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暗中的一絲光明
當我的神智再一次清晰時,居然發現自己躺在那間公寓房裏。目前,它還沒到期,依舊有幾個月的居住權。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也許之前疾病的折磨,讓我的記憶出現了斷片。
我掙扎着坐起來,打量一下四周,一切如舊,我隨身攜帶的行李箱也好好立在地板上。梳理自己的記憶,慢慢想起是一輛出租車把我送到這的,可隨後的一切細節都記不清了。我無需絞盡腦汁去想,那個過程已經不重要了。
這間公寓是我當時為了躲避趙新租下的,裏面的生活設施比不上我之前租過的那套公寓樓。接下來,我的生活成了大問題。媽媽給的錢所剩無幾,而生活所需的柴米油鹽統統沒有。難道沒等我的生命走到盡頭,就先餓死嗎?
我再一次栽倒在床上,盤算一下房租到期的日子,足足還有兩個月,房主那時過來收租,恐怕是看到已經死亡兩個月的屍體一具。
天啊,我無法想像我在這張床上暴屍兩個月後,會是怎樣恐怖的情景。房東與我沒仇,我不能死後給人家增添這麼大的累贅吧?
我再一次掙扎坐起來,卻又僵在那裏,雖然我確信自己還能走動,甚至走出這棟樓也沒有問題。可是,除了這裏,哪裏還有我棲息之地。也許,人生最好的歸宿是在醫院裏,但我根本沒有死在醫院的條件,總不能露宿街頭嗎?
這個念頭令我不寒而慄,突然想起那個惡夢,便再也不想走出去。就算再慘,我也不會病死街頭。
我艱難拿起手機,想了想,才撥通了閨蜜的電話——
“語嫣,在老家還好嗎?”
“珊珊···我回來了···”
“啊?你在哪?”
“我在出租房···你是知道的···”
“誰在照顧你?”
“就我一個人···過幾天···請你報警···讓他們給我收屍···”
“語嫣!”
我含淚掛斷了電話。在這個艱難的時刻,沒有人願意接近我,即便是閨蜜,這些日子也從來不聯繫我,這種世態炎涼的滋味讓我陷入深深的絕望。我還有什麼理由戀世?
在接下來的一整天,我畏縮在冰冷的房間裏,直挺挺躺在床上等死。可是,等死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不僅生理上的劇痛,精神上也倍受折磨。我覺得,比起那個惡夢中凍死的我,我目前的下場更慘,不僅是絕症,同時還有飢餓,精神上的創傷,種種非人的折磨令我的悲慘命運難以轉圜。
我感覺自己發燒了,即便身上蒙上一層厚厚的被子,依舊瑟瑟發抖。我這時需要熱水,可沒有人幫忙。我自己已經動不了了,即便距離醫生宣判的‘死刑’日期還有很久,但我的精神卻先死了,再也支配不了這副軀殼。我雙目緊閉,巴不得自己儘快睡過去,令所有的一切都結束。
可我又睡不着,腦海里一直放着電影——
那是從懵懂的童年、少年、學生時代,一直到步入這個社會,總有一些印象深刻的記憶難以忘懷。回味過去的點點滴滴,哪些令人歡欣,哪些令人悲傷,還有哪些無法彌補的遺憾,當然,還有失去了一些本該珍惜的東西。我突然領悟了,人這輩子無論是長是短,懊悔多於慶幸,悲傷多於快樂。我不清楚滿腦子為什麼會呈現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許就是經常聽到的‘靈光反照’吧?
人生一世,愛誰誰,都會有我的這一天,都會有我這種感覺。在生命彌留之際,我還不忘寬慰自己。
咚咚咚!
一陣緊急的敲門聲把我從虛幻中喚醒了,不得不抬起繃緊的眼皮,可以清晰感覺到房門外的急促敲門聲。難道是閨蜜來了嗎?這個世上,除了房東,唯有閨蜜知道我的棲息地。
亟需照顧的我並沒有起身,不想在奔赴黃泉的路上再經歷任何的波折,況且閨蜜是女人,不該讓她看到垂死之際的我。我於是沒動,心裏卻充滿一絲的溫暖。在這個世界上,我並非被所有人遺忘。
房間裏除了我喘息聲,再沒有任何動靜,敲門聲卻從來沒有停止,可以意料到敲門人清楚房間裏的我處於什麼狀態了。
敲門聲越來越大,我就算想昏迷過去,都辦不到。我有點些奇怪了,敲門聲如此之重,會是出自閨蜜之手嗎?
噗!
伴隨一聲沉悶的巨響,我感覺一股疾風襲來,好像是被人帶進來的。我豁然醒悟,那扇門已經被撞開了,屋裏闖進了人。
我又抬了一下眼皮,一個高大的身影撲上來。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愛誰誰,愛咋地咋地吧。一個垂死的女人,還有什麼捨不得呢。
“語嫣!”
我渾身一顫,一句多麼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模糊的意識里,彷彿要掀起一層波瀾。是他嗎?
我想再睜開眼睛,可惜被莫名的眼淚擠滿了,眼皮是睜開了,可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覺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晃動。隨即,我的上半身被一雙有力的臂膀,並且被埋在一個帶着劇烈心跳的胸膛,就像做夢一般。
接下來,我聽到一陣男人的嚎啕大哭,並連帶着我的身軀不停地顫抖。天啊,難道我要死了?或者人已經死了,但靈魂還能感知身外的世界?我懶得計較這些了,反正讓我遠離痛苦就好。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飄蕩,在一個漫漫的黑夜中。夜空寧靜,沒有星星,慘白慘白的雲如幽靈一般在頭頂緩緩飄着。我感覺不到風,但是雲在走,雲感覺不到寒,可是我很冷。是怎樣的絕望讓它冷熱不知,又是如何的麻木讓我寒從心底起,而忽略了風?夜色正濃,我無助地尖叫,彷彿這尖叫能穿透這無邊的夜色,喚醒那久已忘懷的滄桑·····
“語嫣!”
又是一句關切的呼喚,把我從黑暗拽回到光明中,眼前金光燦爛。我不禁抬起眼皮,一個清晰的面孔正凝視着我。
天呀,但願不要讓我從夢中驚醒,可我還是感知到了現實。那個面孔比起一年前,略有一點憔悴,但凝重的眉宇間充滿了堅毅。
“語嫣!”
他又狠狠把我抱緊了,彷彿怕我像一塊飄忽的雲,稍有不慎,就會流失掉。我豁然理解了一個道理,人們追求永恆的深層原因,是死亡的不可抗拒。但永恆又是一個虛幻的修辭。在一個男人的懷抱里,如果有了心愛的女人,就彷彿抓住了永恆。他,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把我緊緊鎖住了,繼續留在這個凄慘的世界裏。
既然現實又回來了,我的種種不適又隨之而來,嗓子眼就像被燒膛了,渾身卻不顯得那麼冷了。
“水···”
我艱難發出一句對這個世界的懇求。
緊抱我的男人趕緊輕輕放下我,再用棉被把我的身軀緊緊罩住,“你先忍一下,我馬上燒點熱水。”
我一旦脫離他的懷抱,就像置身於冰窖之中,又艱難發出一句,“別扔下我···我···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