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泠兒
“洛棠風,你是不是覺得你師父很窩囊?”玄霜子突然發問道。
“弟子不敢。”
“是不敢想還是不敢說?”玄霜子自嘲地笑道,“當年我懦弱不去洗清自己,使得自己淪落到隱姓埋名的地步。而現在明明是同輩的師兄弟,我卻要對他低三下四地,難道不窩囊么?”
“師父是忍讓遷就他。無論是品行,還是實力,師父自然是都遠勝於他,這樣怎麼能叫做窩囊呢?”洛棠風答道。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遷就他嗎?”
“師父若是不說,自然是有難言之隱,弟子自是不敢問。”
“也罷,不妨給你講講。你知道當初是誰引薦我來紀楠山的嗎?”
“莫非是那個張良友?”
“不錯,他當年不忌諱我是有罪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勸你師祖收留我,於我有再造之恩,只是……”玄霜子嘆了口氣,“師祖卻把觀主之位傳給了李師兄,而不是一直行善積德的他,以他以往的氣度,估計也不會太過計較,但奇怪的是,傳觀主之位的那晚他和師祖在屋內談了幾句,竟摔門而出,嘴裏還難聽地罵著,從此便性情大變……”
“那師祖究竟說了什麼?他老人家可還健在?”
“說了什麼我倒是不知道。你師祖現在雖還健在,但他老人家一直對此閉口不提。”
“那他老人家現在在哪兒?”
“在巽山教導你大師兄楚驚瀾。兩年了,除了送飯或過節,他老人家與我們基本沒有交談——說到這楚驚瀾,那倒是挺有意思,他是你太師傅欽定的下一任觀主,若再等上一年,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了。”玄霜子感慨道,“倒是苦了泠兒這丫頭了,兩年了,他們兄妹倆也是很難聚在一起。這丫頭也不錯,天資聰穎,只是貪玩了點,唉,從小就被他哥慣的吧……”
“師父,聽那張良友所說,那泠兒姑娘也是您的弟子,那她也算是我的師姐了?”
“不錯,她是我們紀楠道觀唯一一個女孩子,但在這裏的同齡人中,論實力她也算得上是前五,你等下與她切磋一下,也好看看自己的不足。”
“紀楠山不是沒有收女弟子的規矩嗎?”洛棠風問道。
“這其實是外界的誤解,只是女弟子本來就少而已,其實紀楠山本就沒有這個規矩。再加上你太師傅愛徒心切,她便被收進門下——走吧,我帶你去認識認識你的師兄弟。”
二人邊走邊談,這愉快的談話,倒也是讓玄霜子忘記了剛剛的不快。
“師父,徒兒擔心一件事情……”洛棠風想到了什麼,神情凝重。
“但管說,無妨。”
“徒兒擔心張良友把我和王遲的事告訴天下人……”
“這事你不必擔心,你知道為什麼張師兄仍然不背棄紀楠道觀嗎?”
“弟子不知。”
玄霜子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從未坑害過某個人,就算他害你,也是正大光明地害你,這比那些暗自算計的小人好對付多了。”玄霜子臉色陰沉下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要小心的,絕不僅僅是張良友。”
“弟子明白……”
……
兩人又朝山下走去,約莫行了五里路,洛棠風忽而聽見草叢裏窸窸窣窣的聲音,警覺地用手抓住天闕尺的尺柄,卻見玄霜子抬手示意制止,道:“泠兒,不必躲藏了,為師已經知道是你了!”
