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德國
三九德國
德國自然派文學之興,在普法戰爭后。其所依據,多即Zola派學說,而受Nietzsche影響亦甚大。自然主義之尋求真實,與超人思想之主張自我,同為近代文學大本,其受世人誤解,亦正相同。FriedrichNietzsche(1844-1900)初治古文學,為大學教授。漸覺舉世猥濁,迫壓個性,共趨於下,因發憤著書。據進化之理,更定道德,創超人之教,所著以AlsoSprachZarathustra一書為最有名。文體仿聖書,立意高邁,文復朴雅饒詩趣,為德國近時散文名著,世遂多稱之為哲學詩人也。Nietzsche思想,蓋本達爾文歸納之說,與一己演繹之思索而成。以為人類由動物演進,故可更努力漸進,達於至善。以人為進化之中程,非其極致,故人之所以可貴者,非以今方為人故,乃以他日將進為超人故也。Zarathustra曰,“吾語汝超人(Ubermensch),人者,所超者也,而汝曾何所為以超之耶。萬物莫不創造於其外,而汝乃欲為大海之退潮,願復返於禽獸而不欲超人耶。”又曰,“人猶一繩,縣於禽獸與超人之間,猶一繩在深淵之上也。欲度固危,若反顧戰慄止步,亦危矣哉。至於超人之出,蓋有二途。如DeVries之偶變說(MutationTheorie),時忽一現,而為英雄,若那頗侖等是。又或如達爾文進化說,積漸而至,於人類外別成一種。”Nietzsche之所希者蓋在此。其言有曰,“汝毋以所從來為貴,但當視汝之所之。汝毋反顧,但當前望。汝其永為流人,去父母先人之地。汝當愛汝子孫之地,即以此愛為汝光榮可也。”此與FrancisGalton之善種學說(Eugenics)甚相似。綜其方術有四,一定婚制,二興教育,三聯合歐洲,四廢基督教。Nietzsche又本進化論說道德,謂善惡無定,隨時而變。今求獨立自強,亦當重定道德,以利生存進取者為善,否者為惡。故於基督教之他利主義,特甚憎惡。唯其主張堅卓,但自為計,而非以強暴陵人。德人LudwigLewisohn曰,世人想像,每以超人為一偉美之野人,跨奴隸之頸,此大誤也。依Nietzsche說,爾時人人皆為超人。不適於生者,久已不見。正如達爾文所說,過去世間,甚多生物,今俱自歸於消滅也。Nietzsche憤世嫉俗,又以身世關係,說反動之哲學,與Rousseau之講學極相類。Rousseau欲復歸自然,解放個性,Nietzsche則進而主張自我積極之發展。其現世思想,於近代文藝,至有影響。一九一三年Bernhardi將軍著《德國與次一戰》,引Nietzsche之言為題辭。世人對於超人思想之誤會,乃益深矣。
德國自然派小說有二類,一為傾向派,一為純自然派。少年日耳曼時代,Gutzkow創傾向小說,Spielhagen與Freytag承之,至十九世紀後半,著作尚多。自然主義既入德國,遂合為一,WilhelmvonPolenz(1861-1909)之DerBüttnerbauer,其代表也。Büttner家世業農,力守先疇。以社會經濟制度不良故,漸見損敗,終鬻其田。臨售,猶欲一耕為快。雖意在寫實,而為書中旨趣拘束,發展不能自然,是為此派通病。GeorgvonOmpteda(1863-)著SylvestervonGeyer,較能調和,漸與純自然派近矣。
HermannSudermann(1857-)與Hauptmann並稱現代文學大家,其著作亦與傾向派相近。所描寫者,非僅人世跡象,大抵與道德問題有關。敘個人與社會之衝突,求得解決之法。其意以為世無絕對之道德,但隨時勢而生變化。唯緣個人思想與社會因襲,趨勢不能一致,於是遂多衝突。一八八七年作FrauSorge,頗懷悲觀,以為反抗服從,兩無所可。次作《貓橋》(DerKatzensteg),乃主張積極反抗,與不正之社會奮鬥。又作劇本,亦多此類。《故鄉》(Heimat)一篇,最有名,言女子解放問題,蓋頗受Ibsen感化,與彼作《傀儡之家》(EtDukkehjem)相似也。
