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客
玄燕第一部
燕翰八歲那年,村子裏來了一個人,他鬍子拉碴,一身打扮不像本地人,倒像是一個窮游道士。
這個人走到獨自玩耍的燕翰身邊,打聽燕翰老爹的住處,燕翰愛答不理地往旁邊一指,之後,燕翰衝著那人離去的寒酸背影,吐着唾沫。
幾聲犬吠聲過後,一個頎長的身影將這位客人迎進了燕翰的家門。
燕翰的老爹是個四十齣頭的人,很瘦,但肩膀寬闊。此時在屋子裏,兩人對坐在一條木桌旁,桌上溫了一壺茶,氣氛平淡無聲,燕翰的老爹彷彿是對待一個常客。
客人端起茶杯,看着茶杯邊緣的污垢,卻也沒矯情,細細品味着乾澀的茶水,突然低聲說:
“你一世為官,沒想到終究還是撂下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你怎麼知道我快不行了?”燕翰的老爹淡淡地問。
“修行這麼多年,這點道行還是有的。人再渺小,卻有天上的星辰遙呼相應,而代表你的那顆星辰,快要寂滅了。”
“我倒從來不相信術數,不過我相信命運。”燕翰的老爹憔悴的眼睛,現出一片釋然,他頓了頓又道:“為什麼父親死時,你都不來看他?”
“那個世界,不是我這樣的道行能夠隨便出來的,況且父親大人與我早已斷裂關係,他自始自終對我進山修行耿耿於懷,我的出現,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燕翰老爹嘆了聲氣:“沒想到你修行這麼多年,也免不了俗套,脫離不了束縛。”
客人沒有反駁,自顧自喝着茶水。
“門外那個孩子是嫂嫂的嗎?”客人問道。
老爹搖搖頭。
“我想也是,嫂嫂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你把他帶走吧!我不想讓他看着我死去而難過。”
客人搖搖頭,“我是神宵派的弟子,神宵派是不輕易收徒的,你的這些鄰居不能收養他嗎?”
“他太頑劣,得罪整個村子,讓他留下來,恐怕會被人打死。”
一抹愁容在燕翰老爹的臉上顯現,他說完輕嘆了口氣。
兩人又聊了幾盞茶之後,竟不約而同站起身來望向窗外獨自玩耍的燕翰,他們眉頭舒展,似乎找到了問題的解決方法。
這一天,那位燕翰在其背後吐口水的陌生人,成了燕翰的叔叔。老爹對燕翰講,叔叔在他這般年紀,便離家出走了,之後杳無音訊。
燕翰看着叔叔的年紀,約莫四十多歲,但卻一副老態龍鍾之像,尤其那雙眼睛,時常帶着假和善的笑意,讓燕翰很沒好感。
叔叔自稱是一名方士,按現在的話講,就是一名窮游道士,但叔叔卻很認真地解釋:
“方術士,與當今道士不同,當今道士,只會拜祭神靈,裝神弄鬼,自作高深,卻不懂何為道,而方術士能夠訪仙煉丹,以至長生不老。”
燕翰聽了后,眼神一片獃滯。
這種堂而皇之的坑蒙拐騙,他小小年紀也是生平僅見。
不過令燕翰吃驚的是,他的老爹對叔叔的坑蒙拐騙之術毫無抵抗力,總是一副崇信的樣子。
但大人的事,小孩又哪能插嘴?
燕翰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套叔叔的破綻。
“叔叔,你今年貴庚啊?”
“修行之人,不問年紀。”
“叔叔可否談談這些年的經歷?”
“修行之人,不問過往。”
類似種種話題,燕翰能在這位叔叔面前自閉。燕翰給叔叔的最終定義是:狡猾的江湖騙子!
這不,整個黃岩村的鄰里街坊,凡是腦袋沒被豬拱過,是沒人搭理這類為了生存而到處行騙的人。
黃岩村每年都會來幾個以占卜為名的落魄道士,無非就是騙點錢,混口飯,大夥也早已習以為常,冷漠對待了。
只有自己的老爹!
