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小珠長老
燕翰一聽,臉色一片木然。
犧牲術?
大巫羅曾經說過,犧牲術是消耗自己的生命為他人續命。燕翰之前還奇怪,怎麼自己的命元,莫名其妙又恢復了?他還以為這是老天對他的恩典,現在他真有朝天怒罵的衝動,老天對他何時好過?當然燕翰此時更想罵自己!
“她…人呢?”燕翰的眼睛瞬間紅潤,他盯着北堂燕一字一頓地問道。
北堂燕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說出了口:“狐妹已經死了…”
燕翰一聽,頭“嗡”的一聲,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冷靜,衝著北堂燕狂喊:“她用了犧牲術,會弄出那麼大動靜,你做父親的都沒有察覺嗎?”
北堂燕也升騰出一股怒火,“大犧牲術必須巫術達到九級,還必須要有接受者的血液和頭髮,我沒有想到這些她都辦到了!”
北堂燕最後一句話,顯然在質問燕翰。
燕翰想起了之前離開狐妹的場景,狐妹假借需要燕翰的血液與頭髮來開山祭祖,拿走了自己的頭髮和血液。
這個惡徒!燕翰有心罵她,但哪能再罵得出來。
燕翰內心激起驚濤駭浪,許久之後才平靜下來,緩緩地問:“她用了犧牲術之後,又活了多久?”
“差不多半年吧。”
“為何沒領着她來找我?”
“我的確有過這個念頭,畢竟她對你很有情,也想讓她見你最後一面。可是狐妹不同意,她說她不想讓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
燕翰沒有等到北堂燕說完,已經把持不住,他跑出帳篷,來到一顆四周無人的樹下,大聲痛哭。
…
“狐妹,你為何這麼做?”
“因為我愛你!”
“你懂得什麼是愛嗎?”
“我想得到你,所以那就是愛!”
“世界上還有一種情感,叫喜歡,你懂得愛和喜歡的區別嗎?…從前有人問神仙,愛與喜歡的分別,神仙指了指一個孩子,只見孩子站在花前,孩子被花的美麗迷醉,不由的伸出手把花摘下來!神仙說這就是喜歡——喜歡是欣賞,是想要佔有,是心靈的慾望驅使。接着,神仙指了另一個男孩,只見孩子滿頭大汗的在給花澆水,又擔心花被烈日晒着自己站在花前為其遮擋!神仙說這就是愛——所以說愛是付出,是奉獻,是理智,是保護。”
…
往事歷歷在目,燕翰不由地衝天大喊:“燕翰,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竟然慫恿一個孩子為你付出奉獻!…”
一邊說著,燕翰一邊用裸拳擊打在樹榦上,鮮血汩汩滲透出來。
就在這時,之前燕翰見到的老嫗不知何時又出現在身旁。
燕翰凝視着她,她也凝視着燕翰,這次老嫗沒有躲閃燕翰的目光。
“你不怕我了?”燕翰問。
“我幾百歲的人了,什麼世面沒見過,會怕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傢伙?”
“前輩是巫族的長老?”
“叫我小珠長老就可以了!”
“哦,剛才一時失態讓小珠長老見笑了!”
“年輕人,你剛才為何而傷心?”
“我的愛徒為救我而死了。”
“你覺得很不值是嗎?”
“嗯,其實我有一種厭世的感覺,本就無所留念,她又何必救我。”
“我倒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值,你如果有自暴自棄的想法,那就真的讓她的付出變得不值了!”小珠長老敲着拐杖氣憤道。
燕翰收斂了一些心態。“其實,我這個人,是光着來到這個世上,也想光着身子離開這個世界,這樣反而輕鬆自在,最怕就是欠別人情。現在我這個惡徒給我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心裏負擔。”
老嫗怒道:“你就這樣說狐妹嘛?”
“原來你知道我們的事情?你認識我?”
