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引氣入體如登天,時日無多黑氣疾
羅劫與陳子楓依言退下。一出殿外,陳子楓瞬間回歸本色,攀着羅劫親切道:“師傅蠻疼愛你的,處處為你着想,我修道以來已有十八年,也是這昨日我修道有成,師傅今日方才賜了我一乾坤袋,你只入門三日,便被賜予,可見你挺得師傅疼愛。
不過,有了師弟的到來,我三陽峰現在也算是有些人氣了。以前只有師傅與我,還有那銀杏所化傀儡道童,冷冷清清,實在無趣。對了,師弟,我知你山下而來,師傅亦說你東西繁多,可有美酒干肉?不如拿出一些,給師兄分享分享?……”
羅劫聞言,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從自己房中取出一些食物,以及美酒。待烹飪后,便與陳子楓一人一杯對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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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大殿之外,兩個醉鬼坐在地上,說起了醉話。
“師弟啊,你肯定不知,以前我可是無酒不歡,可惜自從來到山上,天天飲晨露,喝山泉,嘴裏早就淡出個鳥來了。而師傅當年下山之前,下了死命令,便命我不可入凡間,免得我迷失紅塵。到如今已有十八個年頭,現在山下是個何模樣我都不知。”陳子楓酒過三巡后,話就更多了。拉着羅劫說這說那,喋喋不休,還說下山一定請他去大羽皇朝最好的怡紅院,與他不醉不歸。
羅劫更是喝的滿身酒氣,他從小在雲暮村長大,哪裏知道怡紅院是什麼東西。只是大着舌頭道:“真有下山之時,師兄你可別忘了今天所說。也好帶師弟見見世面。”說罷已是一頭栽倒在地,呼呼大睡過去……
“師弟你不行,酒量太差了,才喝幾杯?就醉成這樣,真到了那怡紅院,那些女子還不得將你生吞活剝了。嘿、嘿、嘿……”。還未說完已然倒在地上,扯起了呼嚕,還呷了呷嘴……
………………
第二日,醒來羅劫洗了把臉,便開始背誦問道經。
他翻開問道經,只見開篇便是四個大字:道為何物!
羅劫一頭霧水,只得再翻一頁,卻見這道經上寫道:天有晝夜,月有盈缺,周而復始,即是規律!凡人修道,順為應天,逆為不甘!修道納心境,真元似流水…………
他看着問道經有些懵,字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卻是完全看不懂!是以乾脆前去詢問李老道。
老道似乎早知他會來,笑着開口道:“是不是看不懂?”
他尷尬的撓了撓頭,後點了點頭,心道:“根本一竅不通!”
李老道見他如此,招了招手讓他近前,然後拿出問道經,指着書,給他解釋……
………………
三陽峰,偏殿中。
羅劫正盤坐於地上開始修鍊。話說他拜師以後,已是幾天過去了。這幾天他已能將問道經倒背如流,不懂之處便去請教了師兄,心中已然通明,今日總算是靜下了心正式開始修鍊。只見他雙手成托山式,其五心朝天,一切動中,心似泰山,不搖不動,把斷四門,眼耳鼻舌口,不令內入外出。
“守身如瓶,感知宇宙;萬物有靈,引動靈台;心無雜念,煉精化氣;氣沖百會,收納丹田……”他開始在心中默念問道經。剛感知有一絲靈氣通得靈台入了百會,本來應該通了百會穴,就直接進入丹田。可不知怎麼回事,靈氣一過百會,就被體內黑氣吸納一空,再不見一絲蹤影。他微微征了征,也不氣餒,平復了心情,再次修鍊。如此反覆十幾次……終於忍不住了。
