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城市槍聲(三)(已修)
薄繁沉默了許久,他不知道李勤的做法究竟對不對,但站在警察的立場,他應該在知道真相后第一時間將李勤逮捕歸案。
“我知道你,你是薄繁,樺南省最有前途的警官,如果我把證據交給你,你敢不敢替那些無辜的受害者討回公道?”李勤目光炯炯的看着面前這張年輕的面孔,他在賭,這或許是唯一一次機會了。
李勤就這樣默默地注視着他,似乎猜得到他會給出的答案,“我的時日不多了,你盡可以現在就把我抓走,我絕不翻供。”
薄繁也在回望着他,此刻的李勤雖然臉色蠟黃沒有血色,看起來卻精神了許多,頗有一種迴光返照的意思。
他目光堅定的給了李勤莫大的希望和勇氣,“如果證據充足,無論對方現如今是何等身份,我都會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替楊成和那些無辜的受害者謝謝你。”李勤突然淚流滿面,掀開被子就要從床上下來,薄繁趕忙阻止了他,“我要把證據交給你,我相信你一定會給那些女孩子灰暗的人生中帶來一絲曙光的。”
李勤步履蹣跚的往門口走,明明才四五十歲的年紀,看背影卻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垂暮老人。
很快,李勤抱着一摞用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秘密資料朝薄繁走來。
他一路上都是面帶微笑,一瘸一拐,舉步維艱,卻像是身披着晚霞的餘暉,即將回歸於夜空,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走到薄繁面前,鄭重的把那摞帶着希望的文件交到薄繁的手裏,然後拿起手銬給自己戴上,不理會薄繁還在詫異的目光,一步一步開門,走出房門,踏上死亡的候車。
李勤的妻子哭的撕心裂肺,抓着車門死活不讓薄繁他們帶李勤走,嘴裏一直在喊冤枉。
最後還是李勤下了車把妻子勸回了家,望着跟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妻子,一滴熱淚從眼角滑落。
“你後悔嗎?”
“無悔。”
為了心中的正義,十年時光匆匆而去,一個死在了正義的路上,一個死在了病魔的手裏。
李勤來到市局沒幾天就因為病情惡化而死亡了,期間他對槍擊案供認不諱,認罪態度良好,有自首情節,再加上薄繁提供的證據,法院允許輕判,並且對名單上的人進行傳喚取證,對當時的受害者也進行了傳話,時隔多年,她們都勇敢的站了出來,指認出了害她們一輩子都生活在噩夢裏的魔鬼們。
但事情已經過去多年,當時的證據已無法考證,她們當年都只是學生,家裏人為了不讓事情鬧大,都是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接受了鄭世昌的補償。
只有李夢一當時在醫院保存的那一份精|斑DNA找到了適配的主人,為本案提供了一份新的證據。
省廳直接下達了“不論身份,必須嚴懲,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的命令。
但法網恢恢,終有遺漏,還是有人利用上頭的人獲得了保釋的機會,如今改名換姓依舊逍遙法外。
“如果他們有機會,也不會走上殺人這條路。”
余長曦毫無感情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儘管自己以前是名警察。
薄繁這幾天情緒不大好,終歸是有人逃脫了法網。
薄繁迷茫了,從警這麼多年來,一直接受的宗旨就是:為人民服務。
可他們真的做到了嗎?
一百多名受害者的人生遭到了迫害,有的還因為那件事受不了流言蜚語和內心的障礙而精神失常了,還有的直接自殺了,那不僅僅只是一串數字,而是別人本該絢麗的人生啊!
而犯了罪的人卻最多只被判處了十八年零六個月的有期徒刑,那些受害者卻早就被自己判了無期。
此刻,廢棄的倉庫內。
一束強光剛好打在女人蒼白的臉上,而另一邊也坐着一個人,對方背着光完全看不清臉。
“一百萬,打到這個賬戶,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沙啞的聲音堅定的吐出這句話,女人身子一顫。
“能少點嗎?”女人還想談談價錢。
“你殺了人,你認為警察會給你談價錢的機會嗎?”沙啞的聲音里充滿了戲謔。
女人搖了搖頭,死咬住嘴唇,她原本就蒼白的臉上變得更白了,一點血色也沒有,結結巴巴的說道:“可是我現在湊不出那麼多錢……”
“一百萬,可以分期付款,不算你利息。”那人的語調輕佻,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咬了咬牙,為了不坐牢,付出一百萬又算得了什麼!
