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薄沉意圖造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許家已經逼到跟前,江采這個做帝姬的,若是再逃避,便顯得貽笑大方了。
顯然,方貴的意見也與自己統一。
江采合上奏摺,眸光一沉。
“究竟是何方神聖,見一見便知。”
若是江采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麼此刻的她,定然不會說出這般肯定的話。
當然,這是后話了。
明月悄然掛在樹梢,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滑落西方。
江采整夜埋首於奏摺中,並未意識到時間流去,再抬眼時,已是東方吐露肚白之時。
彼時,這些日子堆積的公務已經處理了一半,江采伸了個懶腰。利用這偷來的閑暇時光,給自己做了一套眼保健操。
方貴端着膳食進來的恰是時候,早已習慣她這樣怪異行為的人並未驚訝。
將膳食端放在她面前,低聲道:“殿下,許家人已在殿外等候。”
江采揉着太陽穴的動作一頓,隨即驚訝的睜開眼睛。
“來的這般早?”
方貴不動聲色的替她將碗筷擺放整齊:“殿下先用完膳再說。他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不在乎多這一時半刻。”
“你這是在給他下馬威?”江采一語道破。
這清晨霜寒露重的,等上半個時辰可不是件好熬的事情。
方貴準備妥當,撤了身子,他拍了拍江采身後坐着的檀木椅子:“殿下乃天選之人,您一日坐在這裏,這西涼便是姓赫連的,他許家再怎麼有能耐,仍是殿下之臣,別說讓他候上半個時辰,就是讓他等上一天,他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方貴一番語重心長。江采聽的是眼皮子直跳。
說實話,自她接手西涼,成為西涼帝姬后,今日,是第一次真切的了解這個位置的意義。
名貴是它,責任是它,權利,也是它。
就算是許家那樣呼風喚雨的存在,說到底,還是她的臣子。
當能力小於職責時,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說真的,她有點自卑了。
“殿下?”
見她出神,方貴喚了一聲。
“我還不餓,先讓他進來吧。”
江采說著將碗筷往一旁推了推,方貴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無聲嘆了口氣,應聲而退。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厚重的殿門再次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止方貴一人。
門外的天還未大亮,光線與屋裏的形成鮮明對比,方貴與他身後那人齊齊隱入朝霧中,面目看不真切。
“臣許慎見過帝姬殿下。”
出聲的,是個凜冽郎朗的少年聲線,江采聞言眉頭一皺。
許慎,許家的家主?傳言他不是已經離世了么?
就算是坊間有誤傳,按照許慎的年齡推算,起碼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為何聲線這般年輕?
當江采被疑惑充滿思緒時,方貴與許慎已經走上前來。
燭光登時將他的容顏照亮,如黑暗中照射進去的唯一一抹光亮,許慎的五官再清晰不過。
江采倒吸口涼氣,眼底寫滿不可置信。
只見眼前人一襲青衣,面冠如玉,髮絲梳理的一絲不苟,渾身無一不透着乾淨與明朗。
若不是他名喚許慎。江采定然不會生出驚悚的情緒。
五十多歲的年紀,卻活像十七八歲的少年。
若非此人保養有方,定然有蹊蹺。
直至此時,江采還能戲謔的想到,放在現在,這可是活脫脫一養生博主。
可下一秒,她便半點玩笑心思都沒了。
“傳言中殿下治國有方,奇招百出,早間便在想,殿下定是為奇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放眼九州,殿下可真是最獨特的。”
這話放在任何人口中說出來,充其量就是誇張點的稱讚,江采會左耳進右耳出。
可由許慎說出來,便叫她渾身一個激靈。
隔着數十米的距離,江采遙遙看過去。準確無誤的對上他的眼睛。
深褐色的,應該說是整張臉上,唯一與少年外形不符合的一處。
這雙眼睛裏,藏滿了深沉與風霜。
直至這一刻,江采才深信,眼前這酷似少年的人,確是個年越五十的男人。
且,他話裏有話。
江采抿唇,對方貴擺了擺手:“我同許家主有話細說。”
方貴不明所以,卻仍照做,出了殿門,守在其外。
一時間,大殿裏只剩下江采與許慎兩人。
目光交匯時,皆能看出來自對方的幾分試探。
“現在這裏沒有旁人,許家主有話不妨直說。”
“殿下是個明白人,那臣也長話短說,在此,只問上殿下一句。您想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么?”
