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西遊32
唐三清被一群螞蟻綁架了。
這是一群黑蟻,小一點的與她的腳掌差不多大小,大一點的能有她的半個身量,大部分都是深褐色至黑色,腹部是灰色至紫羅蘭色,長着長而粗糙的毛。
大部分的黑蟻只是普通的螞蟻,不會說人話,但有幾隻修行了不少年頭,個頭大而且還會說官話,在蟻群中屬於領導層。
她被一隻黑蟻咬傷手臂,黑蟻的牙齒上有麻痹神經的毒液,動彈不得,就這樣被幾隻黑蟻合作抬回了巢穴。
小黑蟻們十分勤勞,分工明確,各做各的事情,沒有一隻蟻是閑着的。若不是出於被綁架的狀態,唐三清或許還能更有閑心的觀察他們。
可是現在,唐三清擔心地想着,也不知道,孫聖寅他們能不能發現自己被抓了。
黑蟻建造的洞穴建在樹根下,外面是一個極小的洞口,以人類的視角發現它,幾乎是不可能的。
洞穴內還分了七七八八個小洞穴,有的是裝糧食的糧倉,有的是住所,有的是專門給提供給領導層大黑蟻使用的。
而唐三清所在的洞穴只有她單獨一個人,門口有兩隻小黑蟻,她試過和它們搭話,但是它們聽不懂,相互間用觸角來進行交流。
過了一會兒,終於來了一隻會說官話的大黑蟻,它伸着兩隻長長的觸角,抖了抖,兩隻小黑蟻便走開了。
“大人,您便是人妖兩界赫赫有名的唐三清大人吧,您的美名早就漂洋過海,天下無人不知,無妖不曉。”
這隻大黑蟻的聲音有些奇怪,雖說說的是人的語言,但是卻帶着這一帶特有的方言韻味,看樣子平時沒少在人類聚集的地方待。
唐三清和一隻螞蟻開始對話起來,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在她眼前的巨型螞蟻不打算吃她的話,就更好了。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的?”
“我們黑蟻這一種族,遍佈世界各地,有什麼消息比其他妖怪來的快得多了。實不相瞞,您在烏斯藏國發生的所有的事,我們都了如指掌。一直在您身邊潛伏已久了,直到今天才有機會將您請來我們的巢穴。”
黑蟻字字句句都帶着人類的禮節和謙遜,諷刺的是它口中的“請”卻是脅迫。
“你們把我抓來也沒有用,我現在是蓮藕之身,吃了我並不能長生不老,而且我的同伴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大黑蟻立刻慌張地垂下觸角,十二節肢節彎曲,趴在地上,一副惶恐哆嗦的樣子。
“大人,您真是誤會了,是小的們冒犯了您,可是當時情況緊急,實在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望您見諒。”
這時,方才離開的兩隻小黑蟻回來了,還帶來了不知從哪裏摘來的果子,紅彤彤的,香甜逼人。
就是吃東西才導致她現在被關在這裏,就算這個果子再可口,她也不敢再貪嘴了。
“你們既然不是想吃我,那就把我放了吧,一直關着我,做什麼?”
“這可不行,您是我們的貴客,好不容易才請來的,而且女王陛下還沒見您一面呢。”
大黑蟻恭敬地像人類一般福了福身,離開了,門口還是那兩隻小黑蟻在門邊看守着。
也不知大黑蟻口中說的女王陛下到底是為什麼要見他,不是為了吃他,還會因為什麼而找她呢?
在洞穴內,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唐三清昏昏欲睡,直到有動靜傳來,她睜開眼睛,瞬間困意全無。
那是一隻比大黑蟻身形還要龐大的黑蟻,顏色鮮艷一些,肢體粗壯,眼睛明亮而漆黑,腹部有着紫色和紅色相間的毛髮。
唐三清有些害怕地蜷縮着身體,這隻特殊的黑蟻也不知道出現多久了,在她睡覺的時候偷偷看着她。
“你,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看到你睡着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看了,便不忍心叫醒你。”
這隻黑蟻的聲音尖細一些,和方才大黑蟻的聲音有很大不同,似乎是雌性特有的聲音。
“你是它們口中的……女王陛下?”