老爹不僅把叔叔接到家裏,還在叔叔的慫恿鼓動下,典當了家裏所有能夠賣錢的東西,將牛棚改造成了一座私塾。
燕翰看着老爹對叔叔越發狂熱迷戀的面孔,他不由地捂了捂自己的肚皮。燕翰覺得,他能夠填飽肚子的日子不多了。
當夕陽的餘暉照向村外的一側山崖壁峭壁上,巨大的青石映射出昏黃的光芒,遠遠望去如同一件破舊的布衣,這或許也是這個山村名字的來歷。
黃岩村是一個有着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落,在那個文盲、草莽遍地的年代,某個村子如果有一個私塾,已經是相當了不得的事情,然而在黃岩村裡,有人花了幾天時間,將它實現了,而且還特聘了先生。
村子時常很安靜,可以遠遠地聽到孩童的讀書聲,那是從一個簡易的棚屋裏傳了出來,即便在村子附近干農活的成年人,也被熏陶和樂在其中。
老爹的私塾成立之後,燕翰的玩樂時間基本被佔據,對此燕翰心理尤其不痛快。
本來燕翰以為,這個私塾無人光顧,老爹的雄心壯志自然不了了之,哪曾想,老爹建的私塾,成了唯一能讓他在村子裏抬起頭的事情。
叔叔顯然成了私塾的先生。由於私塾是免費的,不管叔叔是否不學無術,但能夠免費看管村裡孩子,鄰里之間還是很樂意把自家孩子往裏面送的。
盯着那些書的紙張,燕翰估摸着其費用夠他吃一年伙食的了,於是燕翰下意識地再次捂緊自己的肚皮。
的確,燕翰最近發現,老爹的飯菜給的越來越不足,他能料到以後日子會更加艱難。
此時,叔叔手裏拿着書,在房間內來回踱着腳步,沉溺在自己頗有感情的朗讀中。他的目光之下是一群不過七八歲的孩童,他們跟讀着,搖頭晃腦以表示自己聽得入微。
屋頂上簡陋地露着光,散落在孩子們的書本上,可以清晰的辨認出書背面上的書名:歸藏。
燕翰拄着下巴,一捆一低頭,眼皮早不知何時已經合上了。
叔叔看着熟睡的燕翰,表情古怪,似乎不懷好意,他用手輕輕地拍向燕翰拄着的手臂,手臂一擺,燕翰的大腦袋頓時失去了支柱,“哐當”一聲砸在了桌面上。
燕翰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滿臉疼痛的苦相,揉着腦袋環望四周,發現周圍的同學都在笑他,於是惡狠狠地瞪了一圈。
當他看到叔叔嚴厲的眼神時,燕翰重新縮回脖子,看着書本。
燕翰對此書真是無奈的很,上面全是莫名其妙的符號,與天書無異,那些秀才、鄉紳未必會懂,對於剛滿八歲的他,更是看也看不懂,聽也聽不懂,但這個討厭的傢伙卻百讀不厭地在自己耳朵上磨叨了好幾天。
“為什麼在學堂上睡覺?”
“我不想學占卜,也看不懂卦書!”燕翰理直氣壯地說。
“你又怎麼知道這本書是卦書?”
“這裏都是橫七豎八的符號,不是卦書又是什麼?”
“叔叔”拿起桌面的書,搖頭嘆息道:
“這些符號,的確可以預測一些自然規律,說它是卦書也沒有錯,但他絕不僅僅是卦書。
你對占卜預測學這麼不屑嗎?占卜也是一門學問,追求學問的人永遠不會覺得它低級。
當你沒有去研究,你又怎麼知道這裏面的道理不是奧妙無窮,不是博大精深?而你直接認定它膚淺,本身就是迂腐!”
看着燕翰一臉憤怒,一臉委屈,叔叔又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書?”他一邊說著,一邊無比珍惜地撫摸着書上兩個字。
燕翰不答。
“這是一本先秦遺書!”
燕翰聽了后,幾乎想笑,“先秦遺書?它怎麼會到你手裏?你不應該把它進奉給皇家書院,沒準還能討得一份好差事。”
“你以為修行的人會與俗人一般,一心期望升官發財,飛黃騰達?
這本書是我從另外一個世界,辛辛苦苦手抄回來的,沒想到當世之人無一人能識它的價值!
哎,和你們這群未開化的劣童說這些,簡直是對牛談琴,我也真是糊塗!”
