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百花色死猩血謬

山茶:百花色死猩血謬

季淑本以為上官直是個淫-賤無恥之人,被他說了昔日恩怨,卻反而覺得,上官直其實也有他的不幸。

現在想想,他當初跟妾室在花季淑棺材跟前苟且,恐怕也是因為心裏頭帶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

上官直不肯寫休書,季淑一時也茫然了。起初她剛醒來,見了那一幕聽了那些話,又知自個兒有個權傾朝野的爹,便想就算是被休了,倒也自由,何必在這兇險的地方徒留無趣?再加上上官直也很不歡喜她,所以大家一拍兩散,也算好聚好散。

如今上官直卻改了想法。

春曉很是不平,見季淑不語,就說道:“奶奶把衣裳換一換罷。”季淑見衣衫上沾着祈鳳卿的血,一時又想到祈鳳卿……也不知他會如何,晚上要應酬的那位大人又是如何。只不過這些顯然不是她操心的範圍了。

四個丫鬟伺候季淑換衣裳,季淑便又問道:“對了,怎麼我至今沒見到我爹?”夏知在旁邊說道:“還不是前些日子江南那邊有些堤壩塌了,發了水,老爺奉旨出京,算來也半個月了,前兩天因奶奶的事,爺派人送了急信過去,不過就算老爺急着往回趕,此刻也還在半道上。”

將外衣脫了,換了一套家常的暖黃色長衫,剛打點完畢,外面有人說道:“二太太跟大小姐,青二奶奶來了。”

暮歸晚唱兩個先出去迎着,春曉低聲說道:“可算來了,奶奶先前跟二奶奶極好的,奶奶出了事,也不見她出面兒,這會子卻又來了,也算有些良心。”

季淑出到外面,迎面見三個女人自外頭進來,當前的一個大概不過三四十歲,養的富態,一身金褐色綢緞衣裳,頭戴金釵,富貴雍容,第二卻是個孕婦,肚皮微微隆起,長相柔美,溫婉可人,第三個才是個沒出嫁的女孩,着粉色的錦衣百褶裙,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有些沉靜氣質。

季淑的目光落在中間那孕婦身上,心道:“難道這就是青二奶奶?上官直弟弟的夫人?——這家子裏頭還有些什麼人是我沒見過的呢?”

那領頭的婦人是二太太羅夫人,是上官緯的弟媳,見了季淑,很是親熱,上前對面兒坐了,才帶着笑意說道:“可都好了么?”

季淑說道:“有勞挂念,已經無事了。”

羅夫人便說道:“我聽說你沒事了,歡喜的什麼似的,也不枉費我鎮日裏燒香拜佛,定然是佛祖菩薩保佑,又加上你自己洪福齊天,才會沒事的。”

季淑笑道:“誰說不是呢。”

此刻,方才一直沉默的懷孕婦人便也開口說道:“先前聽聞嫂子出了事,我都嚇懵了,痴痴獃呆的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到他們裝殮……咳,都還不信呢……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幸好嫂子沒事了,不然我定要哭死了去。”

說著,便抬頭看着季淑,雙眸微紅,就有些淚意。

季淑點頭笑笑,雖然知道這位是自己的妯娌,可還有些不知如何稱呼,見她說的親熱情深,就含糊說道:“別怕,我就是知道你定會捨不得傷心,故而因此才活過來也不一定。”說著就望了她的肚子一眼。

上官直的弟弟名喚上官青,字無瀾,娶妻呂氏,閨名瑤女,府內之人只稱呼為青二奶奶,只因呂瑤女跟花季淑甚為交好,花季淑私下便以閨名稱呼她。

瑤女見季淑目光落在自己肚皮之上,就伸手摸了一把,帶笑說道:“前兩日我因嫂子的事,寢食不安,小傢伙也跟着不安穩,踢得我好生難受。”

季淑忍不住問道:“幾個月了?”

