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勇者
聽到我憤怒的聲音，所有人齊齊抬頭看過來，本來在門口清點成品的凱哥和大忠叔，這會兒也都走過來。
“出什麼事了？”
“阿秋髮現自己的成品鞋少了十一雙。”
雨燕姐這句話讓凱哥臉上的神情突然陰沉下來，他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偷雞摸狗的行為，如今這種事情卻在自己廠里發生，凱哥又怎能不憤怒？
至於我的話，凱哥自然不會懷疑，畢竟這段時間的相處，我是什麼人他最為清楚。也正是因為這樣凱哥才更怒不可抑:“你們誰偷的，自己站出來，要是等下讓我查出來，就不僅僅是結算工資走人那麼簡單，而是送到派出所去服刑！”
一群人面面相覷，沒人敢吭聲。
看到這情況，凱哥冷哼一聲:“敢做不敢當是吧？行，我自己來。”
因為早年的經歷所以對於這偷雞摸狗的事情，凱哥向來抱着零容忍的態度，氣勢洶洶的就要開始查。
我這時拉住他的手，對凱哥搖搖頭，然後淡聲說道:“大家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工，家裏條件肯定都不好。但是，人再窮都得有自己的原則，不能窮到連骨氣都丟了。這一次就算了，希望那個管不住自己雙手的工友別再有下次了。”
說實話，發現成品被人偷拿的那一刻，我真的很生氣。畢竟這每一雙鞋都是別人在睡覺時候，我一人在孤獨中挑燈夜戰的勞動成果，就這樣被人用偷的方式拿走，我又怎能不生氣？
起先我確實想要當著眾人的面，把這人找出來，然後狠狠臭罵一頓。可在凱哥說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爺爺說過的一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我們應該用寬宏大量的心態去包容對方，給予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
凱哥一聽這話，目露一抹無奈:“阿秋，做人留一線是好事，說明你善良有義氣，但這得分什麼事情！像這種事情怎能忍？萬一你這次既往不咎，對方不僅不感恩，今天偷你的，明天偷別人的呢？”
“哥，我相信這世界沒有十足的壞人，更沒人想要當一個被人戳着脊梁骨的賊。這只是一件小事，如果我們當著大家的面把這人揪出來，不管最後結局怎樣，首先這事一定會在他心裏留下陰影。或許還會因此影響到性格，最終走向更極端的路。我也生氣，但大家都是窮人又何苦為難窮人呢。答應我，這事就這樣吧，好嗎？”
凱哥還想說什麼，這時雨燕姐卻率先開口:“就按阿秋說的吧。”
聽到這話，凱哥只能作罷:“好吧...”說著他扭頭環視一圈，語氣有些冷:“那個毛手毛腳的人，這次是阿秋不想計較，所以你才可以逃過一劫，要不然按照我的脾氣，非得把你揪出來丟進派出所。”
說完這話，凱哥看了看我，輕嘆一聲轉身走到門口，繼續清點成品。
這不是縱容，而是我不想用冷漠對待這個世界，畢竟已經那麼苦了，何不給自己一點溫暖？
我跟雨燕姐又說了幾句，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開始工作。
忙碌中時間過的很快，眨眼睛就到中午，在送餐的阿伯把盒飯放下，忘記不快的我和其他人一樣歡呼了聲，擠進人群中拿了兩個盒飯:“姐，我幫你拿好了。”
“嗯...”
我和雨燕姐來到後門的老地方，坐在青瓦破屋下面的台階。等一盒飯吃完，雨燕姐離開后，我正想起身去扔掉兩個一次性飯盒。這時一個留着披肩金髮，穿着牛仔喇叭褲，腳踩人字拖，身穿花襯衫的青年走過來:“謝謝你，阿秋...”
我怔了怔，楞在原地，看着他毫不停留的面前走過。半響，反應過來后，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笑了笑，心裏面最後的一股怒氣也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我知道他就是那個偷我成品鞋的人，原本我以為他不會站出來，但讓我意外的是，這個看起來穿的很是流里流氣的大哥，竟然有這種勇氣，不論如何光是這一點就值得我原諒他。
人難免會犯錯，只要敢於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不要一錯再錯，時刻自省，這就是勇者。
如果當時我讓凱哥當場把他揪出來，雖然能夠拿回我拿十一雙成品鞋，出了心裏那股惡氣，但也會讓他丟掉工作。到時候他心裏面的情緒就不會是感恩，而是憤怒和怨恨，有可能會因此走上一條更為極端的道路，不是嗎？
我抬頭望天，咧嘴一笑，然後走到垃圾桶邊，把飯盒丟進去。回到車間，想要趁着別人午休的時間繼續工作。當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到檯面多了十一雙鞋，我扭頭看向角落處，剛好那個金毛青年也看向我，只見他那張被長發遮住半邊的臉龐浮現一抹微笑。
我怔了怔，然後笑着對他點點頭，做到椅子上，開始工作。
一切都回歸平靜，沒有人再提起這事。那個金毛青年在接下來的幾天對我很好，交談中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阿春。跟我來自同一個縣城，是四都那邊的人。
都是老鄉，又說著同一種語言，自然而然關係也就越好。
阿春告訴我許多事情，我也很好奇問他，為什麼要把頭髮留這麼長，又穿的這麼花里花哨？
他跟我說，這是時尚，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很多年輕人都喜歡穿這樣，然後在褲兜里再放上一把梳子和小圓鏡。他把這種不倫不類說成是時代主流...
好吧，我不懂這種時尚。阿春看我頭髮也很長，就建議我也去買一兩身他這種衣服，然後再染一頭跟他一樣的發，他會推薦我加入他們工會，這樣就不會受欺負了。
我聽完苦笑不已，我頭髮長是因為捨不得花那一塊錢的理髮費，可不是想跟他一樣做什麼非主流，還葬愛工會？
當然，我不喜歡，也沒有半點看不起的意思，畢竟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無論是卑微還是高傲，只要活着開心就行。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個月後，第三批皮鞋全部結合完，一千單位的產品全部結束。凱哥一邊指揮工人裝貨，同時把我喊到邊上:“阿秋，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李老闆要見你。”
“見我？”本來我還激動的計算着，這批貨交上去，拿回貨款后我能得多少。但在聽完凱哥這話后，我一臉錯愕，想不明白好好的李忠國為什麼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