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大理寺少卿,左世林,當朝太傅之子,也是新任的新科狀元。
明明可以靠祖上福蔭,卻硬要靠自己的實力。此一項,便甩了那些世家子弟一大截。
少時更是太子伴讀,常伴光赫左右,兩人情同手足。
再加上為人謙和,霽月風光,素衣高冠,星眉朗目,襯得翩翩公子,如玉如翡。京城上至貴女,下至平民,莫不將其引為心目中的可心人選。
可是不論美醜、高低貴賤,這位狀元郎皆一視同仁,進退有度,紳士有禮。
女子們甚至覺得哪怕求得他半分嫌惡,也能炫耀眾生。可惜,太難。
也有不少人猜測,田家與左家世代交好。左家出了個名冠京城的風流才子;田家出了個驚才絕艷的絕代佳人。
怕是這兩人才是這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一對神仙佳偶。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京城裏所有未婚男女的痴心妄想,也便能斷個乾淨了。
不得不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猜測的還不無道理。
田家老太爺在世時,與左太傅便是知交好友。
左太傅年輕時醉心朝政,無心婚娶,只有妾侍若干。直到過了不惑之年,才娶了左世林的娘,生了嫡子左世林,嫡女左半雪。
而不惑之年的田老太爺,已經準備要抱孫子了。因此左世林雖大了一輩,卻僅比田菀君大三歲而已。左半雪更是與田菀君同歲。
三人一同長大,田菀君和左半雪是閨中密友,和左世林是青梅竹馬。三人的關係,只有他們最清楚。
田菀君在看到左世林的那一刻,腦海中便浮現出他們一同長大的過往情誼。
雖然自從自己穿越過來后,便沒有見過左世林,但他已在原主的心裏佔據了一席之地,並且又是光赫指定之人,自然是最為可信的。因此田菀君心中的疑慮已打消大半,只開心地看着下首的左世林。
左世林恭恭敬敬地行禮后,疑惑地看着上首的光赫皇上。
“從未見過皇上如此開懷,可否與微臣共享?”左世林含笑開口問道。這一笑,稱得這天地都暖意濃濃。
田菀君聞言,立即明白自己失儀了,趕緊斂了笑容,輕咳兩聲,恢復肅然神態。
“你可知朕為何找你來,”田菀君起身踱步,雙手負在背後,斟酌着如何用詞,才能讓左世林不懷疑。
左世林見狀,也立即恢復慎重神態,忙拱手作揖:“微臣不知。”
“這兩天,朕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田菀君眉頭微皺,轉眼看着左世林,“關於田家涉及謀逆此事,總覺得有些蹊蹺,卻又說不上來蹊蹺在何處。”
左世林立即低頭拱手,卻不言語。細看之下,臉上卻有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因為,那日,他派去營救田家家眷的親信,在路上發現了於成接田家家眷回京的車隊。並且一路跟蹤到東邊的郊外,那個叫做十里堡的一處大莊子裏。
並且就在半個時辰前,親信剛剛來報,說是皇上親自前往十里堡的莊子,大約兩個時辰後方離開回宮。
原來,田家出事後,左世林不是沒有想過營救,但是朝中關係複雜,而且此事為皇上親判的案子。田尚書也是御前認罪,自然沒那麼簡單。
再加上定案迅速,抄家流放突然,左世林着手調查幾天後,毫無所獲。便想着先半途中將人劫住,再悄悄安置,日後從長計議。
反正流放路途遙遠,消息滯后,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知曉。
可誰知,皇上這個始作俑者,竟然先他一步,將人接了回來。他現在也不知皇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交代親信時刻盯着,暗中保護而已。
此刻,再看皇上所為,聽皇上所言。才知道皇上原來想要暗中為田家翻案。
只是,田家對皇上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為什麼迅速定罪,又暗中接回?
“左世林,你跟朕再詳細描述一遍當時謀逆的整件案子。”田菀君故作困擾地說道。
“是。”左世林立即抬起頭,正色道,“半月前,當時還在世的秦王起兵謀逆,率叛黨三萬,圍攻京城,直逼皇宮。禁軍出現內賊,臨陣倒戈,大開城門,皇宮淪陷,當時千鈞一髮,幸得聖上暗衛武功蓋世,深入叛軍,斬獲秦王首級,方扭轉局勢……”
“那又是如何和田家扯上關係的?”田菀君壓下疑惑,盡量平靜問道。
左世林深深看了一眼田菀君,繼而回道:“禁軍內賊,副統領,曾是因田良才極力推薦,而手握重權。因此,這筆賬記到了田良才頭上。”
原來如此。那事情的關鍵便是那禁軍副統領了。但是那一場叛亂平定后,副統領已經被定罪誅殺了,聽說那人頭還掛在城門口晾着呢,估計這麼多天,也該成肉乾了。
“那田良才是如何認罪的?”田菀君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順嘴便問了出來。
左世林眼中疑惑更甚,探究地看着田菀君。不過片刻后,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此事,是皇上親自審問的,微臣也想知道。”
田菀君一愣,終於想起,田良才被定罪,那是光赫親自在御書房審問的,左世林當然不知具體。自己居然問他,怪不得他會疑惑。
想到這,便不好意思地揮了揮手,訕訕道:“愛卿可有覺得其中蹊蹺之處?”
