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你回去吧！
遠遠地……兩隊穿着大紅袍的迎親隊伍敲鑼打鼓的從唐家大門走出來了，初陽村裡男女老幼拱衛在道路兩邊，看着迎親隊伍的鮮衣怒馬羨慕不已，有幾個村裏的老人還小聲的嘀咕着什麼，時不時的點了點頭。
一輛華麗的馬車上掛滿着紅色的絲綢飄帶，那飄帶在風中舞動着，更顯高貴不凡。
馬車旁邊，一個身着新郎紅袍，胸前別著紅花的俊秀公子一擺手。霎時間，嗩吶聲震天響起，一陣陣鞭炮聲此起彼伏，整個隊伍開拔了。
浩浩湯湯五六十人的隊伍在初陽村是令人羨慕的場面，只是這份福氣，他們知道自己無福消受。
“好啊好啊！唐老爺和盧員外結親了，咱們初陽村的好日子來了。”
“嘖嘖！要是我家閨女也能夠嫁這樣的大戶人家，就是我少活十年也願意了。”
“你看那大馬，足足十二匹，聽說這種馬至少要五十兩一匹呢。”
“唐家閨女掉進福坑了。”
迎親的隊伍浩浩湯湯的走出了初陽村，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村子的另一條小路上，一匹馬正慢慢悠悠的離開村子，像極一條落魄的狗。
與這邊的熱鬧相比，這匹馬和馬上的人就如同被喧囂世界所拋棄，清冷、無言！
隊伍走出初陽村一里左右的地方，馬車邊那個俊俏公子身邊，突然跑了一個騎馬大喊朗聲報告道。
“少爺，後面有個小子不緊不慢的吊在我們隊伍後面，不知意欲何為。”
俊俏公子眉頭一皺，扭頭朝着隊伍後面看去。只見一個灰衣少年騎在馬上，慢慢悠悠的跟在迎親隊伍後面。
“那個舌頭打結的小子？”
他知道司空半語，聽唐婉兒提起過。
他嘴角露出不屑之色，回過頭來擺手道：“不用管他，他想跟着就跟着吧！一個小傻子而已。”
“是！”
俊俏公子的聲音有些大，好似特意說給馬車裏的人聽似的。
果然，他話音剛落，花轎的窗帘就被撈了起來，露出一張嬌美的面容。
司空半語遠遠看着那張從馬車車廂里露出的熟悉的臉，眉宇如畫，粉黛微熏，那脈脈的眼神里像是藏着一個悲傷的地獄，沒有人能夠讀懂。
他曾無數次見唐婉兒，但是這一次卻是最漂亮的一次。
只是他知道，這份漂亮不是為自己而存在的。
唐婉兒看着那個馬背上孤獨的少年，眼圈泛紅，哽咽着張了張嘴，心中的千言萬語最後卻化作了一句話。
“半語，別送了，你回去吧！”
說完，唐婉兒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把頭收回來，淚水卻已經打濕了臉頰上的脂粉，劃出兩條慘白的痕迹。
她雙手緊緊捏着衣角，無聲的哭着。她心裏無數次想要再次撈開馬車窗戶的帘子，想要再看看那個心裏的人，只是她不敢，她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就再也沒有勇氣離開了。
想起自己的父親，初陽村的鄉親父老，還有司空半語，她不想這些熟悉的人在百越國的大軍鐵蹄下身死，而唯有盧員外才能拯救初陽村。
“快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
司空半語坐在馬上，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蕩着這句話，好似已經變成了他心裏的絕唱，一個只存在現在，以後再也不會出現的聲音。
他捏着韁繩的手在顫抖，但卻沒有催促胯下白馬移動，而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靜的看着那幾乎渲染了半個天空的紅色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就如同天邊的紅色彩霞，慢慢的落下西山。縱使那火紅的絕美令人不想失去，但誰都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呼呼……”
風突然變得激烈了很多很多，吹得道路上的煙塵飛起，模糊了司空半語的視線，也模糊那遠去的隊伍……甚至……淹沒了。
他面無表情，眼神獃滯的盯着隊伍消失的地方，但那手中的韁繩已經被捏變形，只是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他怕！怕自己一出聲，便是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
不是！
而是無法接受！
他曾相信聖賢書能夠改變一切，他也相信自己能夠改變一切，可是現在……所有的東西卻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曾經那個想要功成名就、出將入相、意氣風發的少年，這一刻突然感到那麼可笑，感動了一股來自命運的惡意。他懷疑了命運是不是給了自己選擇，還是已經寫好了自己的結局，只能成為權貴欺辱的草芥。
他也看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明明知道未來的結局是死，卻寧願去犧牲自己的所有，換取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去含着淚匍匐在別人的腳下搖尾乞憐，而不是仰天一吼，拿出這份匍匐的勇氣去爭取掌握自己的命運。
人……為什麼都這樣？
“看着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新娘，卻坐上別人的花轎，感覺如何？”
突然，一道平靜的聲音闖入了司空半語的腦海當中，將唐婉兒那殘存在他腦海里的聲音生生湮滅，再也不剩下半分。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司空半語卻顯得極其平靜，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一般。
在他身後，一團黑氣憑空出現，勾勒出一個籠罩在灰黑色袍子裏面的詭異老者。老者尖嘴猴腮的，面目極其醜陋。
然而這老者卻是漂浮在空中，整個沒有實體，看上去極為詭異。
一個月前，司空半語上山放馬的時候，在一座廢棄的廟宇門前撿到了一塊奇特的破碎黑色玉佩，當時他也沒有在意，便帶在了身上。從此這個詭異灰衣老者經常會出現在司空半語的夢裏，只不過這灰衣老者每次出現都不說話，這是司空半語第一次聽到他主動說話了。
恍惚之間，司空半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或許他希望這是個夢。
灰衣老者看着低沉的司空半語，發出了很是陰森的笑聲。
“是不是很不甘心？為什麼明明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別人拿走？你們初陽村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身強體壯的，平時誰動了他們三核桃兩棗，紅着眼都敢拚命。現在呢？”
“現在他們用你未來的妻子，去換一份保護，用你的情，你的幸福，去為自己苟延殘喘活着，還冠冕堂皇的賦予一個唬人的名頭——為了整個初陽村？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