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日記本（下）

1.

窗外只剩下路燈，還有忽明忽現的炮竹聲。一聲一聲，微弱卻在杜若媽媽的心裏炸了開來。

媽媽眯着眼一直看到了日記空白的地方，不自覺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她的心裏像打翻了廚房裏的所有調料，已經不知道是幾味雜成了。原來女兒真的在悄悄地長大，她平時大大咧咧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顆那麼柔軟和多情的心。

媽媽有些難過，她覺得自己沒有履行好一個母親的職責，每天只知道做飯，整理好杜若的內務，或者是督促杜若要考出好的成績，卻沒有和她進行心與心的交流。媽媽的自責灌滿了整個身體。

杜若真的早戀了。媽媽已經知道了這個杜若苦苦隱藏的秘密。可媽媽的重點卻放在了這個人還曾經傷害過杜若一次。媽媽隨着杜若的筆一行行地往下看，心也跟着一點點的泛起疼痛。

這個男孩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強烈的直覺一直在媽媽的腦海里晃。媽媽看到後來杜若竟然又和蘇霖在一起時，氣得恨不得立馬把杜若從床上拽起來，好好地給女兒講講道理。可是她不能這麼做。

媽媽把日記小心地放在原處，躡着腳輕輕地走到了陽台。她雙手交叉環在胸前，愁容滿面地看着遠處鱗次櫛比的住戶樓，杜若長到這麼大，這是媽媽第一次有焦慮的感覺。這種焦慮和以往的都不一樣，它能一直蔓延到很久很久。

該怎麼和杜若開口呢。媽媽失眠到半夜。

2.

杜若永遠都是這樣，不管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心裏藏着多少的小秘密，在家人面前她永遠是那個活潑好動的假小子。

她不是不善於表達自己，不知為何，她情願讓家人覺得她就是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就好像有很多次，她都被父母的愛深深打動，“我愛你”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眼淚快要溢出眼角卻趕緊落荒而逃。委屈、感動、秘密這些小情緒就適合呆在心裏。

杜若醒來的時候，發現昨晚太困了，手機擺在枕頭旁都沒有充電。她打開手機，一條條地讀完了蘇霖發來的消息。好像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杜若有點兒想他。她想着，如果時間能夠過得再快一點就好了，那麼這樣他們都長大了，哪怕放再長的假也可以見面了。

蘇霖和自己的作息時間好像不太一樣，這個點他依然沒醒。杜若看了看窗外反射進來的陽光，這麼好的天氣里應該干點什麼，她吸了一口涼氣，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準備練會兒琴。

杜若家的親戚不怎麼多，今天恰好不需要走親戚，她快速地洗漱完后就坐在了飯桌前吃媽媽準備好的熱稀飯和鹹菜。

媽媽從廚房裏走了出來，面色凝重地抽出了一張凳子，捧着碗也開始和杜若一起吃飯。杜若一邊刷着QQ空間的動態，一邊吧唧嘴吃飯。

“手機有什麼好玩嗎？怎麼每次吃飯的時候都要捧個手機呢？”媽媽平常也愛嘮叨，但這次不太像是簡單的碎碎念，話語裏更充斥着責備。

“就隨便看看呀，你不懂。”

“看什麼呢？和男生聊天？看男生給你發了什麼信息？”媽媽說話的腔調陰陽怪氣，杜若隱約感覺到了點不對勁，但她心裏想着，媽媽現在是更年期，說話陰陽怪氣很正常。

杜若抿了口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什麼消息不消息的，聊天的都是好朋友。”

媽媽本來不想說太多的，在日記上看到的內容就偷偷的爛在肚子裏。可她看到眼前這個正是花季少女的女兒明明藏着一肚子的心事卻裝出洒脫的樣子，她的心揪着疼。

媽媽對於杜若早戀的事壓根也沒那麼生氣，可是想到她早戀的對象傷害過她，媽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覺得，如果再不和女兒好好談談心，那這個傻女兒會不會吃更多的虧？

媽媽越想，身上的燥火越往身上冒。“交朋友也得擦亮眼睛呢。媽媽告訴你啊，有些朋友說不定背着你交了其他的朋友，把你這個朋友當猴耍。你可千萬不能恬不知恥地繼續和這種人當朋友。”

媽媽的話一字一句地刺到了杜若的耳朵里，羞恥的倉皇一點點地滲透到每個毛孔。靜止的空氣里卻像是灌滿了風，只要一張口就有無限大的能量。

如果說早戀這件事，媽媽還能從哪兒道聽途說，那蘇霖劈腿的事她是怎麼知道的呢？杜若沒有說話，努力地在腦海里搜刮著每一種可能性。一項項的排除后，只剩下“日記”這一種可能。

當“日記”跳出在腦子裏時，羞恥的負罪感一點點的被生氣取代。

“你看我日記了？”沉寂了約莫一分鐘后，杜若的能量爆發了。她把筷子狠狠地砸在桌上，審問犯人似的盯着媽媽的一雙眼。

媽媽有點慌張，剛才情緒過於激動，暴露了自己偷看日記的事情。此時的她的確像是犯了罪的犯人。

媽媽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無法抗拒：“我偷看你日記幹嘛啊？我去你抽屜找東西的時候，它自己在那裏的。我一個大人還需要偷看你小孩東西嗎？”

杜若徹底被這句話激怒了，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舉動來回應媽媽，但她很想逃離這個地方，她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感覺壓抑、羞恥、憤怒。

“你這樣和小偷沒什麼兩樣。我最恨別人翻我東西。”杜若彷彿在和媽媽談判，最後憤然離場。

杜若好像從沒有過這樣的力量，發現蘇霖劈腿時也沒有這般想逃離的慾望。她覺得此時此刻，這個家再也容納不了她了，她是這個家的背叛者。

媽媽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重重地關門聲就傳到了她的耳朵里。杜若握着手機飛一般地往樓下沖，她怕媽媽站在樓上望自己，下樓之後故意貼着牆邊向街上跑去。

杜若有一些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