那一天,叔叔第一次發了脾氣,一直陰沉着臉,至少離開學堂也沒有和燕翰說一句話。
燕翰不以為然,在他眼裏,這個叔叔少一些寒暄,少一些客套,反而讓他更自在一點。
燕翰從老爹那裏得知,這個叔叔的名字叫燕井宿,這還是祖父生前給他取的名字。
燕翰取笑叔叔,出去闖蕩這麼多年,連個道號都沒混出來。
這個叔叔竟然會因為燕翰的話而臉紅,並很認真地告訴燕翰,在那個世界裏,道號不是什麼身份的人都能給的。
這是燕翰第一次感受到叔叔不再那麼虛偽,至少他說了一句實話,他不配有道號。
又過了一陣子,井宿叔叔除了在村裡教書以外,又開始為人看病,這讓燕翰感到陣陣不安。
教書好壞,沒什麼責任,也不會有人怪罪,看病看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好在,在看病方面,村裏的人可並不買井宿叔叔的賬。
井宿叔叔一開始說自己精通點醫術,會發一些小藥丸給周圍的街坊鄰居,並點明此丸對身體有大大益處。
然而當真正生病的人過來求葯時,他反而給不出藥丸,說藥丸只有防病的本事,無治病之能效,所有的村裡街坊對此嗤之以鼻。
從那以後,沒人敢服他的藥丸。
但讓燕翰恐慌的是,老爹這些月來對井宿叔叔那些邪門歪道越來越深信不疑,對其表現出的諂媚,已經達到了讓人肉麻的地步。
燕翰清楚的記得,剛來時,井宿叔叔一身窮酸道士裝扮,無處落腳,老爹接待了他。
起初老爹稱他為先生,可沒過幾天父親改口稱為大夫,又沒過幾天,父親稱他為神醫,之後當父親知道叔叔熟讀四書,並懂得三易,最近又改口稱之為聖人。
燕翰感覺自己的老爹現在像是中了邪一樣的崇信着這個叔叔。燕翰心想,沒準過兩天,老爹稱他為神仙也不是不可能。
讓燕翰沒想到的是,他的猜測,很快就應驗了。
在天黑時,燕翰了無興緻的回到家,冷不丁地聽到老爹一聲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稱呼。
“仙長!對於燕翰未來的成仙之道還望能指點一二啊!”
聽老爹的語氣,彷彿是恨不得用舌頭去擦對方的鞋子,燕翰感到胃裏的食物差點反到喉嚨里。
“哥哥客氣了,這半年來你施捨我許多,我會盡我所能幫助燕翰這孩子。”
一個令燕翰髮指的聲音回答道,這個人顯然是他的叔叔。
燕翰“砰”地一聲把門推開,看到兩人坐在廳內喝茶,二話不說就往自己的房間裏走。
這時,老爹叫住了他。
“燕翰,快來拜見神仙叔叔!”。
燕翰斜了叔叔一眼,看到他如笑面佛一樣衝著他笑,彷彿不懷好意。
燕翰對於老爹的話他不敢不從,於是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腦袋費勁巴拉地往桌面上一搭,手背墊在下面,目不斜視的望着叔叔問:
“你是神仙?”
叔叔不置可否。
燕翰的眼神帶着蔑視,“那你能給我變出金子嗎?”
“這個…倒是不能,金子乃凡塵俗物,尋道之人不可去碰。”叔叔答道。
燕翰的鄙視更甚,又問:“神仙在天上,你是神仙,你能飛嗎?”
“這個…也不能,飛行之術需要一種能量,凡間能量不夠,少有人能做到”。
“那你有什麼本事?”燕翰此時有種想上前把這個叔叔的臉皮給撕掉的衝動。
叔叔面不改色,淡淡地說:“我身上有許多仙藥,凡人服下可有百益。”
說著,叔叔從自己的口帶里掏出一物遞給燕翰,那是一顆豆粒大小的丹藥,渾體紅色。
燕翰拿在手中看了看,沒有看出什麼特別,於是問:
“這不是前兩天,在村子裏好一頓推銷的藥丸嗎?村裡人不買帳,開始打我的主意了?它能幹什麼,可包治百病嗎?”
