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報應
顧銘很想問“鄭老師現在人在哪裏”,但他實在不想和文雅說話,便宛如漠不關心地靜坐着不動。
陸思問:“這頓飯多少錢,鄭老師什麼時候買的單?”
文雅道:“這頓飯四百多塊,鄭老師剛才出去,路過櫃枱順手就把賬結了。”
陸思蹙眉道:“你沒攔着她?”
文雅埋下頭小聲道:“鄭老師板著臉,我不太敢說話。”
陸思問:“那鄭老師人呢?”
文雅道:“餐廳門口一直有人候着鄭老師,他接鄭老師走了。那個人我看着非常眼熟,一時間沒認出來。剛才我才想起來,那個人是勤誠學校的創辦者,偶爾會在學校里露頭的大老闆朱登。”
陸思嘆道:“朱總在外面等鄭老師,證明鄭老師真的有事。她是把辦正事的時間用來陪我們玩過家家的小遊戲了。”
後面的飯局氛圍變得些許壓抑,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埋頭吃東西。
沒多久,許成語忽然站起身。他沉聲道:“我看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包間裏太悶,我們出去走走?”
顧銘道:“你之前不是定了KTV包間嗎,我們去唱歌。”
許成語道:“我就是這麼想的。”
唱歌的確能調整人的心情。顧銘這種五音不全的人,捏着話筒大吼一陣之後,依舊有一種久違的放縱感。
其餘人心頭的陰霾也消散許多,緊繃的臉漸漸舒展開來。
陸思的歌聲還和以前一樣動聽。整個包間都是她的主場。只要是她站在大屏幕前唱歌,其餘人都不由自主放下手頭的零食或骰盅,跟着歌曲的節拍鼓掌。
她唱完一首歌,忽然捏着話筒對顧銘說道:“能陪我唱首歌嗎?”
顧銘笑道:“我唱什麼歌都唱不好。”
陸思道:“沒關係,你只需跟着歌詞唱。”
顧銘問:“什麼歌?”
陸思道:“《心愿》。”
顧銘的神色忽然僵住。
陸思問:“不行?”
顧銘點頭道:“當然可以,只要你不嫌棄我唱得太爛。”
顧銘真的拿起話筒與陸思合唱《心愿》——遙遠的初中時代,他和風雪曾站在教室講台上合唱過的《心愿》。
我們是否有過兒時的心愿?
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唱起心愿?
顧銘心情複雜。他永遠不會想到,時隔多年,再次邀他合唱《心愿》的人會是陸思。
如果當初,他做了更為大膽的選擇,手捧鮮花站在陸思面前,多年後的今天,他們的境遇是否會發生改變?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每一個選擇都是一條路,很多人在做錯選擇之後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所以顧銘當初選錯了嗎?他應該選各方各面都不弱於風雪,甚至在某些方面比風雪更加優秀的陸思嗎?
這首歌唱完,顧銘放下話筒之時,聽到了啜泣聲。
陸思太投入,她唱着唱着就哭了。
顧銘問:“你怎麼了?”
陸思使勁搖頭,卻不解釋。
顧銘問:“你是不是想起了曾經有過的某個心愿?”
陸思又使勁點頭。她想說話,但哽咽得太厲害,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銘微笑道:“我想你的心愿一定非常美好。是你的話,遲早也能把它完成。”
陸思終於能說話了。她咬着牙,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她說:“就在剛才,我的那個微不足道的心愿已經完成了。”
顧銘錯愕,還想多問幾句,陸思卻丟下話筒跑了出去。
顧銘坐回沙發,腦子裏仍是一頭霧水。
木緣沂道:“我想,陸思所說的心愿,就是同你合唱一首《心愿》。”
顧銘的臉色僵住。
木緣沂噗嗤笑道:“看來你讀書的時候很受歡迎。這個同學聚會一共才幾個女生,其中就有兩個曾鐘意過你。”
顧銘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
木緣沂道:“但我感覺她們現在仍對你留有情愫。”
顧銘道:“現在的事情很快也會變成以前的事情。”
木緣沂嘟着嘴不說話。
晚上十點左右,眾人唱歌也都累了。
許成語想回酒店休息,便拉着舒小甜走了。
陸思出去之後沒多久,李燦便出去找她,兩人一直沒回來。
包間裏只剩顧銘,木緣沂,文雅三個人。
顧銘也不太想待在這個包間裏,便打着呵欠道:“緣沂,我們也回酒店休息?”