小珠長老目光躲躲閃閃,“燕翰老師和狐妹的事情,整個巫族還有誰不知道。”
燕翰又凝視着小珠長老很久,之後說:“小珠長老,說說你們巫族將來的打算吧!”
“我們能有什麼打算?巫族的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留下這點人在整個方仙大陸竟然沒有容身之地。如果族長回來了知道這個事情,真不知道要難過成什麼樣子!”
“你們巫族怎麼逃到紫霄山的?”
“我們一直往南走,後來聽說紫霄山有個隱匿的洞天可以通往人間界,便尋了過來。結果一無所獲!”
“洞天出口是不可能出現了,神宵派為了啟動天火仙術,已經將幾座山的靈力都吸走了。”
小珠長老臉色一片慘然:“現在妖獸大軍不出十日,必將淪沒此地,而我們再無處可逃。難道我們巫族真的要在這次大災難徹底絕滅…真是天意啊!”
“看樣子,小珠長老也已經自暴自棄了?不如把你們的人叫到紫霄山,我們在山上消遣消遣,過幾天快活日子,豈不是美哉?”
“混賬!我們巫族的人危在旦夕,豈能如你一樣,只知逍遙快樂,自甘墮落?”
“難道小珠長老,認為你們巫族還會有什麼去處?至少紫霄山上還留有足夠的食物和資源。”
小珠長老沉默一會,覺得這個提議的確不錯,之後她的肚皮,不經意的咕嚕嚕叫了幾聲,她的臉不由得紅了一下。
“嗯,這個提議不錯,我會和副族長說明此事的。可是你們紫霄山的人,會放我們上山嗎?”
“紫霄山的人都走光了,現在這裏我是老大!”燕翰一邊說著,一邊用拇指指了指胸膛。
小珠長老不被察覺地眼睛一亮,很快又恢復平靜。“那我就代巫族的人,先謝過燕翰少俠了。”
之後小珠長老說服了巫族的副族長與眾長老,領着飢餓疲憊不堪的巫族難民,跟着燕翰走上紫霄山。
路上,張伯與方伯見到浩浩蕩蕩的巫族隊伍,犯着嘀咕,內心很不快。
“燕翰,你怎麼能讓這麼多巫族的人上紫霄山的地盤?”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燕翰問道。
“巫族與魔宗同流合污,狼狽為奸,我們紫霄山不歡迎他們。”
“神宵山都能接受岱輿宗,我們紫霄山為何不能接受巫族?現在方仙大陸是非常時期,正魔兩派要同仇敵愾對抗妖族!況且紫霄山已經保不住,何不慈懷一次讓他們上山,一起與妖獸大軍戰個痛快,也可以緩解神宵山、青霄山與碧霄山的壓力。”
張伯與方伯覺得有點道理,於是便不再多說什麼。
兩萬多人,到了紫霄山之後。燕翰來到小珠長老面前說:“小珠前輩,雖然說我同意你們入住紫霄觀,但我期望巫族的人能夠紀律嚴明,不破壞此地的一草一木,一屋一椽。”
小珠長老點點頭,“放心吧,巫族的人向來都安分守己,他們融於自然,熱愛自然,更不會破壞你們紫霄山的一屋一瓦。”
燕翰放下心來,不管未來是生是死,他可不想再在紫霄山留下什麼罪惡。
之後燕翰規劃了巫族難民的居住區域。兩萬多人完全把紫霄山的前山和後山佔滿了,但前山紫霄觀的幾座重要的大殿區域,燕翰不允許他們靠近。
正如小珠長老說的那樣,巫族的人很樸實本分,燕翰要求下去的,他們沒有越雷池一步。
一開始張伯與方伯看到這麼多人上山還有情緒,後來發現巫族紀律嚴明,不快的心情也就煙消雲散了。
燕翰看得出巫族的人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飢餓,但他們強忍着沒有表現出來。
燕翰於是把後山所有的糧食拿出來,先讓小珠長老分給最需要的小孩,之後讓小珠長老組織巫族所有的壯丁在練劍坪集合。
小珠長老不明其意,問:“燕翰你這是幹嘛?”
