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西遊24

明明心裏想好絕不抱有任何希望，來給自己被傷害的機會，可他還是一等就是十年。

為什麼要等呢？

在無數個夜晚，他總在無人的城樓上眺望遠方，問着自己這個問題。

答案有很多。

但心底唯一真正認同的是，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眸里滿是擔憂，是他從出生起見過的唯一一道屬於自己的曙光。

習慣在黑夜中行走的人是恐懼光明的，可如果那絲微光曾經出現過，卻又消失了，誰也無法再放下，放任自己遁入黑暗。

十年的時間長嗎？

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漫長的，對他來說更是幾乎到了他一生的盡頭。

也許普通人可以好幾個十年，但他的十年是用血和肉換來的。

在藤樹妖的指示下，烏啟年假意駕崩，讓他繼位，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傀儡皇帝罷了。

藤樹妖的法力高強，早已料到他會吸收光流沙河內所有的魑魅魍魎。但是鬼魅的邪惡與他體內的力量相互排斥，每當他使用力量的時候，身體都如同被撕裂般痛苦。

傳說中羅剎女生下的六隻猴崽是這片土地的祖先，它們是流沙河內最強大的六隻妖魔。為了收服他們，他以體內的內臟器官為代價，引誘他們，最終封印在了自己的身體裏，流沙河也變得清澈了起來。

除了背上多出六隻骷髏的黑色印記，他只剩下一顆七竅玲瓏心。

一切都在藤樹妖的掌控之下，但他別無選擇。

烏啟年一直都在用童男童女的鮮血來滋養自己，大批孩童的鮮血僅僅只能維繫他五年的生命力，他知道，但他無能為力。

十年的時光令他的能力強大了許多，他知道自己鬥不過藤樹妖和烏啟年，但是，他還是去阻止了他們的惡行。

他是想去保護烏斯藏國的子民嗎？

這是一個可笑的問題，從來沒有人來拯救他，憑什麼他要去做救世主？

所以，烏斯藏國的子民一定要帶着幸福的面具來稱讚他的豐功偉業，有任何想違背他的，都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從本質上來說，他和藤樹妖還有烏啟年，沒有什麼區別。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和藤樹妖對着干罷了，只此而已。

這樣任性的結果就是他被生生剜去了七竅玲瓏心，徹底成為一具空有軀殼，沒有心的人了。

但若重來一次，他還是要做同樣的選擇，因為他十六歲生辰那天，雖然經歷了剜心之痛，但是唐三清第二次出現了。

時隔十年之久，唐三清的樣子沒有任何改變。他也聽說了，東方遙遠的國家有個美貌驚人的皇子，是唐三藏法師的轉世後人，天選之子。

十六歲的他分得清美和丑了，此時的烏啟年醜陋到用丑字都算是褒獎了，而唐三清一如他的記憶，一雙波光粼粼的眼眸里滿是對他的擔憂。

美麗無關性別，他的美如同輝夜中的明珠，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裏熠熠生輝。

當美成為極致的話，那就變得可怕起來，成為一種無形的武器。可是他是這般的柔弱溫柔，武器到他的手裏，只會傷到他自己。

他這般無助地喊着：“砂櫟、砂櫟、砂櫟、砂櫟、砂櫟、砂櫟……”

砂櫟，這個快要被遺忘的名字再次破土而出，喚醒了他想要深藏的記憶。

他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地自己，但實際上卻只是轉移了視線，放任唐三清這樣喊着這罪孽的名字。

因為，他等了十年，終於見到了。唐三清說十五年後才來找他，中間提前的五年，就讓他用這段不堪的回憶作為代價來交換吧。

換了琉璃燈芯作為心臟，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自己也會發現到，他屬於人類的那部分人性正在一點點消失，從流沙河內便一直跟着他的黃沙散落整片國土。

他的初心是，只要唐三清踏入這片土地，他能夠第一時間感受到。可黃沙的存在讓他能輕易地看透人心，監控到烏斯藏國的每一個人。

這個國家是他拯救的，裏面的每一塊磚，每一根草，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所屬品，物品就應該好好的待在它們應該待在的位置上面。

每夜，他都去了城樓上，因為那裏是烏斯藏國內離月亮最近的地方了，就像接近到如明月般皎潔無暇的唐三清。

五年，時光如期而至，唐三清出現了，就像他對六歲的自己所說的一樣。

可是，唐三清的身邊有了其他人的陪伴，這無疑是一種背叛。

他悲切地發現，無論過了多久，他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絕望和痛苦編織着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早已將他捕獲了，就在剛剛，唐三清親手把他唯一的出路鎖死了……

他只想要一個能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存在，他曾以為唐三清就是那個人，可事實上唐三清並不是。

他此生唯一一次試過向前方邁出一小步，沒想到竟是跌入萬丈深淵的結果，早已處於煉獄，還奢望被拯救，實在是可笑。

把孫聖寅封印成猴子形態是他故意為之，吩咐下人把他和發情的母獅子關在一起也是故意的，以砂櫟這個名字的身份出現在唐三清的身邊，告訴他關於烏斯藏國最古老的那個傳說，在皇宮門外等了他一夜……之後的一切，像是他身體裏的另一個叫“砂櫟”的人做的，一切都順理成章的做了，他找不到理由。

砂櫟是他，無名是他，沙湛是他……他一直圍繞在唐三清的周圍。可唐三清的眼裏有孫聖寅，有築鈺、甚至還有那群海盜。可唯獨沒有他，無論是哪個身份的他，都不曾出現在唐三清的心裏。

唐三清徹底地忘記了他對六歲時自己說的話，對十六歲的自己那般的心疼……二十一歲的他，徹底成為了整個世界的對立面，被全世界拋棄了。

事實證明，二十一年來的痛苦掙扎都是蜉蝣撼樹，白費功夫，所以，他徹底放棄了……

如果可以的話，由唐三清親手結束掉他痛苦的一生，這個結尾算是他最完美的結局了。

所以，他親手建築起了唐三清對自己的報復之路。

作為無名，引導唐三清找到藤樹妖和烏啟年，等他死後，這兩個怪物就靠他們來降服了。

他還故意讓侍衛告訴唐三清假的消息，看到他因為女海盜頭子的死傷心，因為孫聖寅和築鈺的死絕望，他以為自己會感受到快感，實際上只是無盡的空虛罷了……

女海盜頭子沒死，孫聖寅和築鈺也沒死，其他的海盜也都安然無恙，他不能殺了他們。

因為他死後，要靠他們來殺死藤樹妖和烏啟年。

他們和他都是十惡不赦，窮凶極惡到死後落不了輪迴，永遠囚禁在煉獄中苦苦受折磨的，他已經做好了先走一步的準備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他以為唐三清會用刀砍他，用劍刺他，用匕首捅他，自己是絕不會防衛的……但怎麼也沒想到，他要和他同歸於盡。

抱着那早已冰涼的屍體，紅如嫁衣的衣裙襯得唐三清貌美盛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