純自然派之名,對於傾向派而言,與法國作家又有異。ClaraViebig(1860-)著《日糧》(DastaglicheBrot),寫貧民生活,而多有同情,無自然派之冷淡。GustavFrenssen(1863-)繼Keller等后提倡鄉土藝術(Heimatkunst),幾近傳統主義。唯敘記甚樸實,故歸之自然派而已。ThomasMann(1875-)著Buddenbrooks十一篇,敘一家族之興亡,以遺傳境遇,為之根本,描寫亦純用客觀,為自然派中傑作。其兄HeinrichMann(1871-)亦有名,師法Flaubert,而思想則近頹廢派。ArthurSchnitzler(1862-)本維也納醫師,亦著小說,尤以戲曲名。
GerhartHauptmann(1862-)作曲甚多。一八八九年始作《日出前》(VorSonnenaufgang),為自然派劇先驅,至《織工》(DieWeber)而極其盛。九十六年作《沉鍾》(DieVersunkeneGlocke),轉入新傳奇派,后雖復歸於自然派,唯別無名世之作。沉鍾象徵之意,說者紛紜,未能一致。或以為代表新舊道德之交代,鍾師Heinrich以舊鐘既沉,乃藉精靈之助,別鑄新者,未能成就。又聞沉鐘鳴於淵,心復搖動,於是遂敗,說較明顯。此外作者甚多,FrankWedekind(1864-)最特出。九十一年作《春醒》(FrühlingsErwachen)一篇,尤為世所知。
德國新派詩歌,興於一八八五年。MichaelGeorgConrad刊雜誌曰“社會”(DieGesellschaft),述Zola學說,KarlBleibtreu繼其後,作《文學革命》一文,提倡現代主義(Modernism)之文學。集同派詩人著作,刊布之曰“少年德意志”(Jung-deutschland)。HermannConradi(1862-1890)為序,言詩人天職,在為人生導師,吟真摯之歌,以攖人心,使生為焰。ArnoHolz(1863-)亦少年德意志派詩人之一,所作尤勝。八十六年出詩集曰“現在之書”(BuchderZeit,LiedereinesModernen),有雲,“今之世界,已非古典時代,亦非傳奇時代,但為現代而已。故詩人亦應自頂至踵,無不現代也。”Conradi后受Nietzsche影響,傾心於超人思想。Holz初立自然主義,作詩多民主精神,自稱傾向詩人(TendenzPoet)。后乃主張直抒印感,唯重自然節奏,廢絕聲韻,當世稱之曰電信體,又為象徵派先驅也。
德國寫實派詩人,最有名者曰DetlevvonLiliencron(1844-1909)。此寫實派之名,但對傳奇派而言,與法國客觀詩派復異。Liliencron本陸軍大尉,屢經戰陣,後退職專治文學。對於人生,頗懷樂觀。以努力奮鬥,自求滿足為主義,蓋亦有超人之思想。唯其格言,一曰前進毋反顧,而其一又曰自製。則雖主及時行樂,而又以不侵人之權利為界者矣。
RichardDehmel(1863-)與Liliencron為友,主張自我之滿足,亦受Nietzsche感化。唯Nietzsche之說,在俟超人出現,非為個人幸福計。Dehmel則以現代為的,又以為神人合一,萬物皆備於我,人唯能充滿其生,斯能本己得救,即亦以救世界。如所作《二人》(ZweiMenschen),即宣說此意,頗近神秘思想。Dehmel自稱Nietzsche之徒,而對於人間辛苦,又甚有同情,故其詩頗見社會主義傾向。“DerbefreitePrometheus”一詩,言Prometheus睹人世惡濁,因生悔恨欲毀滅之。有二人者,本是仇讎,是時乃互相助,與自然之力抗爭,Prometheus見之遂止。讚揚人群之大愛甚力,Dehmel詩有雲,Dieliebeistbefreiung,蓋足以代表其思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