“當然是讓他們找吃的!否則這麼多人,未等妖獸大軍過來,我們先餓死了!”
小珠長老點點頭。
“你們巫族帶得還有多少糧食?”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小珠長老臉一紅,“我給你問問副族長去。”
沒多久,小珠長老又跑回來說:“副族長說,我們省吃儉用還能堅持三天。”
燕翰挑了一下眉毛,“這比想像中嚴重!”燕翰於是朝着練劍坪走去,沒走多遠,他突然回頭衝著小珠長老問:“你現在不需要拐杖了?”
小珠長老一愣,似乎顯得慌慌張張,四處尋找自己的拐杖。
“不用找了,在我這裏!”燕翰說著,便把它丟給小珠長老。“腿腳利索,何必裝着老氣橫秋!”
小珠長老看着燕翰離去的背影,突然掐着腰喊道:“喂!你能不能對老人家尊重點!”
燕翰來到練劍坪,面對着近萬名巫族的難民說道:
“雖然妖境大軍就要進犯此地,然而我們面對的第一個死亡考驗卻是飢餓!我們首先要戰勝眼前的困難,才能有足夠鬥志對抗妖境大軍!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流淌着巫族血脈的你們面對死亡不會倒下,哪怕最後剩下一兵一卒,都要彰顯出你們巫族的精神!”
燕翰煽動人心的伎倆,恐怕在落神城已經磨練得無人能出其右。
此時整個練劍坪,原本死氣沉沉,表情麻木的巫族難民,被燕翰簡單的幾句話,說得挺起胸膛,目光炯炯。即便站在一旁的小珠長老,也不經意地咬緊下嘴唇,做出為巫族頑抗到底的架子。
燕翰在練劍坪,擺出來很多植物,然後讓台下巫族勇士一一識別,並告訴他們這些植物的根莖葉都可以吃。
燕翰的對植物的認識讓巫族的人驚嘆不小,可是他不清楚巫族是對自然最了解的一個派系,如果有人在他們面前說教植物,那真是班門弄斧。
“喂,燕翰,我們這些人,比你對植物的了解清楚多了!”小珠長老在一旁說道。
“那的確會讓我省了不少事情!”
燕翰於是將紫霄山附近最常見的可食用植物列舉出來,之後又列舉了一些低毒的分佈量很大的植物。
小珠不解其意,“喂,燕翰,這些植物有毒,你想毒死我們嗎?”
“可不可以在我沒說完之前不要打斷我?這些植物雖然低毒,但配合另外一些植物,食用起來就是完全安全的。這些低毒的植物產量極高,只有把這些低毒植物也採集回來,才能餵飽你們兩萬眾的巫族人!”
燕翰又言簡意賅地介紹了幾種植物的搭配方法,讓巫族一眾人心服口服,因為他們之前了解一種植物能不能吃真的不如燕翰透徹。
小珠長老在一旁不服氣地撅着嘴,如同小孩子一樣。
就這樣,浩浩蕩蕩的人群奔赴紫霄山全境,尋找可食用的植物。他們還有另外一個任務就是探查妖獸大軍的異動。
此時副族長與巫族的眾長老並未拋頭露面,他們在紫霄後山搭建了一個祭台,衝天祭拜。
燕翰走過去問:“副族長,你在祈禱什麼呢?”
北堂燕依然對着祭台虔誠地長跪不起,很久之後才緩緩地站起身說:
“燕翰小兄弟,謝謝你肯收留我們。自從大巫羅將自己封印在方丈山之後,巫族沒有了指引,如同漂浮的船櫓,已經沒有了根,沒有了希望。
我預計妖境大軍入侵此地不會超過十天,我和眾長老提前為我們的子民超度亡魂,等到妖獸到來時,恐怕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做祭拜活動了。
想不到,巫族最終在我這一代絕滅,我很對不起巫族的列祖列宗…”
燕翰凝視着北堂燕一會,說:“你對巫族化險為夷,不抱任何希望嗎?”