只見他氣勢一泄,猛然睜開雙眼,再也忍耐不住,多年來的火氣都爆發了出來。將雜物噼里啪啦一陣推倒,雙眼血紅,厲聲吼道:“別人練氣,至多三年有氣感,五年方可練氣入體,十年即可大成。我非庸才,修道第一天就能感知靈氣,可是十多年過去了,每次引氣入體卻被你這勞什子黑氣吞噬,靈氣入不了丹田,守不住真元,十幾年來卻是一丁點靈氣都不存。你這黑霧到底是何玩意,直接害我即可,何必這樣折磨於我。”說完,一口鮮血噴出,卻是怒火攻心,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不知何時,殿口禁制已被除去,李亦青和陳子楓站在殿門處。見到此景,陳子楓皺了皺眉,就想上前扶他,李老道伸手一攔,微微搖頭,嘆道:“他只是氣急攻心,讓他發泄一下也好。他身懷秘密,體內黑霧查不出根源,一直不得引氣入體。如今學了這問道經,卻也如同以往,無一絲氣感。可能真是天要亡他,我查了不少典籍,仙法,卻從來沒見過如此之怪的黑氣,更無病例。仙道無緣,強求不來。我見他如今體內黑氣越來越濃,身體越來越弱,時日已然無多。我倆沒什麼辦法,便不要打擾於他,讓他好好靜靜心。等他醒了,你多陪陪你這個師弟。這既是黑氣之禍,亦是積累已久的心病,現在讓他自己度過這個難關吧。”說完嘆息一聲,轉身慢慢出了洞口。陳子楓聽了師傅的話,微微皺眉,卻也無甚辦法,深深看了羅劫一眼,亦是緩緩轉身離去……
羅劫恍惚間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如同遊魂一般,來到了一片血色之地,此處滿地的屍骨,方圓皆是從未見過的魔獸、怪植,天空見不到太陽,地面如同鮮血染成。
不遠處有六隻腿的鱷魚,生得三眼,正在進食;也有通體血紅的的怪鳥,長有兩頭,嘴裏還有尖牙;亦有參天的大樹,樹上長滿了臉,樹下有根,卻伸出地面,樹根支撐着大樹,向前緩緩走去。更有叫不出名字的野獸正在浴血搏殺,待爭鬥完畢,勝利的野獸便開始進食,敗者只剩屍骨,成了萬千屍骨中的一員。看到這裏,羅劫有些征然,這哪裏是普通地方,倒更像是一片修羅場。
他漫無目的的飄着,渾渾噩噩。這時,正在不遠處有一男子抱着嬰兒踉蹌前行,朝着他這邊奔來。
男子氣度不凡,也很神秘,只見他額生魔紋,體有血紋,身穿黑袍,一手抱着嬰兒,一手提着一桿黑色魔槍,雖渾身是傷,卻也感覺不好惹。只是此刻,他不時的回頭,顯然後有追兵。果不其然,不多時,後面追出一人,身穿紅袍,手握銅斧,面無表情站在一頭怪獸背上。
那怪獸形似老虎,卻比老虎大的多,額頭生有雙角,一對肉翅展開揮動,遮天蔽日,狂風陣陣,一看便不是善類。那一人一獸很快便追上了男子,還未說話,直接開打。
大戰一觸即發,黑袍一手持魔槍,一手懷抱嬰兒,槍出如龍,魔氣衝天。紅袍手握銅斧,渾身血氣勃發,氣勢可吞山河。這兩人一路大戰,打的天昏地暗,可謂是害苦了四周萬物。只見方圓千里,大地彷彿泡沫一般,碎裂成煙粉,那些魔獸驚慌逃跑,可還未逃走便被黑霧血氣直接蒸發。虛空之上,空間彷彿裂開的鏡子一般,佈滿了裂痕,當真驚世駭俗。
羅劫嚇得肝膽俱裂,直往回飄。這時,有大戰餘波,直接穿過他的身體,這才明白自己只是一道虛影,這場大戰的過客而已。待穩住身子,轉身看去。卻根本看不清楚,只見槍影斧光,秘法神通,不見人影。大戰周圍,已無大地山川,皆是虛空一片,有亂流來襲,黑洞浮現,地風水火四處噴發。他從未見過如此震撼的場面!揮手之間,山崩地裂,剎那之間,虛空破碎。
這時,遠處一支隊伍,騎着魔獸趕來。領頭之人“桀桀”笑道:“幽臣魔主,束手就擒吧,你已身中劇毒,現在連道魔殿也都已被我們佔領,你又何必以死相搏呢?”