叔叔搖搖頭說:“這個…也不能,此葯對於患病者是無用的,但卻可強身健體。”
燕翰聽了后,感覺沒一句實誠,眼神中差點就要冒出火來。
他將藥丸丟給叔叔,“沒興趣!”之後走回房屋,不管老爹怎麼喚他,他都不願出屋。
燕翰的老爹獨身一人,只有燕翰一個兒子,平時對燕翰的生活管理粗糙到極點。
燕翰在外面髒得像條蛆,他的眉毛也不會皺一下;燕翰被人打的皮青臉腫,他也不會出頭,沒準還要帶着燕翰硬着頭皮向鄰居家賠禮道歉;甚至三四天找不到燕翰的人,他也會不管不問。
由於燕翰從小的無拘無束,反而變得生活獨立,八歲的年齡卻有點大人的氣息。
老爹對燕翰說,母親是生下他難產過世的,但燕翰得到的消息卻是,自己的老爹根本沒有娶上過媳婦。
之後燕翰再問老爹實情,老爹直接沒好氣地一口咬定,燕翰是撿來的!
村中的玩伴開他玩笑沒輕沒重,有的說燕翰的母親是和別人跑了,還有的說燕翰的確就是撿來的野孩子,燕翰對此置若罔聞。
老爹一天到晚喜歡擺弄占卜、風水之術,也喜歡拜祭神鬼邪神,閑時在村裡也能騙些小錢。
相比於井宿叔叔的不靠譜,老爹的形象在村子裏絕對是癲瘋,不過二人現在倒真是一拍即合。
一日,老爹與叔叔又把燕翰叫到跟前,老爹認真地說:“燕翰,你的叔叔過些天就要走了,你抽空多陪陪叔叔。”
燕翰卻沒有任何要挽留的客套,反而說:“叔叔可要一路走好,不送!”。
“混賬!”老爹暴怒道,剛要繼續呵斥,被叔叔阻止。
叔叔笑吟吟地對燕翰說:“你這孩子,倒也有趣,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今日我破規開一次天眼,來辨識一下你的仙根。”
對於這類神經質的說法,燕翰表情平淡無奇,說:“奧,那還真要多謝你,只是不知道開一次天眼,要損你多少仙壽啊?”
叔叔並沒有回答燕翰的話,而閉上眼睛,擠眉弄眼一番,又突然睜開眼睛,表情嚴肅,目光在燕翰的胸前停留片刻,突然驚異地喊道:“不得了,不得了啊!”
“怎麼個不得了?”看到仙長無比震駭的表情,燕翰的老爹迫不及待地問道。
神仙叔叔略微捋了一下鬍鬚,神情彷彿還未平定,有些激動地說:“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燕翰這孩子,竟然是仙根上上層,可謂萬人無一啊!”
“果真?”燕翰的老爹露出難以置信的樣子,他揉搓着雙手,像看寶貝似的看着燕翰。
對二人的一唱一喝,燕翰早有些狐疑,但小孩子的虛榮心作祟,聽到如此高的誇獎砸在自己腦袋上,自然提起了一絲興趣,於是問:“仙根是什麼意思?”
神仙叔叔微笑着對燕翰說:“這仙根,你可以把他想像為凡人成為神仙的資質。”
燕翰似懂非懂,但剛才那絲興趣被他強壓下來,他可不想被這兩人一會天上一會地上的事給套進去。
“那豈不是燕翰這小子,真要成為活神仙了,不知仙人可否收這娃子為徒啊?”老爹迫不及待的問。
燕翰的叔叔搖搖頭說:“我哪有資格收資質這樣好的徒弟,燕翰絕對是上山修行的材料!”
“上山修行?”
“嗯。”井宿叔叔點點頭,“不過…他還需要通過考驗。”
說完,神仙叔叔帶着笑吟吟的目光朝着燕翰望來。
燕翰似乎感到不妙,不經意地打了個寒戰。
“仙人但說無妨。”老爹緊接着問道。
“若要成為神仙,首先要有機會踏入仙境,平時我們是無緣接觸到仙境的,這要看個人機緣。”
燕翰聽到這裏,感到實在玄乎,於是翻着眼皮插一嘴:“那豈不是在仙境可以看到玉帝老兒了!”
