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財有道(二)
香兒這丫頭定是跟沈燕青告狀了,楊波別無選擇,只能李姐。
楊波紅着臉,乾笑道:“大小姐,真是因緣際會,有人說百年修得.....”
沈燕青見楊波臉紅,還以為楊波知恥害臊呢,轉瞬又聽到他胡說八道,心中頓時火起,喝道:“你閉嘴...聽說昨日有人罵我是奸商。楊公子當時也在場,是也不是?”
“大小姐,我是言不由衷,我言非我思,我心裏很感激大小姐的。呵呵。”楊波諂媚道:“大小姐這是在做衣服嗎?大小姐着月華裙定然好看。所謂雲拖水,月生華,凌波微步,芳澤無加。”
沈燕青雖說見慣了楊波的油腔滑調,但見此人口燦蓮花,顯然低估了他的無恥。
沈燕青不由眯起一雙美目,定定看着楊波,偏又見他面容稚嫩,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讓她生不起氣來。
沈燕青想起在海上見到楊波的情景,當時快船的雷矬子報告有一個半大孩子漂在水面上,沈燕青想到她生病的弟弟沈一鳴,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否則他楊波早就葬身魚腹了。
第一次見到楊波,是他和馬神仙兩人呆在一個逼仄的船艙里,之後沈燕青一直對楊波照顧有加,何嘗不是想到弟弟,心有戚戚焉?
不然呢?依了沈燕青火爆的脾氣,遇上今日的情形,沒準一刀直接劈了他。
沈燕青握着刀把的左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終是鬆了手,臉上含霜帶雪,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着了月華裙,便真如他所說那般好看么?
沈燕青心裏暗嘆,為了沈家堡,她一個女孩家,也要拋頭露面,甚至駕船出海,外面的場面,不穿男裝能行嗎?她已經不記得穿上裙子是什麼滋味了。
這時,樂水也進了門,後面還拖了個油瓶,沒錯,是黑點兒在後面一搖一擺地晃了進來,估計心裏念着吃肉呢,嘴裏呃兒呃兒地叫着。
香兒見是樂水,興奮得不得了,招手讓樂水過去,樂水乖巧地走了過去,香兒一把拉住樂水的手,親熱得一塌糊塗。
香兒似乎還挑釁地瞥了楊波一眼,小聲道:“樂水,你聽說沒?今早你家師兄身上着火了,西山上升起了一個大火球,不少人都看見了。有人傳你家那公子是哪吒托生,我看着怎麼就像個豬八戒托生呢....”
兩人似在說悄悄話,一邊往裁縫鋪的內堂行去,偏偏話又讓楊波聽見,楊波目瞪口呆,見兩人閃身進了內堂,心道,我頂你個肺啊,莫不是有人拿錯劇本了?
香兒雖是拿此事消遣楊波,但西山上的火球事件已經在沈家堡傳的沸沸揚揚,就像在池塘里扔進一個小石頭,激起陣陣漣漪。
不久就算在海州,也會掀起不小的波瀾,是否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沒人知道。
沈燕青把楊波的做派看在眼裏,悻悻地哼了一聲,楊波剛想再說些什麼,以消彌誤會,卻見那少年人用手指着正圍着楊波褲腳打轉的黑點兒,嘴裏吐出一個字:“狗...”
沈燕青聞聽,驚喜地望着那少年,嘴巴頓時圈成一個O形,俄而眉宇間又顯出欣喜的神色,眸光閃着亮,興奮地問楊波,“這是你的狗?”
楊波點點頭,好奇地看着那少年,他也就比自己小上一兩歲,十五六歲的光景,乍一看滿正常,但仔細觀瞧,行止卻有些生硬古怪,說話時嘴角牽扯,這少年似乎哪裏不妥帖?
楊波見那少年對黑點兒感興趣,便抄起黑點兒,對那少年說:“它叫黑點兒,你想跟它玩兒?”楊波把黑點兒塞給他,那少年接過黑點兒,嘴角又牽了牽。
“大小姐,快看,一鳴是不是在笑?”香兒不知什麼時候從內堂走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驚呼道。
沈燕青杏眼圓睜,又驚又喜地看着那少年,雖然他笑得生硬,但他的確在笑。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弟弟笑。意外之喜,讓沈燕青有些手足無措。
楊波詫異地看着沈燕青,不明所以,沈燕青用長長彎彎的一根手指,試了試眼角的淚花,對楊波說道:“我弟弟沈一鳴,他打小都沒笑過,也不怎麼...說話。”
事後楊波了解到,沈一鳴是個自閉症患者,只會叫爹,娘,姐。不會笑,也從不多說一個字。家裏請的西席不知凡幾,也沒能教會他寫字。
據說馬道長也給他診過病,但也束手無策。如今遇到黑點兒,沈一鳴第一次意外地笑了。楊波捕捉到沈一鳴的眼底的一絲亮光閃動,心道這少年智力應該沒問題。
“既然一鳴這麼喜歡黑點兒,就送給一鳴好了。”楊波慷慨地道,反正楊波現在缺銀子,也買不起肉喂它。
這也提醒楊波,黑點兒是只小狼,這個可不能馬虎了。
楊波對沈燕青小聲說道:“黑點兒不是小狗,可能是一隻小狼崽兒。切記,等黑點長大了,就放黑點走,以免出意外。呵呵”
沈燕青聞言,差點失聲叫了出來。但沈一鳴懷裏抱着黑點兒不放,嘴裏似嘖嘖連聲,正互動着呢。
沈燕青沉下臉,一雙美目死死盯住楊波,一步一步地逼上來,楊波頓時感到氣氛有些緊張。
樂水也感覺不對勁,拉拉香兒的衣角,不無擔心地說道:“香兒,大小姐和我師兄要打起來了,你快去攔着呀。”
“大小姐要殺人,我一個小婢可攔不住,沒準兒你那師兄皮厚,一刀下去都砍不破呢。”香兒撇撇嘴,幸災樂禍地道。
“殺人?”樂水驚道,急得直跺腳,這時卻聽到楊波急聲道:“大小姐,奇迹總是出於意外,沈家堡的小狗多了,為什麼只有黑點兒能吸引一鳴?你不要亂來啊..”