大戰的兩人停了下來。說來也怪,兩人大戰一停。大地山川竟又開始自動緩慢修復,不多時已然恢復如初。只是沒了魔獸怪植……那身穿黑袍之人渾身是傷,他低頭看了看懷中嬰兒,見他無事,正睡的香甜,鬆了一口氣。后抬頭望着領頭人,咬牙道:“殤凄魂!他們造反,我可以接受!怎麼連你也……”
他前方紅袍深深的望着黑袍,深吸了一口氣,嘆息道:“羅幽臣,放手吧!你知道的,我並不想殺你……”
黑袍怒視紅袍,凄涼道:“晚了,厲倉決!你來殺我,我不怪你!但你為了算計我,竟然連凝煙都殺了,他可是你親妹妹!”
“為了族人未來!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犧牲我,也絕無怨言!”紅袍聽到這話,雙眼變的血紅,大聲怒吼道!
黑袍緩緩搖了搖頭:“你們不會成功的,因為……”
羅劫有些好奇他說了什麼,正欲上前瞧個究竟,卻見前面一片幽光閃過,將他掀飛,摔了個眼冒金星,頭痛欲裂,又暈了過去。
…………
醒來時,卻發現自己還躺在洞府之內,衣服上還沾有點點血跡。卻原來是夢醒了。
他自嘲苦笑一聲,正欲從地上爬起。卻感覺渾身酸痛無比,四肢無法動彈。也不知多久,方才終於緩了過來,是以起身,一瘸一拐緩緩走出大殿。他靠着殿門抬頭一看,已然是深夜,黑夜裏寂靜無聲,星辰佈滿天空。
黑夜雖靜,羅劫的心卻靜不下來。也不知那光怪陸離的世界是哪裏?總感覺自己似乎很熟悉。只是想到自己目前的遭遇,又苦笑一聲。命將不存,何苦多想?想到這裏,閉上雙眼,平復一番心情,後轉身回了殿內,取出竹笛,緩緩的吹了起來。悅耳的笛聲亦如當日……只是今夜有些許悲涼!
自那夜過後,羅劫的心也看得開了。縱死青山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仙道無緣,強求不得。
於是,他此後每日便牽着老黃牛,坐着師兄送的靈紙鶴,遊歷諸峰,看遍山中景物。有時去那仙鶴峰跟趙師叔學學書畫;也有時見得它峰講道,前去聽聽,湊湊熱鬧。時不時又與陳子楓喝酒聊天,很是逍遙。如此往複,白駒過隙,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已是三年過去了……
“師弟可在?快些出來,師兄我又來找你喝酒了。”殿外又響起了那無良師兄陳子楓的聲音。羅劫無奈,提着酒罈,走了出去。
羅劫出了大殿,卻見那陳子楓正蹲在樹邊,手握着一條菜花蛇,袖子捋起,顯然正在給蛇剝皮。看到羅劫走出,嘿嘿笑道:“師弟,你看這是什麼?沒想到吧,終日在你這邊蹭吃蹭喝,我都不好意思了。皇天不負有心人,今天也能請一請你了!你師兄我在山邊飲水,竟然見到了這條蛇,它從水中鑽出,還欲咬我,被我一把抓住。現在落在了道爺手中,少不了得祭咱師兄弟的五臟廟。”
說著便將剝了皮的菜花蛇扔了過來,嘿嘿笑道:“師兄我廚藝不精,還得勞煩師弟加工加工,以作下酒菜,解我倆饞蟲”
羅劫聞言,接了花蛇,一邊熟練的開腸破肚,一邊回道:“師弟我山上待了三年,修道未得寸進,廚藝卻是越來越精。你且等着,看我怎麼炮製它”。說罷,從乾坤袋取出菜刀,熟練的將剝了皮的蛇剁成幾段,扔掉蛇頭,然後用泉水洗了乾淨,放進鍋里。鍋里加了些泉水,又從乾坤袋裏取出半塊老母雞,抓了些香料,放入鍋中不管。兩人就已拿出碗來,各自斟了一碗酒,你來我往喝了起來。