幸好眾人都沒多想,旁邊的羅夫人就對瑤女說道:“算起來也有五六個月了吧?”

瑤女笑的極甜,道:“五個月零十四天了。”

季淑還未開口,旁邊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女忽然說道:“二奶奶記得這般清楚呀!”

瑤女神色微變,臉色微微發紅,卻不言語。

羅夫人在旁說道:“霜兒你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自是不知這些的,女人家須留心的事兒多着呢,你不懂得,休要多嘴。”

羅夫人訓罷了自己女兒,就又同季淑說道:“我聽聞你婆婆這兩日也病了?”季淑點頭,道:“是啊。”羅夫人說道:“我本是想去看看她的,又怕擾了她的清凈,恐怕她也是憂心你所致罷,如今你好了,她的病自然也就極快的好了。”

季淑說道:“但願如此。”三個人正說著,就聽到外面有人說道:“三小姐來了。”

霜兒聽了,面上就露出一絲喜色,羅夫人笑道:“這個丫頭也來了。”說話間,從外面進來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女孩兒,上前來脆生生說道:“嫂子你沒事了么?”

季淑見她聲音清脆,人生的也明艷可愛,便點頭說道:“沒事了。”女孩兒看了在座三人一眼,笑道:“原來你們都在了,二太太,二嫂子,霜姐姐。”三人點頭。

霜兒說道:“紅兒你坐我身邊。”

這少女名喚上官紅嫣,是上官緯的第三女,上官直跟上官青的妹子,自然就是季淑跟呂瑤女的妹妹。

上官紅嫣果然依言過去,坐在了上官秋霜的旁邊,兩個人很是親熱之態。

上官紅嫣坐定了,便說道:“我昨兒睡得早,到半夜聽到有人叫嚷,本是要出來看看的,被兩個討厭的嬤嬤攔住了,今早上又想來,偏娘不許我亂跑,扣了我這半天!幸好我方才也聽說嫂子你出去了,也好,不然我就撲了個空,這會子卻來得正好兒罷?”

眾人聽她心直口快,一起笑了起來,季淑點頭說道:“的確是正好。”

上官紅嫣便道:“我以前聽人講古,有的說人死後會還魂或者復生之類的……並沒想到自家裏也會這樣!若非親見,真不敢就信……不過這也是好事一件,嫂子,我可要恭喜你了!”

季淑見她臉上帶笑,並沒有些虛偽神色,知道她是天真爛漫,當真在恭喜,便笑着說道:“其實生死由命,大概都是命中注定的,或許是那小鬼兒勾錯了人,閻王就又命他們將我送回來了。”

大家都知道季淑說笑,就都抿着嘴笑,獨上官紅嫣瞪大眼睛,說道:“嫂子,你莫非真的見到小鬼兒了?是黑白無常么?有牛頭馬面么?還有閻王爺,生的什麼樣兒?跟戲文里一個樣么?”

她連珠炮般問了這麼多,羅夫人便笑道:“紅嫣這丫頭,慣會頭沒遮攔的,你嫂子是隨口說說,你就當了真了!”

呂瑤女也說道:“就是,紅嫣妹妹,你年紀小,別亂想這些,留神晚上睡覺會做噩夢。”

紅嫣瞪着眼睛挨個看了遍,最後便抱住上官秋霜的手臂,說道:“我不怕,我要是做惡夢了,就找霜兒姐姐一塊兒睡罷了!霜兒姐姐是會武功的,定然不怕那些鬼鬼怪怪。”

上官秋霜神色一變,呂瑤女說道:“咦,秋霜妹妹什麼時候會武功了?”紅嫣也呆了呆,臉上露出懊悔之色,秋霜卻說道:“是我前些日子跟紅嫣瞎說著玩兒的,沒想到她就又入了心,其實我哪裏會呢?”

紅嫣吐吐舌頭,說道:“我怎麼這麼笨,嫂子說鬼怪,我就當了真,姐姐說武功,我也當了真,趕明兒二嫂子跟我說肚子裏懷着的是個哪吒,我是不是也就當真了呢?”