“真不愧是師父,嘻嘻嘻……”只見草叢裏閃出一道靈動的身影,她在空中輕盈地一躍,腳尖輕輕落在地上,她將雙手背在身後,也略顯俏皮可愛。
“師父,這位是……”
“我新招的弟子,也就是你的師弟。”
楚泠兒微躬身子,俯身看着洛棠風的面龐,卻讓洛棠風害羞地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好!我叫楚泠兒,師弟你呢?”楚泠兒熱情地道。
“我……我叫洛棠風。”洛棠風側低着頭。
“那行,以後嘛,論規矩你得叫我一聲師姐,不過論年紀嘛,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師妹,你開心就好,我不在意的。”
“那……師姐好……”洛棠風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更不知道話該怎麼說。
“你這小子,第一次見女孩子么?來來來,泠兒,你和他切磋切磋。”玄霜子拍了拍洛棠風的肩膀笑道。
“弟子遵命。”楚泠兒一蹦一跳地走去,轉身行禮道,“師弟,小心咯,輸給我,下次就得請我吃飯。”
洛棠風這才調整過來,勉強抬頭看了這女孩一眼。她明眸皓齒,勾勒般的秀眉,笑容可人。正如《詩經》所言:“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雖談不上什麼大家閨秀,但也絕是個佳人。與其他弟子不同,她身着青紗白衣,看起來也十分輕盈。秀髮盤散着,略過雙肩,些許嵌着的一些髮飾也十分輕巧而美觀。
恍惚間,洛棠風反應過來,雙手緊持天闕尺,由於警惕,不敢率先發動攻勢。
“師弟,小心嘍!”楚泠兒連踏五步,側身一周翻轉踢向洛棠風,洛棠風以天闕尺格擋,卻發現她根本沒有用力,輕巧地抓住天闕尺又借勢躍空而起,一腳劈下來眼看就要打中,洛棠風恰時用九宮玄身步躲開了,洛棠風一掌擊向楚泠兒,卻見她回敬一掌,掌掌相擊,又抓住洛棠風的手掌,騰空而起將洛棠風踢向五尺之外。還不等洛棠風踩穩腳跟,楚泠兒便步步緊逼,二指直戳向洛棠風腦門,卻又停下了,手腕一轉,向洛棠風腦門上彈了一記,道:“說好的哦,下次請我吃飯。”
洛棠風拱手行禮,道:“謝師姐賜教。“
“洛棠風,你可輸得服氣?”玄霜子道。
“弟子輸得心服口服,我從一開始就被她帶亂步法。她以攻為守,步步緊逼,出其不意,這不是僅僅修為上的差距,更是我的技巧粗拙。這一場,我的確收益頗多。”
“他還挺聰明的,若是再來一場,我這番功夫怕是對他沒用了……”楚泠兒想到。
“嗯,你小子悟性倒是不錯,以後你多多和你師姐切磋,也好找找自己的不足。”玄霜子道,“泠兒,時候也不早了,你的師兄師弟呢?”
“哦,他們啊,估計還在那裏練功吧,師父你不用等我們,我先去叫他們!”楚泠兒告辭道,一蹦一跳地向山下走去。
“棠風,我們也走。”
“是!”洛棠風允諾道,隨玄霜子向山上走去,又問道:“師父,我們涵虛道可有什麼戒律?”
“涵虛道和那些苦修的門派不一樣,酒葷財情都是可觸的,不逾規距便是。”
二人在路上談了許久,洛棠風也從隻言片語中了解到玄霜子的身世,他是中州北肅關大將冷良之子,曾在天化道的學宮裏學習兵法武術,十六歲就立了大功。後來受人誣衊,聖上猜忌,本是要遭殺身之禍,卻由於賢臣開脫解釋,便除官為民,又被除了祖籍。而後卻遭一幫人追殺,就入了紀楠道觀。但他受誣衊的原因,他卻閉口不言。
二人吃了晚飯,轉而已是黃昏。落日與山平齊,殘風卷流雲,紀楠山裹上金鱗,日光卻忽而乍滅,轉瞬間,山景凄神寒骨,頓時沒了白日的生機。
二人走到李谷嵐屋舍前,只見屋內燈火明晰,舞窗弄影。
望着這寒瑟的夜景,玄霜子道:“走吧,洛棠風,師兄還要和你說幾句,我就不進去了,你好好聽聽師兄的教誨。”
洛棠風點頭許諾,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