不多時,鍋中湯水沸騰,已然香味四溢。羅劫聞到香味,取出勺子,舀了一勺聞了聞,很是滿意,於是給陳子楓和自習都盛了一碗,轉身笑到:“師兄,湯好了,來嘗嘗我這龍鳳斗。可是鮮的很。”
陳子楓聽言,伸手接去湯碗,喝了一口,咋了咂嘴巴,眼睛頓時亮了,接着一飲而盡:“師弟好手藝啊,這鮮湯配酒,還不是天下我有。哈哈。”說完又拿湯勺又盛了一碗。接着連鍋端上了石桌,兩人挑着肉喝着酒,不多時,酒罈和湯鍋已是見底。
夜晚,銀月高懸。陳子楓和羅劫都醉了。只是今夜卻是師弟攀着師兄的肩,大着舌頭說著醉話,又是哭又是笑。
“師兄?”
“嗯?”
“你說人生究竟是平淡無奇的好,還是需要受些波折,方才圓滿?”
“師弟,你今天怎麼了?”
“沒怎麼。只是突然想到自己遭遇,覺得其實做個普通人也不錯。話說,師兄,你有喜歡的人么?”
“有啊,要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看破紅塵,出來修道。不過現在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那麼喜歡是一種什麼感覺?”
“額……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怎麼說。”陳子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繼而反問道:“倒是師弟你,能說說你在山下的故事么?”
“我的故事?其實很簡單。我是個孤兒,自小便跟着師傅了,小時候師傅教我識字,大一點就教我修道,跟隨師傅修道到如今已經接近二十年了。小時候我體弱多病,是師傅為我渡氣。稍微大一些,黑氣散開,也全靠師傅為我煉藥壓制黑氣。我不知道什麼是父慈母愛,也不知道家庭是不是就張嬸一家一樣,打打鬧鬧卻又和和睦睦,可我知道師傅待我如同親人一般,他便是我的父母。雖然平常我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其實是因為我實在太在乎了。在上山以前我以為,山中有仙家手段,我這病體必能痊癒,還我健康的體魄。可是三年過去了,現在看來,師傅已然束手無措了。師兄,其實我不想死,我捨不得師傅,捨不得師兄,也捨不得這玄蒼山和張嬸…大壯,還有我那老黃牛…”
羅劫輕輕訴說著,心中有些難受,憶起往日種種,已是昨日黃花。
既而坐在了地上哽咽道:“其實我早知道我時日無多,師兄隨時前來陪我喝酒聊天,也是讓我這些日子開心一點。只是別人一生還長,我卻已經走到盡頭了,心中難免有些難受。……只怨命運不公,不能讓我多活兩年,至少能跟師兄下山見見外面的世界…………要求有些多了。唉……我若去了,師傅以後還靠師兄你照顧了…………”
“師弟切勿亂說,天道無常,也尚留一線生機。宇宙之大,不知無量,何愁不能治你頑疾……師弟?師弟!”
陳子楓正勸羅劫,卻不見他搭話,轉頭看去,只見得羅劫已是暈了過去。此刻的他,臉色蒼白如紙,七竅流血,黑氣蔓延至全身,甚是駭人。
陳子楓嚇得酒也醒了,見師弟這次黑氣發作竟比任何一次都來的兇猛,也是慌了神。手忙腳亂的抱起羅劫便往殿內跑去,邊跑邊大聲疾呼‘師傅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