左世林回道:“據微臣所知,田良才任職戶部而非吏部,無權干涉人事任免。更沒有理由與禁軍有所牽扯。”
“可是田良才御前認罪。”田菀君拋出最關鍵的定罪條件。
“這便是矛盾之處。”左世林目光灼灼地看着田菀君,須臾接口道,“此事,還得皇上細細回憶,當日審問時,可有異常。”
皇上對此事,竟像個局外人,到底為何如此?左世林百思不得其解。
田菀君沉思良久,此事,還確實如光赫所言,必須要去問他才行。
想着,抬頭看到左世林眼裏的疑惑之色,更兼有喜悅之意,便知他是為田家高興,“明日你將有關田家的卷宗帶來,朕再琢磨琢磨。”
“是。”
從御書房出來,左世林的心裏便泛起了兩種情緒,一是為田家即將翻案有望而感到高興;二是為光赫皇上的反常行為不安。
自小與光赫一起長大,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對左世林來說,閉着眼睛都是畫面。
世人皆知,光赫清冷,沉默。這與他幼年的成長環境有關。聽說是太后對其及其嚴厲所致。
不說話時也自有一股威嚴,說話時,更是讓人不敢分心走神。
可是,今天的光赫,卻有些不同。
首先,他看到自己后,似乎笑的很開心,笑容溫柔又沒有攻擊力。可是對自己,又比平時生疏了不少,只是君臣關係,看不到情同手足的情誼。
其次,他在詢問有關田良才的案件時,雖然表示是自己的困惑,想要再理一遍來龍去脈。但是其實很容易讓人看出,他像個局外人一般,迫切地想知道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左世林思來想去,都覺得此事疑點重重。
難道,光赫遭受了重大事件,失憶了,並且性格也發生了改變?
左世林快步地往家走,應當馬上與父親大人商討一番。
……
十里堡莊子。
田菀君匆匆結束早朝後,便帶着於成等人,駕着幾輛馬車來到了莊子上。
為什麼是幾輛馬車,因為她今天連人帶物,帶來了不少東西。
田家上下雖然人已不多,但是主子加丫鬟,林林總總也有三四十號人,因為抄家流放,現在最缺的便是衣物細軟。
昨晚田菀君連夜開了光赫的私庫,金銀財寶、古玩字畫自不必說,綾羅綢緞,金飾玉冠琳琅滿目,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當時她就覺得,光赫抄了田家,雖然田良才清廉,但也有一些家底。現在因他落難,拿他一點錢財補貼,也不為過,更何況有一部分也是為了光赫自己。
後來,田菀君取了些銀子,讓於成置辦了些普通的襖子大衣、中等料子帶來,並着些碎銀子,交給田老夫人,以備不時之需。
不是她不愛財,只是現在朝不保夕,還是先顧着命要緊。
其次,帶了幾個御膳房的廚子,說是到莊子裏替自己備膳。
再者,吩咐連鹿帶上了這兩天收的所有奏摺。
於成知道,皇上最近像是變了個人,許多事已經不是自己能規勸的了的,只能聽命行事,即便是帶奏摺出宮這種事,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一耽擱后,便有些晚了。
剛進了光赫的院子,便見從裏屋出來的若可,眼眶紅紅,眉頭緊皺,正在輕輕地將門掩上。
這丫頭,從小跟着自己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肯定又是為自己傷心了。唉,真正的你家小姐在這裏呢。
若可轉身一看皇上,嚇一大跳,急忙跪迎,欲言又止。
若可的神態,田菀君再熟悉不過了,正想繞過她,想了想,還是停下問道:“田小姐今日如何?”
“小姐整日憂愁,不肯進食,也不肯喝葯,一直……,一直……”若可有些畏懼,說不出口。
“一直哭?一直吐?一直睡?”田菀君聽的着急,“快點說!”
“一直想着,皇上什麼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