沈燕青聞言一怔,腳步停下來,心想好像是這個理兒,沈府也有小狗,也沒見一鳴喜歡過,怎地見到黑點兒,他便喜歡上?這個楊波就是古怪多。
楊波見沈燕青臉色稍緩,趁熱打鐵道:“就像在海上,如果不是大小姐慧眼識英才,讓我去看管貨艙,幾千兩銀子豈非讓人貪了去?”
這人的無恥已經達到相當地高度。
沈燕青柳眉一挑,斜眼瞧了瞧楊波,鄙夷道:“你倒是念念不忘啊,你道我沈家是刻薄寡恩之輩,調包案我爹正商議處理,那十兩銀子不過是你的報酬銀,掉包案你立了功,我爹自然會有賞賜,你是等不及了吧?”
“大小姐,你誤會了,查出那幾千張皮子不過是本分,談不上立功。就算有獎賞,我也不能要啊。”楊波振振有詞。
楊波偷眼看了一眼沈燕青,見她只是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便輕咳一聲,道:“不過嘛,大小姐可還記得那個新式記賬法?那才是無價之寶,只是不知大小姐還願意學么?”
沈燕青一陣冷笑,“想學怎樣?不想學又待如何?”
“不想學也就罷了,想學的話,我這人最講信義,包學包會,童叟無欺,價格也公道,只要一百兩..”
沈燕青氣結,繞來繞去還是想要銀子,這人怕是想錢想瘋了,不可理喻,不願意再跟此人廢話。
事情辦了了,沈燕青招呼沈一鳴和香兒,準備回府。
一鳴帶着黑點兒走了幾步,黑點兒嗚嗚叫着,掙扎着要下來。顯然黑點兒現時只認楊波一個人。
這可難辦了。楊波和沈燕青面面相覷,相顧詫然。
“要不這樣,就讓一鳴去石廟住幾天?”楊波陪着小心,說道:“買賣不成,但仁義在,這點小忙,我還是願意幫的。”
沈燕青一隻手扶着額頭,抬眼再看楊波,覺得此人真是面目可憎,偏偏對他又毫無辦法,眼見一鳴今日表現不錯,她心裏開始憧憬也許有一天,他的病情會完全康復。她實在不想錯過任何機會。
沈燕青心裏油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招呼香兒過來,嘆道:“香兒,你陪一鳴先去石廟,我回去跟爹爹說一聲。”
待到楊波和沈一鳴回到石廟,傻眼了。沈燕青正帶着一班人,往屋子裏搬東西。
“我爹說就讓一鳴先試着在這裏住幾日。”沈燕青就像母雞護小雞崽兒似的一把拉過沈一鳴,卻依舊不給楊波好臉色。
整個屋子被重新裝飾了一番,牆上還掛上了字畫。楊波的那張床也被搬走,又搬進兩張豪華版的紅木大床,各種立櫃,桌子,茶几,椅子,一應俱全,裏屋外屋都被塞得滿滿當當。
楊波楞楞地進屋,在茶几傍邊的靠背椅上坐下,可惜沒人給倒杯茶。
沈燕青跟了進來,也坐了下來,香兒拎着個茶壺,沏好一杯茶,咚的一聲把茶杯垛在茶几上,一言不發,嘟着嘴站立一傍。
“知道你喜歡喝茶,專門給你捎來一壺茶。”沈燕青把茶杯推到楊波這邊,又從袖管里拿出一張銀票,冷道:“這一百兩銀子是給一鳴在此地支應所用。”
楊波飛快地把銀票揣進懷裏,眉宇間頓時煥發出神彩,欣喜道:“一百兩會不會太多了?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照拂好一鳴。”
沈燕青悶悶地坐了一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又掏出一張一百兩銀票拍在茶几上,咬牙道:“我學。”
沈燕青畢竟在江湖行走,常年在商海征戰,她見識過楊波新式記賬法的好處,所以在回沈府的路上仔細尋思,楊波這人雖然討厭,但那記賬法確實是好東西,何必跟他治氣而失去良機。
“學什麼?”楊波奇道。
“不願意教拉倒...”沈燕青又氣又惱,伸手要拿回銀票,楊波一把搶過,忙道:“教,我教還不成嗎?這世上竟然還有逼人做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