叔叔搖了搖頭說:“所謂仙境,並非在天上,而是平行與人間的另外一個世界,如果你有緣,你到了那裏就知道。”
“那怎樣才能到那裏啊?”老爹急切地問。
“仙境是方術士修行與尋仙問道的聖地。
在人間雖然也有修行聖地,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等,
但這些地方與仙境中靈氣相比,那是差遠了。不過,在這些洞天福地中,倒是可以找到通往仙境的入口。
仙境每隔十年甚至數十年開啟一次,開啟的時間不固定,並且仙境入口停留時長只有兩三天。
按照往常的經驗,開啟月份應該在二月份到三月份之間,正是當下,但只有八歲及八歲以下孩童才有這個機緣。
也就是說,燕翰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就沒有踏入仙境的任何機會!好在,我們黃岩村靠近龜滋山,龜滋山也是一座福地。
從現在開始,燕翰小侄一有空,就要去那裏轉轉,如果有緣,相信可以找到仙境的入口。但千萬不可成人做陪,成人的俗念太多,會掩蓋有緣人的雙眼。
我只可點到這裏,剩下的就看燕翰這孩子的個人造化了。”
老爹聽完后,沉默了好一陣子,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
突然,他目光無比堅定,衝著依然愣神的燕翰大叫道:“從現在開始,天天給老子去山上砍柴去!”
燕翰一聽瞪大了眼睛,差點嚇癱。
燕翰雖然難以置信老爹這種命令,但當他看到老爹那嚴肅而認真的表情時,以燕翰的經驗,他知道,如果不服從,自己死定了!
燕翰走時,特意瞟了邪惡的叔叔一眼,雖然叔叔從神態中擠出一點憐憫,但燕翰可以斷定,那絕對是虛偽!
直到燕翰咬牙切齒地走出家門時,才把這口惡氣撒到村裡那堵廢棄的土牆上。
龜滋山,在原甌越地,永寧縣境內,在八年前,天降神跡,又改名委羽山。
燕翰聽老人講,在那年夏天,龜滋山天降落雪,並且數日不化,之後有人進入山中,發現那遍地的落雪竟然是大片大片的鳥羽。
沒多久神鳥謫落人間的消息傳開,很多人慕名而來,前來祭山,祭神,更有遊方道士,在山中設立法壇,建造祠堂、道院。
龜滋山當年可是好一派熱鬧,但熱鬧過後就是平靜。如今的龜滋山僅改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其他一如既往的陰森、落寞。
燕翰對這些傳說自然是不信的。
村裏的老人閑得蛋疼,沒事就坐在村口,談古論今,以彰顯自己的博學。
他們見到小孩子過來,就給講各種美麗的神話故事,勾引他們和老人玩耍。那些神話故事,聽聽也就罷了,燕翰可從沒當真。
不過,龜滋山降下雞毛的事,燕翰可是耿耿於懷。不為別的,而是因為,老爹不知道是什麼心態,這些年逢人就說,自己當年是天降神跡時候,被他在龜滋山撿到的。
按說如果是真,這樣的自己豈不是跟龜滋山的神跡多少有點聯繫,即便自己不是謫落人間神仙,也應該沾點仙氣才是,那麼,這樣的自己本應該得到眾人的寵待才對呀?
然而燕翰自打記事起,就沒見到過村裏的叔叔嬸嬸的正眼看他一眼,並且對燕翰的身世,冠以“人至賤如毛”的稱謂!
因為這事,燕翰差點氣爆,他不僅氣村裡這些蔑視他的鄰居,他更氣得是自己的老爹。
為此,燕翰在村裡成了出名的搗蛋鬼,野孩子,時常弄得雞飛狗跳,讓村民頭疼不已。
老爹一生之中,坑蒙拐騙的事,做多了,自然沒人信他,而他在燕翰身上宣傳的神跡,只能讓村裏的人更加厭惡反感!
燕翰也只能內心哼哼,老爹這是想撇清當年趕走老娘的責任,連帶作為老爹的責任一起撇開嗎?
燕翰越想越心裏難受,真想哪天一股腦鑽進深山裏,離家出走永不回頭。
或許,燕翰心靈的創傷也是造就他叛逆性格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