大家見她樣子嬌俏說話有趣,便又笑,呂瑤女的臉上也露出舒心笑意,手又輕輕地摸了一把肚子。

羅夫人便道:“紅嫣這般會說話,逗得人忍不住笑,怪道老太太也這麼喜歡你……若是秋霜有你三分會說話,便不至於不討老太太歡心了。”

紅嫣叫屈道:“我哪裏討老太太歡心呢,她見了我就會呵斥我,說我沒個大家小姐的樣兒,又諸般的誇獎秋霜姐姐,說她‘淑女之風’云云的,要我多跟她學學。”

羅夫人微微欣喜,道:“怕是你瞎說的,我怎地沒聽過?”

紅嫣便賭咒發誓,道:“若是我瞎說,就叫我一世都像個猴兒一般亂跳,學不成那勞什子的‘淑女之風’。”

這一回連季淑也忍不住笑起來。

這幾個人在一塊兒坐了許久,因有上官紅嫣這個能說會道的,因此倒不覺得寂寞,大家聚到晌午時候才散了,上官秋霜陪着她娘回去歇息,而上官紅嫣屋裏也有人來叫她回去,三人便一塊兒走了,只呂瑤女留了下來。

丫鬟將三人送了出去,屋內便只剩下呂瑤女跟季淑兩個,季淑情知她有話要說,就不動聲色等着。果然呂瑤女見無人,便說道:“嫂子……”

季淑看她,呂瑤女說道:“嫂子可怪我么?”季淑說道:“這話從何而來?”呂瑤女道:“自嫂子出了事,我就不曾來看過,如今才姍姍來遲。”季淑說道:“來了比不來好,何況你有孕在身,先前也說過了是病着,我怎麼會怪你呢?”

呂瑤女說道:“嫂子是深知我的心的……”季淑點點頭,因有些不太熟悉,便不願多說。沒想到呂瑤女卻說道:“方才當著二太太跟兩個妹妹的面,我也不好開口,我跟嫂子從來都是無話不說的,這樣問也是擔心嫂子之故,若是問錯了嫂子別怪我。”

季淑說道:“什麼事?你說。”呂瑤女說道:“嫂子是因為什麼自尋短見的?”季淑見她雙眸望着自己,充滿探詢之意,心頭一動,說道:“瑤女,你真以為我是自尋短見的?”

呂瑤女神色一動,說道:“我是如此聽說的,難道另有隱情?”季淑見她分明似是個有話要說的,便猜這兩句她不過是來投石問路,就冷冷一哼,說道:“就算這世上的人都去自尋短見,也不會輪到我。”

呂瑤女望着季淑,點點頭后,雙眉又皺起來,終於說道:“這樣兒……我有件事不知要不要說……”季淑問道:“什麼事?”

呂瑤女沉吟說道:“其實嫂子你出事的那天,我來找嫂子,卻見暮歸那丫頭慌裏慌張的回來,問她發生何事,她只是說淋了雨,可屋內卻不見嫂子。”

季淑說道:“然後呢?”呂瑤女說道:“我以為嫂子去了別處,就出來了,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望見倩姨娘鬼鬼祟祟的往她屋子裏去,竟也是的,當時我沒在意,可現在想想……”

季淑說道:“她若是不小心淋了雨,也不足為奇的。”

呂瑤女說道:“若只是這樣,也罷了,當時她走的急,身上落下一物來也不知道。”

季淑說道:“是何物?”

呂瑤女探手在袖子裏掏了掏,將一樣物事掏出來,放在面前桌上,說道:“嫂子你看。”層層疊疊的花瓣,輕紗為質,顏色如血,很是醒目,血色中間卻一團金黃,細看那花芯竟是絲絲絡絡的金絲繞成,這分明是一朵精緻的山茶花,正一副開的葳蕤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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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孕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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