嗡——
一瞬間,江采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像一汪可樂里擲了一顆曼妥思,沸騰的不止是腦細胞,而是全身血液。
他方才說什麼?
強烈思想衝擊之下,江采只能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才不至於激動到昏厥。
自打來到這異世界,她無一不在期盼着有一天睡醒一覺之後,入眼的是自己卧室床頭的白色捕夢網,然後告訴自己,她這些天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夢醒了,再回頭看,最多算是一場真實的噩夢。
可是這個念頭隨着時間一點一點被磨滅。越到後來,她越不敢再去奢想,因為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就在她幾乎快要拋棄回到現代的想法之際,突然有一個人蹦出來,問她,想不想回去。
還用想嗎?
她想回去,她巴不得離開這糟心的世界,重新過上她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文明社會。
然而,此時,江采卻不能一口回應。
興許是怕了,怕自己的滿懷期望,再一次變成泡沫。
竭力將內心的洶湧壓下,江采深吸口氣,才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失態。
“許家主能否細說?”
許慎聞言,低低笑了一聲。
在江采灼熱的目光下,緩緩道:“殿下於六年前的一個冬夜闖入九州大陸,就是那一晚。星象異變,我雖知曉有異人到來,卻不能推算出其準確位置,直到後來,大宣傳出當今太后性情大變,行為詭譎的言語。才大致上確定您的位置。”
許慎每說上一句,江採的心跳便跟着跳上一跳。
他說的每一個信息點都能準確的對上,他款款道來的姿態無一不在一點一點卸下江採的心防。
“雖然不知殿下究竟來自何處,但臣知曉,殿下的家鄉,定然與這九州大陸截然不同。不論是生活方式,亦或是學識能力,都要遠遠高出九州一截,遺憾的是,我許慎閉關至此,也未能研究出突破命規的方法。”
許慎說著,長長嘆了口氣。
而江采那渾身被強行按捺下去的血液又開始沸騰起來,她微微離開軟塌,前傾着身子道:“那你如何問出本宮‘想不想回去’的話?”
“臣無能,不能打破常規,但將一切回歸原點,臣還是能做得到的,相信殿下對於二十年前的那場異變也有所耳聞。”
許慎輕描淡寫間,江采抓到其話里一個重點。
腦海中陡然一縷白光閃現,之前模糊的記憶在此刻盡數清晰起來。
早間,容湛打聽許家的時候,她便知曉,許家在二十年前之所以能與皇家搭上干係,是因為動用自身能力,幫西涼度過一次難關。
那一年的天災,許家用了奇招制服。
在面對江採的問題上,看來許慎是想故技重施。
講真,她對許家的能力從來不曾懷疑過,她懷疑的是。許慎幫自己的理由是什麼。
或者說,條件是什麼?
“幫本宮回到自己的故鄉,需要本宮為許愛卿做點什麼?”
中國崇尚禮尚往來,更講究等價兌換。
即便是在這歷史上未曾記載的錯位空間裏,道理仍然適用。
果不其然,許慎在聽完江采話后,面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坦然道:“既然殿下這般爽快,臣若是再扭扭捏捏,未免拖沓,那臣便直說了,過去的二十年裏。我許家一直隱居角西,一來是為了潛心鑽研術法,二來,也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趕盡殺絕……”
“誰?”
許慎的話音未落,江采便接上一句,他怔了怔,后答:“興許是我許家二十年前鋒芒畢露,半路殺進朝廷,擋了許多同僚的路,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西涼朝廷上下一百多口官員,若是非讓臣說出個目標來……”
江采聽着他故意拖長了的尾音,不出聲。
半晌后,許慎抬眼,接着道:“應當是薄丞相了,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便是這個道理了。”
“所以,許愛卿的條件,是想讓本宮幫你除掉薄沉?”
在現代學習歷史時,或者是看宮斗劇時,從沒有哪個人會像江采這般,將話說的赤裸裸,白花花。
起不到半點劍拔弩張的效果,更別談高手過招,一劍封喉的快意。
她將疑問乾巴巴問出來,就連許慎,也跟着抽搐了下臉部肌肉,回的話略顯僵硬:“非也,臣並非想讓殿下除掉丞相,實屬是因為丞相意圖造反,臣不過是為了西涼的江山社稷着想,才斗膽提議。”
江采挑眉:“薄沉心計深厚,本宮觀察多日也未能看透個一星半點,許愛卿是如何斷定,他有造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