木緣沂道:“這個時間還有點早,我們可以散散步再回去。”
顧銘道:“好的。”
兩個人剛走出包間門,木緣沂蹙眉道:“文雅好像有話要和你說。”
顧銘道:“不關我的事。”
木緣沂道:“我們都走了,把她一個人丟在包間裏不太好。”
顧銘道:“沒什麼不好的。她有手有腳,要走自己能走。”
木緣沂道:“你在KTV工作過,應該知道這是一個怎樣混亂的地方。她一個人在包間裏坐着,萬一被某人盯上了就不好了。”
顧銘不以為意道:“她不盯上別人就算不錯了。”
木緣沂遲疑片刻,終於點了頭,不再多說。
兩人在夜市裡走了一會,十一點過便回了酒店。
顧銘想替木緣沂寫一個房間,但很不巧,酒店裏的客房已經被住滿。
顧銘問:“怎麼辦?”
木緣沂道:“你要擋箭,我幫你擋,你要人撐面子,我幫你撐。現在遇到麻煩了,你就問我怎麼辦?”
顧銘道:“我的意思是,要不我們把房退了,另外找酒店或賓館都行。”
木緣沂道:“這一帶是鬧市區,這時間點,估計各個酒店賓館都已經滿房。而且你現在退房,你的其他同學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麼想呢。”
顧銘思忖道:“你說的好像沒錯,在他們看來,我們的確是該住一個房間,就像許成語和舒小甜一樣。”
木緣沂紅着臉道:“我也沒有把你趕出去的意思。”
顧銘袖子一拂,點頭道:“也是,我睡地板你睡床,我們今晚將就一下就行了。”
木緣沂又一次目不轉睛盯着他。
顧銘問:“怎麼了?”
木緣沂道:“你之前把嘴裏的奶油都吐掉,確定不是因為我噁心到你了?”
顧銘道:“我本來是想向你解釋一下,但鄭老師都已經替我說了。我吃不了奶油蛋糕,尤其是奶油,我只聞到它的氣味,胃就一陣收縮。”
木緣沂搖頭道:“這和奶油沒關係。我現在親你一下,你還是會‘呸呸’好幾聲,把嘴上沾到的口水和口紅都吐掉。”
顧銘問:“我知道之前是陸思推了你,完全是意外,我們並不是隨時都可以接吻的那種關係。別人不知道,但我們總不能假戲真做啊。”
木緣沂抿嘴道:“所以你還是覺得我噁心。”
顧銘皺眉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木緣沂反問:“莫非我不該這麼想?”
顧銘問:“那我應該怎麼做,你才不這樣想?”
木緣沂道:“只要你今晚老老實實和我睡,我就不這麼想了。”
顧銘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木緣沂道:“我知道啊。”
顧銘問:“那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木緣沂道:“男人。”
顧銘搖頭道:“我是披着人皮的狼。如果你不怕被狼吃掉,大可試一試。”
木緣沂點頭道:“我在‘歡樂天地’工作了兩年,什麼樣的狼都見過。你的話,就算是一條狼,也是一條還在吃奶的幼狼,試試就試試。”
顧銘皺緊眉頭。他發現他不知不覺又說錯了話,被木緣沂繞了進去。
兩個人上樓,走過長廊找到房卡上寫着的房間,正要刷卡開門時,隔壁房間傳來一陣綿長的呻吟聲。
顧銘驚訝道:“好像是許成語和舒小甜。”
木緣沂淡淡道:“他們本就是要結婚的人,在酒店裏關上門做些少兒不宜的事情也很正常。”
顧銘道:“這個酒店的房間的隔音太差。”
木緣沂道:“這很好啊。”
顧銘問:“有什麼好的?”
木緣沂道:“我們在房間裏隨便弄點動靜出來,你的其他同學就完全相信我們的關係了。”
顧銘黑着臉道:“逢場作戲而已,不用那麼逼真。”
這一晚,顧銘不洗澡,穿得嚴嚴實實躺在床鋪邊上。木緣沂稍微往這邊靠一點,他就往邊上退一點。
木緣沂終於忍不住,指着他大罵道:“你這不是嫌棄我是什麼?”
顧銘問:“這和嫌不嫌棄有什麼關係?”
