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暴 怒
皇帝眉頭緊鎖。
小路子說:“皇上,這位姑娘小主並未留名,估計也是不想讓皇上知道的。”
他這話里的意思,就是希望皇上不要再繼續追問下去了,皇帝怎麼可能聽不懂?
這就有意思了,“既然特意給朕做了點心來,卻又不想讓朕知道?”皇上笑着看向手裏的麻薯球。
“既然如此。”皇帝頓言,幽幽道:“你下去吧。”
小路子退下,退至一半,皇帝叫住:“若是你有機會再見到她,可叫她來朕面前領賞。”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宮裏的廚子也是該好好檢討檢討了,竟及不上一個正一品的主子來的手藝高超。”
“是,陛下。”小路子回。
小路子一路退至御書房門外,心裏悟出幾點通靈,小路子也是個人精,察覺到這裏面的不對勁卻也不說,他剛抬了個眉頭,就瞅見那廣袖袖邊緙絲花紋。
是暗雲花樣,這可真是巧,他剛碰見“太子妃”在宮中明目張地走,這下一刻,就又遇上太子了。
小路子立馬擺出一副笑眯眯的樣:“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父皇在裏面嗎?”
“在的,殿下。”小路子側身,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裴盞目不斜視,邁過門檻,走入御書房。
御書房內暖爐照燒,即使已經過了寒冬,春的寒涼還是讓這位幾乎病入膏肓的皇帝心生害怕與抗拒。
裴盞走入門內,立馬嗅到一絲異常的甜。
御書房熏龍涎香,味道早已十分熟悉,混入其中的香甜顯然是食物的味道。
裴盞垂眼,這味道十分像是香喜館飄散出來的,若不是眼前坐着天龍真子,裴盞幾乎要誤以為他現在置身於宮外。
“父皇。”
皇帝:“你來了?”
皇帝喂足地嘆息一聲:“朕看了你這些日子批的奏摺,都是十分不錯,辛苦你了。”
裴盞淡淡:“為民效力,不以為苦。”
皇帝臉上愈加欣慰。
裴盞的視線落在他面前未用完的盤中。
皇帝卻還在與他討論國事,絲毫沒注意這位心思深沉的兒子眼底是怎樣的濃烈。
父皇盯上她了?
“南方的水澇你處理的非常好,這種事情一年幾乎經歷一次,修堤壩,賑災款,樣樣沒用,銀子層層落下去,層層被收刮。”
裴盞若無其事:“是,所以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將貪污之人連根拔起。”
皇帝聽到這輕笑一聲:“國之大,豈容你一人能凈之?”
“不過你能將牽扯之人全部查清,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朕都看在眼裏。”
裴盞道是,皇帝笑容淡下來,不知道看見什麼,突然想起:“阿盞,你今年也不小了吧?”
裴盞抬眼,眼中有惑。
“朕記得,按年份來算的話,你已經快要及冠?”皇帝緩緩地吐出幾個字。
“嗯。”裴盞沒甚大反應。
皇帝:“那照道理,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
談及此,皇帝見他似乎有話要說:“怎麼了?是否有喜歡的姑娘?”
裴盞沉默,下顎線緊繃。
“兒臣還小。”裴盞聲音微弱,“二哥還尚未迎娶正妻,兒臣自是不敢越界。”
原來他是在擔心這個,皇帝沉沉一笑:“你二哥的婚事朕已想好了,你不用擔心,還是先想想你的吧。”
“實在沒有中意的,先納側妃也是可以的,朕這裏已經有了人選,改日你來挑一挑。”
裴盞瞳孔皺縮,他渾身發冷,額角緩緩落下一滴汗。
他遲遲不應,皇帝神色中有了幾分深色:“前幾日,惠妃跟朕說,要舉辦一個百家宴,你既無事,便也一起來吧。”
“百家宴?”
東宮之內,聽說這件事的宮女驚駭地站起來:“百家宴歷來是打着宴請京城小姐的名號,來擇選太子妃和良娣的啊!”
柳絮衝上前,幾乎是逼問的語氣:“那太子會去嗎?”
“誰啊,誰推我?”宮女一看來者是一向不合群的柳絮,被她橫衝直撞的動作唐突到了:“柳絮,你這麼驚訝做甚?”
氣氛冷寂幾分。
“哦~”宮女抱胸,冷不丁地尖酸刻薄道:“你敢覬覦太子殿下!”