“好,一百萬就一百萬,但你必須保證我可以改變這一切。”
“那要取決於你自己,我只負責送你回到過去,至於結果怎樣,我管不了。”
沙啞的聲音只是一開口,女人只感覺太陽穴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不多時,女人就陷入了昏迷,而那個聲音沙啞的人也沒再理睬她,徑直從另一邊打開門,離開了這裏。
四月的天氣依舊是冷冷的,樺南屬於沿海地帶更是如此,空氣中還夾雜着一絲絲水氣,哈出一口氣放佛就能瞬間被結成冰。
一向怕冷的余長曦乾脆連房門都不出了,薄繁接到劉局的命令,讓他必須寸步不離的跟着余長曦,不能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半步,還給了他一個手鐲,裏面裝有最新型的定位追蹤器,讓他找機會給余長曦戴上。
雖然薄繁不知道為什麼劉局對這個從精神病院裏走出來的女人這麼感興趣,但服從命令是第一準則。
這天他給余長曦送晚餐,發現余長曦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身下壓着一本厚厚的還沒寫完的日記,只是隨意瞥了一眼,那些字基本都被余長曦用身子壓着,但僅僅是暴露在外面的幾行小字就足以讓薄繁頭皮發麻。
只見用第一人稱寫着:我拿起刀,一片一片的將她的肉割下來,看着她因為害怕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孔,我顯得格外興奮,她撕心裂肺的慘叫猶如天外之音衝擊着我的耳膜,但她卻猶如一件藝術品,任憑我擺弄……
薄繁雖然已經知道了余長曦與別人不同,她能預測到下一次案件的發生,並推測出死亡時間和地點,甚至是可以刻畫出兇手的模擬畫像,但像這樣直觀的闖進她的世界,薄繁幾乎是第一時間感到了一絲恐懼。
余長曦一覺醒來就看到了頭頂那張因為驚恐而呆愣住的熟悉的臉,她下意識的收起本子,動作做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你都看到了。”這不是問句,而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薄繁沒有說話,余長曦又接著說道:“你要是覺得害怕我可以搬出去住。”
余長曦坐在輪椅上仰起頭看着那張臉,臉上的表情不帶一絲溫度,一點兒也沒有因為薄繁發現了她的“秘密”而感到窘迫。
“我沒有那個意思,先吃飯吧。”不知過了多久,薄繁蔥震驚中緩了過來。
“拿來吧。”余長曦伸出手。
薄繁一臉疑惑的看着她,“什麼?”
余長曦有些不耐煩,“你們劉局不是讓你轉交一樣東西給我嗎?”
她都知道了?她是怎麼知道的?
一連兩個問題讓薄繁陷入了沉思。
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把藏在懷裏的裝有定位器的手鐲遞給了她,余長曦看也沒看,直接戴上了。
這個手鐲是上面專門為余長曦打造的,由於材質特殊,加工繁雜,所以一旦戴上就輕易取不下來。
“嗯,挺合適的,替我謝謝你們劉局。”余長曦一點兒也不客氣的說著違心的話。
她的表情很自然,像是一個剛剛得到了一塊糖的孩子,把手鐲仔細把玩了好一會兒。
凌晨三點,薄繁是從睡夢中被李默文的電話吵醒的。
三點半左右,薄繁趕到現場,一見到那具鮮血淋漓的醜陋女屍,他整個如遭雷擊。
李默文推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了,不由得擔心的問道:“老大,你怎麼了?”
“沒什麼,你剛剛說到哪裏了?”
薄繁震驚的是,這具女屍的死法與余長曦日記里所記載的死法幾乎是一模一樣。
“剛剛法醫來看過了,說是要進一步屍檢才能給出結果。”下了樓,李默文脫掉一次性鞋套和手套。
在車上薄繁一路無言,直到快到警局了才聽他來了一句:“死者是生前被凌遲……”
李默文差點一個方向盤甩出去,還好他車技夠好,才免於車毀人亡的結局。
“你瘋了吧,法醫的鑒定結果都還沒出來呢,你這叫先入為主,你自己說的。”
等了一個多小時,法醫老楊拖着沉重的步伐走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幾名剛剛從案發現場趕回來的警察都癱軟進了椅子裏,一人抽着一根煙,整個會議室里一時間煙霧繚繞,嗆得老楊直咳嗽。
他忍不住抱怨道:“你們這群老煙槍,能不能為我這糟老頭子考慮一下,老頭子我就是因為你們的二手煙吸多了,身體才會每況愈下,看樣子是要提前退休了。”
面對老楊的嘮叨,幾個人早就見慣不慣了。
“結果出來了,死者是被活活疼死的。”
老楊把結果往會議桌上一扔,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