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香纓
雲清媛看向他的手心,上面正握着一個青緞的香纓,上面的蝴蝶彷彿要飛了起來。這個好像是陶芷鳶送給自己的那一個嗎?她摸了摸腰間,果然是沒了。
“回皇上,是臣妾的。”雲清媛的聲音顫抖。
“朕剛才下朝的時候,看到你宮門外的雪地上有一個香纓,便拾了起來。”允翼修長的手指撫摸着那個香纓,“這蝴蝶繡得挺精緻的,是你繡的?”
“不是,是臣妾的……”雲清媛一頓,想起陶芷鳶並不想受寵,便說:“是臣妾的母親做給臣妾的。”
“你母親倒是有一雙巧手,司制房都綉不出這樣的蝴蝶呢。”他有些惋惜,“對了,之前朕也好像見過一幅荷花圖,堪稱一絕,不過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了,蘇彥,你記得嗎?”
蘇彥低首回答道:“奴才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都不記得了。”
雲清媛記得,那是秀女培訓的時候,陶芷鳶所繡的荷花圖,當時皇上還問過她的名字,倒是一轉身就忘了。她心中不得不苦笑一聲,後宮那麼多美貌女子,有哪個能拴住皇上的心呢?
允翼有些失望,盯着香纓又是一陣沉默,目光有些迷戀,他把香纓遞給蘇彥,說:“拿去司制房,讓譚司制研究一下,以這種針法給朕綉個祥雲圖案。”
“是。”蘇彥接過香纓。
“皇上,這是臣妾的香纓。”雲清媛衝口而出一句話,但是說了之後又覺得對皇上不敬,又道,“這個香纓對臣妾來說意義重大,望皇上能夠體諒。”
“哦?朕賞你東海珍珠,再晉你個美人,只換這個香纓,如何?”允翼臉色如常,不見一絲表情。
雲清媛微怔,但又很快為難說道:“皇上,臣妾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回這個香纓。”
“皇上,不如就召雲才人的母親上京,親自給皇上做一個,那豈不是兩全其美。”蘇彥見兩人並不相讓,就算皇上多好脾氣也會耐不住發怒,所以便斗膽提出一個建議。
允翼也覺得這個建議甚好,便點點頭,說:“蘇彥,這件事你要辦妥當了。”
雲清媛神情陡變,慌忙跪在地上:“家母身體不好,只怕耐不住舟車勞頓。”
“這又不行那又不行!你好大的膽子!”允翼眉毛一跳,聲音一凜,霍地站起來。
嚇得蘇彥和季香驚恐地跪在地上,季香手裏還捧着陶芷鳶送給雲清媛的衣服,看着上面刺繡,便知道和香纓上的是同一種綉法,當下也不知道說不說出來。
雲清媛從沒有見過他發怒,當下身子一顫,立刻俯首。
“你說,你選哪個?”允翼看了她一眼,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便緩了緩語氣。
天氣雖然寒冷,但是雲清媛的背脊早已冒出冷汗,膝蓋也跪得生疼,寒氣不斷從膝蓋往身上竄,讓她寒冷異常。
要是給了香纓,便對不起陶芷鳶對自己的情義,要是把母親接來京城,恐怕自己的謊言便不攻自破。
她心底拿捏不到主意,遲遲不肯回答。
允翼瞥了她一眼,語言間有了寒意:“怎麼?這麼小的事情都要考慮那麼久?連你這個小小的才人都不把朕放在眼裏?!”
雲清媛一驚,腦袋一片空白,嘴裏只驚恐地說著:“皇上恕罪,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朕在朝堂上說話沒有人聽,在後宮中朕說的話也沒有人聽嗎?!”允翼滿臉怒氣,雙眸集聚着寒意。
“皇上……”雲清媛聲音哽咽,“臣妾並無不敬的意思,只是香纓寄託着臣妾對家母的思念,臣妾捨不得。家母一生為臣妾勞碌,臣妾更是不忍讓她勞累。”
“好啊,朕的一個小小的要求你都如此多借口!你和朝廷的官吏有什麼區別?!一樣是多多借口推脫!”允翼聽了她一席話,更加惱火,把今日上朝的不快全都釋放出來。
雲清媛沒想到自己的話更加激怒允翼,記憶中,皇上溫潤如玉,神情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更不會發怒。
她紅了眼圈,已不曉得再說什麼才好。
“蘇彥,傳朕旨意,除雲氏才人位份,即日遣去暴室!”允翼字字冰冷,鏗鏘有力。
“皇上息怒!臣妾並沒有對皇上不敬啊……”雲清媛驚恐地大喊着,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下,粉黛和眼淚糊成一團,狼藉一片。
季香知道暴室是什麼地方,那是關押服苦役的鬼地方,一進去,不出幾天,恐怕就熬不住了。季香也驚得放下衣裳,忙磕頭說:“皇上饒了娘娘吧,其實……”
“季香!”雲清媛唯恐她說出來,那時候就不僅連累了陶芷鳶,而且還是欺君之罪,“我罪無可恕,你不用為我求情。”
季香停住不再磕頭,咬住嘴唇不再言語。
“皇上,雲才人也是愛母心切,皇上看在雲才人這份孝心就網開一面吧。”蘇彥俯首求情。
允翼面色緩了緩,靜了靜,說:“也罷,你每日抄一篇佛經,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惜雲閣,朕不想再看見你。”
“謝皇上恩典。”雲清媛心中無聲地下着雨,這句話,痛斥心扉!
曾經她眼前這個男人還把自己捧在手心上,讓自己覺得幸福便是這樣,原來,自己一直處在痛苦的邊緣。
允翼沒有再看她,準備走出內殿,蘇彥見狀也馬上起來跟上去,允翼回頭看見蘇彥準備放回桌面的香纓,他冷哼一聲,復又轉身回去奪過香纓,扔在地上。
“為什麼朕喜歡的東西偏不給朕!”說完,便離開了惜雲閣。
雲清媛依然跪在地上,雖然墊着地毯,但是依然覺得冰冷。
“娘娘……快起來吧,不然一會便沾染了寒氣了。”季香過來想要扶起雲清媛,雲清媛推開她,盯着她跟前那個香纓,突然痛哭起來。
“他說他不想再看見我!他不想再看見我!”雲清媛失了以往的溫柔,抱頭痛哭。
她真是傻,還妄想他會待她如民間夫妻一樣。
她像發了瘋似的,爬過去拿起那件藍色的衣裳,自己還想着在家宴上能再次奪得他寵愛,可如今看來,是奢想!
她想撕破衣裳,卻又撕不下手,眼淚滴落在衣裳上,這是陶芷鳶對自己的心意啊。
“娘娘,等皇上消了氣,一切會好的。”季香看着失常的雲清媛,心裏又痛又急。
她輕輕搖頭,聲音綿長:“自作孽不可活,是我自取的。”
她和其他女子一樣,都想穿上大紅嫁衣嫁給自己可以託付終身的男子,可惜,她是宦官之後,必須進宮。
她不可否認,當初讓陶芷鳶代替進宮是有私心的,但不是宮中的榮華富貴,而是她想父母的晚年歡愉。
這是上天的安排,她怨不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