“我沒有!你胡說。”柳絮大聲回駁。
“我沒有?”宮女看了看同柳絮最要好的姐妹曲兒,“你們兩個,整天沒事就往殿下跟前湊,別以為我不知道!”
曲兒結巴:“你別亂說,我可沒有……”
“這麼急着撇清關係,呵呵。”宮女輕笑,連帶着旁的宮女也跟着一同不屑起來,“柳絮?你看,你好姐妹都替你掩蓋不下去了。”
異樣的眼光像是密不透風的針戰。
柳絮咬碎了牙,將宮女撞到在地,蠻直地跑了出去。
“誒你——”
“真是的,這人怎麼這樣啊。”
“就是,自己的心事被說中了還好意思推別人。”
宮女被拉起來,看大家都在罵她,也不同這賤蹄子計較了。
“不過,你們難道不覺得,其實那位才是最慘的嗎?”
一個宮女揚揚下巴,不遠處,正是太子寢宮。
“明明都穿上太子妃的衣服了,太子卻還得去百家宴上挑正妻,也是夠可憐。”
~
周自柔剛從風和殿回來。
在她的努力下,林渺渺已經對二皇子有了明顯的改觀,二皇子十分高興,便請周自柔留在風和殿吃了一頓晚飯。
周自柔問系統,現在二皇子對她的好感度是多少,系統回答:百分之四十九。
周自柔去點燈的手臂微微一頓,“百分之四十九?”
怎麼又是差一點點,她不高興地掐了火,連燈也懶得去點了。
昏暗的光線里,周自柔想,應該是要等林渺渺喜歡上二皇子,二皇子對她的好感度才會到達百分之五十吧?
那她應該要為她們倆製造一番機會才行。
“孔明燈?”二皇子問。
“對,你可以請林小姐去一個寬闊偏僻處,到時候再叫人點上孔明燈,時間一到,萬燈騰升,星星點點,肯定很美。”
已是隔日,二皇子在風和殿,聽見周自柔的計劃時微微思忖:“可是宮裏不讓縱火。”
周自柔:“……”
這個鋼鐵直男。
“誰叫你縱火啦!”周自柔扶額:“我是讓你辦燈會!燈會!”
二皇子木楞地哦。
燈會……
~
林渺渺被捂上眼,腳步小心翼翼:“到了嗎?阿柔?”
周自柔說快到了:“慢慢走,來……抬腳。”
林渺渺隨即抬腳,她所踩之地,哦不,不對,她踩的似乎不是地,這有些更像是木欄做的小岸。
木條踩着沒有多少安全感,林渺渺悄無聲息地抓了周自柔的裙子。
“到了!”沒過多久,周自柔的語氣里暗藏興奮,“睜眼吧!”
她比當事人還興奮,二皇子瞅了她一眼。
周自柔吐舌頭,咋了,她好不容易看一回孔明燈,還不允許她樂呵一下了?
雖然是蹭的,也是極好的。
二皇子收眼,上前抬起手,“來,渺渺。”他身後停泊着一艘船,划槳的宮人打扮似船夫,一點也不像是在宮裏,林渺渺又驚又喜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要去哪兒?”
上了船,二皇子輕柔地說:“我們去湖中庭,那裏,看見了嗎?”
他指向湖中央,頃刻升起步伐不一的孔明燈如萬家燈火,映照在如鏡的湖中,船隻劃過,像是劃破了滿湖的碎星。
林渺渺眼中閃起光波。
周自柔腦中響起系統機械的女聲:“恭喜宿主!支線任務二圓滿完成,請宿主領取獎勵【隔牆有耳】。”
看完了漂亮的孔明盛宴,周自柔問:“這是個什麼獎勵。”
“宿主可以通過使用該獎勵,聽取到該世界任何場景下的對話,對話時間為一分鐘。”
周自柔走回東宮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要怎麼用這個獎勵。
這一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唐突了。
~
東宮,今日裴盞提早回了宮。先回寢宮以後,問紅兒:“她人呢?”
“殿下怎麼提早回來了,”紅兒心虛又害怕,說,“周姑娘,周姑娘去了……”
察覺到不對,裴盞問:“去哪兒了?”
紅兒眼狠心一閉,乾脆撒謊道:“周姑娘睡下了。”
取下披風,裴盞拍了拍,寢宮之內空無一人,那她就是又回那院子睡了。
裴盞低喃:“真是不乖呢。”
他取下的披風又重新穿上,抬腳要走,“太子殿下!”紅兒跟上他:“這麼晚了,您去哪兒?”