唐三清遲疑地問道,似乎在螞蟻這一種群中,雌性為王。
“是的,我就是蟻后。”這隻黑蟻的觸角打着圈兒,似乎有些得意,聲音帶着引誘一般,同時有股香甜的氣息彌散在洞穴內,“三清法師,我的名字叫做玄青,仰慕您的風采已經許久了,這世上的妖怪總是覬覦您的肉身,但是我並不是,當第一次見到您時我就……”
玄青漸漸陷入回憶當中,思緒如同紛飛的落葉,打着旋兒,落入時間的河流中,飄向過去。
大約是五百年前,那時的它只是一隻普通的未通人性的黑蟻,和人類相比,螞蟻微薄的力量完全是兩個極端。人們常用捏死一隻螞蟻來形容一件事情的容易之至,所以,螞蟻的生命大概比天下任何的生靈相比都要廉價。
謹小慎微地在自然界中汲取點點的食物,小心翼翼地避開人類的生活,螞蟻們雖然過得辛苦,但天性勤勞努力,從不會向上天抱怨任何不公。
那時的烏斯藏國和現在完全不同,寸草不生,五穀不收,青黃不接,妖魔作祟,人類為了生存都是在苟延殘喘,何況是它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生靈。
因為沒有食物,當草根和樹皮都被消滅殆盡后,許多的人開始大量尋找蟻穴蜂巢,烏斯藏國內的螞蟻一族遭受滅族之災,幾乎就要湮滅。
那一日,它和同伴們結伴去流沙河邊找食物,流沙河那是連鵝毛都浮不起來的妖河,裏面埋葬了無數的冰冷屍骨,封印了數不清的妖魔邪祟。
它看到有一抹清理孤傲的身影一直佇立在河邊,但是忙於找食糧便沒有太多在意,直到它和同伴們被兩個孩童圍了起來,他們想拿瓶子把它們裝起來。
瓶子裏面裝了許多還裝着許多它們的同伴,它能聽見有的同伴們還活着,奄奄一息,有的已經沒了生氣。
那兩個人類的孩童面色蠟黃,身體瘦弱,皮包骨一般的身形,它能理解為了生存,不得不選擇殺戮,不得不當劊子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它明白,但是內心還是憤恨,為什麼上天要讓它們成為弱小又無力地螞蟻呢?
誰都可以來踩一腳,誰都可以輕易地捏死它們。
可是,它如此的渺小,大概連上天都垂聽不了這般微不可查的細聲。
在它放棄掙扎時,兩隻孩童已經開始伸手捏住它們弱小的身體,就在這時,他出現了。
他是唐三藏,是唐三清,但他又不是他們……
他伸出手,拉住了兩名孩童的手腕,那一刻,在它的眼中,頭一次看見了溫暖的光。
螞蟻幾乎是個瞎子,它們的眼中能看清一些外物的簡單形狀,只要超過十幾厘米,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所以它們總是橫衝直撞着,靠着勇氣和毅力勇往直前着,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他出手保護了它們。
他籠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它看不見,只感覺在他的身邊十分溫暖。
他的聲音一如他溫暖的氣質,潤物細無聲,他說道:“阿彌陀佛,每個眾生都是平等的,生命的本質是平等的,都能夠成佛。你們會餓,它們也會餓;你們會痛,它們也會痛;你們想要快樂,它們也想要快樂。佛說一切眾生本具的智慧是沒有差別的,靈明覺知的覺性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放下吧,只有最終一切生命,才是尊重自己……”
他說的話拗口又繁瑣,它聽不懂,但是兩個孩童收手了,他的身上有着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
最後,他把身上全部的行囊和食物都送給了兩個孩童,待孩童們離開,他就向流沙河的方向走去。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它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可它只是一隻小小的螞蟻,他從未發現。
直到他走進流沙河,洶湧翻滾的河水立刻湮滅了他的身影,什麼也不曾留下,除了它,誰也不曾知道這條河又埋葬了一位活生生的人。
失魂落魄地回到洞穴內,它小小的腦海里一直浮現着當時他說的話,可是無論如何思考,它的腦袋裏根本難以理解他的話。
於是,對待分配給它的任務,因為分心總是完成的很慢,同伴們開始批評它。
可是,它一直在想,每天苦苦地只想着生存,就是它們螞蟻活着的意義嗎?
如果那個人還活着就好了,還能再聽他說說這些奇怪的話。
就這樣,每天想着這些奇奇怪怪地事情,時間慢慢地過去了,螞蟻一族每日傷亡很多,但是繁衍地也快。很多和它同時出生的同伴們陸陸續續步入年邁,有的意外死亡,有的自然死亡。
可時間像是在它身上停駐了,幾十年過去了,它還是這幅老樣子,流沙河也從來沒有變過。
就在普通的某一天,當初救下它后,就沒入流沙河死掉的男人又出現了。
它的記憶里很好,幾十年後的他一如既往,所以它一眼就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