北堂燕搖了搖頭,“老夫真的不敢再點燃希望,或許現在的心態反而讓我平靜。”
燕翰朝着北堂燕身後一眾長老望去,發現他們都一臉死灰。之後燕翰望着站在一旁擺弄發梢的小珠長老問:“小珠前輩也對巫族不抱希望嗎?”
小珠長老抿了抿嘴,低下頭說:“我對巫族抱有希望,我彷彿能看到巫族的未來,可是我真的不敢肯定…倒是你燕翰,你怎麼還不離開紫霄山去神宵派安全的地方?妖獸大軍就要來了!”
“我幾時說我要離開這裏了?”
“你不走嗎?”
“我和巫族一樣,都是方仙大陸的棄兒,你們如漂櫓,我如同斷線的風箏,都是無家可歸的人,在這裏我會與你們重新組成一個有根的家,與你們戰鬥到死!”
小珠聽了燕翰一番話,眼睛閃亮,很快目中含淚:“可是你這樣戰死在這裏,對得起狐妹為你的一片苦心嗎?”
“如果我不能為巫族做些什麼,那就更對不住狐妹!即便活着也如一具沒用的軀殼,和死亡又有什麼分別?”
燕翰凜然的言辭,讓北堂燕與眾長老都一陣動容。小珠內心波瀾起伏,之後朝着燕翰感激地點點頭。
夜裏,紫霄山篝火通明,燕翰組織所有的婦女老少,架起鐵鍋,將採集來的植物切碎,煮熟,烤乾,形成乾巴巴的餅子,便於攜帶和儲存。一天下來,巫族的壯丁碩果累累,幾乎弄出了五天多的口糧。
巫族的人在這天夜裏終於吃飽了飯。
之後燕翰起鬨讓很多年輕男女在完成作業的篝火周圍載歌載舞。
燕翰也履行了方伯與張伯的承諾,為他們倆制了一大缸酒水。由於製作時間短,所以酒味遠沒有陳釀的好,但喝酒在於興緻,此時燕翰與二老喝得興奮,就差點蹦進酒缸中洗澡了。
燕翰醉醺醺的把剩餘的酒分給巫族壯丁喝。壯丁們已經好久未曾品味到酒水了,瘋狂程度自不必說。
這時燕翰抬眼看到一雙冷冰冷的眼睛,原來是小珠長老。
“燕翰,你這個酒鬼!”
“我是不是酒鬼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小珠長老被燕翰說得一愣,目光躲躲閃閃。
燕翰抬眼望了望,晃晃悠悠地走過去問:“小珠長老,怎麼不去和其它姐妹跳支舞?”
小珠長老掐着腰哼哼地說:“姐妹?我這麼大年紀了哪裏還有姐妹?”
燕翰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哦!我倒是忘記了,你已經變老了!”
小珠聽了之後,謹慎地問:“喂,燕翰,你什麼意思?你難道見過我沒老的樣子嗎?”
燕翰哈哈一樂,然後摟着小珠的肩旁說:“怎麼可能?小珠長老年輕的時候,我還沒投胎轉世呢!”
小珠放下狐疑,很討嫌地把燕翰的臂膀拿開。
“幹嘛?難道你這麼老了,還怕我非禮?”
“是不是你對其他女人都這麼隨意?”
“哈哈!何出此言呢?”
小珠臉一紅,“我…我沒別的意思,我是為狐妹打抱不平!”
“狐妹只是我的徒弟,你為她打哪門子不平?”
“難道,你還只把她當徒弟嗎?”小珠長老突然憤恨地說。
燕翰打了一個酒嗝,“走,去跳支舞,我們不說這些!”
“我這麼大年紀怎麼跳?”
“我說你行,就行!”
之後,在一片篝火旁,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歡呼,小珠長老的舞資驚動了所有人。
她輕盈,嫵媚,彷彿是一個年輕的孩子,而此時燕翰的眼角卻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