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神醫
吳御醫搖了搖頭:“理論上不會,可能也會有稍許中毒反應,但還不至於斃命。”他頓了頓,又嘆息說;“這種毒實在太過冷僻,微臣不才,只聽我師父講解過;此前還從來沒有實地接觸過。原本師父應該對這種毒物最有研究,有他在,一定能給兩位一個準確的解答,可是我.....“
說到這裏,吳御醫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難過與傷感,秦頌恩與宋押班也想到了謝院判慘死的情形,一時黯然。
然而秦頌恩只聽裴如初冷冷罵道:“廢物。”
秦頌恩和宋押班一齊扭頭看他,而吳御醫文靜清雋的臉上閃過一絲歉然,低頭道:“少監說的沒錯,確實是在下學藝不精,給師父丟臉了。”
裴如初冷笑了聲:“哼,靠你們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他走過來,雙眼如利刃一般上下打量着方晴道,“方繼祖原先做過嶺南道都監,他今日進宮除了來看看這個胡亂攀咬的‘不孝女’,還保舉了一個出身嶺南醫學世家的‘神醫’,據說此人對這鬼筆鵝膏頗有研究,我已經同意他進宮了。”
裴如初將目光從方晴身上挪開,落在秦頌恩身上,淡聲道:“順便也看看丹陽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兒,若是她能醒過來,說不得或許能有什麼新的線索......“
秦頌恩聞言,喜道:“果真?”
吳玉琢自從那日中毒昏迷后一直都沒能轉醒,宮中的太醫對她的癥狀竟然是束手無措,聽天由命,然而這位“神醫”若是如方繼祖舉薦說的那樣,對鬼筆鵝膏之毒多有研究,那麼或許有什麼辦法!
裴如初看了一眼她:“我來之前已經命他前去醫治吳小姐了,你若是現在趕過去或許還能遇上。“
秦頌恩連忙扭頭看向宋押班,宋押班明白她的意思,於是點頭對裴如初說道:“謝少監,我即刻陪她過去,一定將鬼筆鵝膏之事打聽得清清楚楚。”
裴如初不咸不淡地嗯了聲,彷彿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他等秦頌恩與宋押班的身影出了院子,便幽幽地回過頭來看向軟倒在地的方晴,微微笑道:“嘖嘖嘖,真是個小可憐啊。”
方晴聞言茫然地抬起頭,看向裴如初嘴角含笑地望向自己,可是眼中卻絲毫不帶一絲笑意,不知怎麼地她心中頓時湧出莫大的恐懼......
裴如初向她走了過來,方晴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又蹲下身,伸出手輕輕地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微微抬起,方晴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剛才被他揍得那兩巴掌還在火辣辣地疼,可是她的心卻化成了一片冰涼。
剛才那兩巴掌叫她止住了哭泣,可是大腦仍舊一片空白,不明白原本該是幕後黑手的白筠怎麼突然就死了,她還在茫然中,既震驚於白筠的突然慘死,也不曉得該憤怒於白筠辜負她的一片真心,還是悲痛於自己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好友”就這樣離開,因此對於秦頌恩和宋押班的離開雖然知曉,但不過在腦中一閃而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看着裴如初那張陰柔秀氣的臉蛋,只覺得他似一條吐着紅信的毒蛇,清冽的聲線敲金戛玉般,對着自己冒着絲絲寒氣兒。
方晴後背上沁出一層白毛汗,她雖愛哭又柔弱,人卻不笨,趕緊說:“我...我...什麼都不曉得...之前...之前並不是有意要騙你們的...”
方晴斷斷續續地說出了真相:父親方繼祖不僅治軍嚴苛,而且似乎也將治軍的這一套帶入了家中,每次回家小住,全家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父親從小就對她要求極高,又十分看不上她動不動就啼哭的毛病,自己一哭便是一頓暴打,兩父女之間似乎毫無父女親情。
年幼的記憶中對父親的印象就全是暴虐,而母親卻是個守禮的傳統女子,對於父親對自己的施暴不聞不問,甚至站在父親那一邊,因此當她八歲時被送入綉樓中反而送了一口氣,再也不必面對那些人了!
然而被關在綉樓上的五年裏雖然怡然自樂,可到底也是孤獨至極的,所以才會被家中送入宮中后,白筠對自己不過是稍稍施以援手,方晴就同她交心,死死地認定白筠是自己至死不渝的好姐妹了。
方晴想到這裏,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大概是瀕臨溺死的人,有人給自己遞了一根稻草,也不管到底能不能救她的命了,也會那麼不顧一切地死死抓住,貪求那一點點的溫暖與善意。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根瀕死抓住的稻草也是根毒草.....
方晴死死咬住嘴唇,不願再去回憶她入宮之中同白筠相處的點點滴滴,可是那僅有的一點快樂記憶卻連綿不絕地閃現在她眼前。
方晴閉上眼睛,淚珠卻從她眼角滑落,然而她想起裴如初之前打了她兩巴掌時說的最煩她哭泣,連忙用手背抹乾凈了眼淚,繼續說道:“我聽他們說大宛男人野蠻兇殘,那時我想着去大宛橫豎也是個死,甚至更加不堪,何不清清白白地留在這裏,至少還可以為白姐姐做點事情,雖然不曉得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至少我還能把整個方家一起帶走,給我陪葬.....“
方晴的嘴角誕出一抹慘笑:“可是沒想到....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想我的....事到如今,白姐姐也死了,那我也沒有什麼好瞞着你們了。”
“地方確實是白姐姐引我去的,但是你剛才一定也聽人彙報過了,我拿一片真心待白姐姐,可是她不過卻當我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因此我也不曉得她是不是那個幕後真兇,也不曉得她為什麼要我去那裏哭給大家聽。”
“當時我萬念俱灰,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而唯一對我好的白姐姐,希望我去那裏躲起來哭,我沒有什麼能回報她的,便想着如她所願吧,因此也沒有去問她這樣做到底是什麼原因,如今白筠已死,這個秘密大概永遠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了吧.....”
大概是方晴的話叫裴如初還算滿意,他沉默了一片,便鬆開了捏着方晴下巴的手,微微一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裴如初攤了攤手,示意方晴看地上白筠的屍體,又皺着眉道,“哎,你看,你惹出那麼多事來,如今白家小姐死了,承恩公府雖然不行了,可她到底還是聖上的表姐,於情於理,我還是得告訴白家一聲她是怎麼死的,對不對?”
最後那一句話輕輕的,方晴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還算問自己,她看着裴如初只覺得害怕,張了張嘴到底不敢發聲,就見着裴如初已經站了起來,衣襟下擺繁複的金絲綉雲氣紋落在方晴面前,只聽裴如初清冷的聲音吩咐道:“今日宮中不宜再見血了,送方姑娘去與方將軍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