木緣沂道:“你在躲我。”
顧銘苦笑道:“我感覺我們睡在一張床上已是無比尷尬之事,你若再靠近一點,尷尬的事就會變成順理成章的事。”
木緣沂蹙眉道:“什麼順理成章的事?”
顧銘問:“你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躺在一張床上,發生什麼才是順理成章的事?”
木緣沂忽然伸手環住顧銘的頸子,溫柔道:“那我們就順理成章一回吧。”
顧銘的背脊一涼,下意識再退,結果整個人就滾到了地上。
顧銘揉着痛處齜牙咧嘴,木緣沂則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顧銘別過頭去,鐵着心道:“你別看着我。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就適合睡地板,你也早點睡吧。”
***
時間稍稍回退一點。顧銘和木緣沂也走了,文雅獨自坐在包間裏喝酒。
這個同學聚會一共只有顧銘和許成語兩個男生,他們都不怎麼喝酒,包間裏送的酒幾乎沒動過。
文雅很早以前就學會了喝酒,無論啤酒,白酒,洋酒,她都喝過,而且她的酒量比之一般的男生也不遑多讓。
KTV里這種小瓶子的啤酒,她一口氣便能喝掉一瓶。
她覺得酒是一個非常好的東西。開心時,傷心時,喝上一瓶,人的心胸就變得廣闊,藏着心裏的傷也有癒合的跡象。
醉酒本身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但醉酒之後又能忘掉心裏痛苦的事。
所以酒水最大的價值就在於以痛止痛,以毒攻毒。
在平時,文雅一個人能喝一打啤酒。但今天有些奇怪,她只喝了不到五瓶酒,腦袋變得眩暈,視線也變得飄忽。
她醉酒的次數連她自己也數不清。她知道這是即將醉酒的徵兆。
這很好,喝醉酒之後,心裏所有的苦悶與傷痛全都會消失不見。
她並沒有停下,抓起箱子裏的酒瓶,一瓶接一瓶往肚子裏喝。
她喝着喝着就哭了。她嘴裏低喃着“顧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喜歡你也有錯嗎”之類的話。
她的腦袋開始發脹,視線變得越來越黑。
她終於喝不下了,手中的酒瓶子滑落到地上,傳出一連串“叮叮噹噹”的碰響聲。
她以極其不雅姿勢躺在沙發上睡着。
不知何時,有人往包間外的長廊過路。這是一個穿着儀容像極了街頭混混的男人,他透過包間的門窗看到裏面醉得不省人事的少女。
他起了歹心,回自己的包間叫上平日裏一起廝混的兄弟們。
四五個男人衝進文雅的包間。一個混混道:“小美女,你是不是心裏寂寞,需要人陪。”
文雅迷迷糊糊睜眼。她的視線太過昏暗,只知道眼前的是一個男人。她以為他是顧銘,便醉醺醺哭訴道:“你終於回來了。”
她艱難的站起身,往眼前的人身上抱去。
她當然沒被拒絕。她感覺到自己已經被人抱了起來。她的思緒一片空白,早已忘記自己在哪裏,身邊是些什麼人。
在他意識模糊到極點的時刻,居然有了一絲清醒。這就像瀕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她察覺到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她用盡全力掙扎,但醉酒後的身體早已失去全部力量。
這一晚,城市裏某賓館的一個包間裏,不斷傳出女孩絕望的嚎哭聲,只不過沒人關心。
***
顧銘在事發第三天才知道文雅的遭遇,是陸思打電話告訴他的。
他還在合川城裏,陪肖智和萱萱一起玩。
顧銘得知文雅在那天被人輪姦了,而且還被割掉了一個腎。她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生活,又將變成一片黑暗。
文雅現在還在市人民醫院住院。
陸思懇求顧銘去看一看文雅。
顧銘沒有拒絕,並且即可前往人民醫院。
在藥水味道濃郁的病房裏,顧銘看到了文雅。
她盯着他,眼睛裏全是淚水。
顧銘沉聲道:“那些人絕對逃不過法網!他們一定被判刑!”
文雅一邊擦眼淚一邊搖頭。她說話還如以往一樣,怯生生的。她說:“我還記得你叫楊雷在我家門口放蛇,並且寫了一張紙條。你寫的‘人在做,天在看’,所以我有今天,完全是應得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