果然裴盞說出紅兒最擔心的那個地方:“我去她的院子睡,你也下去歇着吧。”
!!!
紅兒欲言又止,焦急不已:“太……”
“啊!”紅兒的聲音被一道尖銳刺耳的叫聲掩蓋,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剛要進門的丫鬟潑了太子一身茶水。
紅兒立刻上前:“你怎麼回事,……柳絮?”
“太子殿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太子殿下饒了奴婢吧。”
裴盞滿身的濕膩,茶水的熱浪往上衝來,逼得他擰起眉頭。
空氣凝滯。
紅兒微微一鬆氣,心裏有些感謝這一出,行動上也及早,已下去叫人備了水。
柳絮匍匐在地,抱着尊貴的太子殿下求饒。
半晌,裴盞說道:“起來吧,孤無事。”
他語氣依舊溫和,柳絮熱淚盈眶,這兩天積攢的委屈想在這一瞬間全部傾瀉而出,可被她硬生生地忍住:“多謝太子殿下,殿下人……真好。”
裴盞眼眸漆黑。
“奴婢這就伺候太子殿下沐浴!”柳絮道。
“不必了。”
裴盞溫聲拒絕,雖然這是柳絮以為的情理之中,可太子對她的如此包容已然是意料之外了。
柳絮:“好。”
裴盞出浴后,總習慣性地要喝上一杯茶。
侍女站立一側,等太子殿下換好衣服,出來以後有專門的宮女為他遞茶。
“殿下。”裴盞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你是剛剛的……?”那個宮女,裴盞記得好像紅兒稱其名為柳絮。
“奴婢名為柳絮。”柳絮笑:“柳絮感太子殿下寬厚仁心,特遞此茶以敬殿下。”
喉頭髮干,裴盞嗯了一聲,沒有疑心照常喝下了。
~
院子裏靜悄悄的,完全不像是有人氣兒的樣子。
裴盞頭腦有些昏花,青年走在庭院中,頭重腳輕,剛踏出台階的一步稍有不穩就要踩空。
“殿下小心——”一隻手猝然扶住他。
那一瞬間,裴盞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東西。
是茶。
柳絮遞的,那杯茶。
柳絮輕聲細語的聲音猶如在耳畔:“殿下您累了,柳絮伺候殿下進屋歇息吧。”
“別碰我!”裴盞幾乎說不出來話,他揮開手,踉蹌兩步往前差點摔倒:“柔柔。”
眼前的東西不知怎得竟開始顛倒起來。
“柔柔。”裴盞爬上最後一步台階。
身體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她要走快一點,柔柔就在裏面,她可以幫他甩掉這個噁心的女人。
“柔柔!”
裴盞連道三聲,一聲比一聲大,最後一聲幾乎是喊出來的。
“柔柔,你在哪兒?柔柔,你出來!我來找你了,我來了……”裴盞地聲音在明顯變小。
沒有人,沒有聲音回答他。
柳絮說:“殿下,周姑娘不在東宮,她去找二殿下了。”
“奴婢……伺候殿下歇息吧。”
黑霧遮天蔽日,怨靈四處逃竄。
那一刻,裴盞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塌了。火在暗裏燒,灰於血中沒。
周自柔不在這,她去找二皇子了。
呵。
裴盞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也無,他的眼前徹底黑了,從此,不得窺見一絲天光。
~
周自柔一夜未歸。
這一夜裏,東宮是處於既不平靜,也不混亂的狀態,總而言之,一言難盡。
但是如果你真要讓紅兒說這一夜對她的感受如何,那自然是水深火熱,民不聊生。
“周姑娘。”紅兒在東宮門口一直候着,終於將人候了回來。
不過周姑娘……是怎麼了?
周自柔剛到,整個人看着虛脫極了,面容憔悴,十分奇怪。
她只睨了一眼紅兒。
“嗯?”
周自柔輕輕地問:“有事嗎?”
紅兒搖搖頭,也不敢說昨晚上都發生了什麼,只說一句:“太子殿下在找您。”
“人!呢!”
杯子和茶壺全部被摔碎在地上,逼得眾人退避三舍。
坐在床榻上的青年衣衫不整,蓬頭垢面,整個人跟失了心瘋一樣,暴怒。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息怒,周姑娘,周姑娘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