為行兇男子的作為根本不是一個精神分裂症病人能做到的，至少在當時一段時間內男子是清醒的。從爬上二樓刺傷石三山到拿了廚房的刀躲在大門后偷襲英芙，行兇男子的每一步都是謀劃在先。完完全全是一個高智商的正常人！還有那眼神，那得意嘲諷的神情表明他完全明白自己在幹什麼！

但這一切只是成泰的推論，只是他一個人的觀點，更重要的是他也無法拿出切實的證據。

用精神病人意識紊亂來解釋更能令普通人接受。

現實總是現實，無論多有不甘，專案組還是以病人精神分裂症發作殺人匆匆結了案。

行兇男子醫治好槍傷后被送回精神病院嚴加看管。此後成泰也曾多次和他面對面。也許是那男子演技太好了，不管是說話，神態，還是動作都在表明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不再有半點頭腦清醒時的樣子。事情發生一年後，那男子重病發作死了。

成泰毫無辦法，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一切煙消雲散，不僅是有關英芙的一切，也包括他人生的追求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