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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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光君:

燕大開學已有月余,我每星期須出城兩天,海淀這一條路已經有點走熟了。假定上午八時出門,行程如下,即十五分高亮橋,五分慈獻寺,十分白祥庵南村,十分葉赫那拉氏墳,五分黃庄,十五分海淀北簍斗橋到。今年北京的秋天特別好,在郊外的秋色更是好看,我在寒風中坐洋車上遠望鼻煙色的西山,近看樹林后的古廟以及沿途一帶微黃的草木,不覺過了二三十分的時光。最可喜的是大柳樹南村與白祥庵南村之間的一段S字形的馬路,望去真與圖畫相似,總是看不厭。不過這只是說那空曠沒有人的地方,若是市街,例如西直門外或海淀鎮,那是很不愉快的,其中以海淀為尤甚,道路破壞污穢,兩旁溝內滿是垃圾及居民所傾倒出來的煤球灰,全是一副沒人管理的地方的景象。街上三三五五遇見灰色的人們,學校或商店的門口常貼着一條紅紙,寫着什麼團營連等字樣。這種情形以我初出城時為最甚,現在似乎少好一點了,但是還未全去。我每經過總感得一種不愉快,覺得這是佔領地的樣子,不像是在自己的本國走路;我沒有親見過,但常常冥想歐戰時的比利時等處或者是這個景象,或者也還要好一點。海淀的蓮花白酒是頗有名的,我曾經買過一瓶,價貴(或者是欺侮城裏人也未可知)而味仍不甚佳,我不喜歡喝它。我總覺得勃蘭地最好,但是近來有什麼機制酒稅,價錢大漲,很有點買不起了。—城外路上還有一件討厭的東西,便是那紙煙的大招牌。我並不一定反對吸紙煙,就是豎招牌也未始不可,只要弄得好看,至少也要不醜陋,而那些招牌偏偏都是醜陋的。就是題名也多是粗惡,如古磨坊(OldMill)何以要譯作“紅屋”,至於勝利女神(Victory),大抵人多知道她就是尼開(Nikē),卻叫作“大仙女”,可謂苦心孤詣了。我聯想起中國電影譯名之離奇,感到中國民眾的知識與趣味實在還下劣得很。—把這樣粗惡的招牌立在佔領地似的地方,倒也是極適合的罷?

(十五年十月三十日,於溝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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