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祝壽
陸思一提鄭繪,顧銘立馬反應過來,他還得替鄭繪買一份生日禮物。
顧銘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已經快到下午五點。
今天是星期六,全校師生都沒有下午的三四節課。換言之,鄭繪早就下課了。
顧銘的眉頭皺緊,掃視眾人。正當他想問“誰有車,開車去接下鄭老師”時,他的目光掃到了李燦。
顧銘回想起來,他剛到塔爾門廣場時便看到過李燦,但她一直安靜得像一塊木頭,變成了隱形人,完全沒有存在感。
——莫非昔日囂張跋扈的李燦同學也被現實磨平了稜角?
顧銘暫時不去想這個,凝聲道:“鄭老師早就下課了,我們得去接她。”
陸思道:“我們不用去接。”
顧銘問:“為什麼?”
陸思道:“鄭老師正忙着批改作業,整理教材,她從不把今天的工作拖到明天,哪怕今天是她的生日也一樣。文雅陪着她,待會文雅會開車送她過來。”
顧銘驚訝道:“文雅有車?”
陸思點頭道:“有的。”
顧銘感覺匪夷所思,繼續問:“以她家的經濟條件,能買得起車?”
陸思道:“水往低處走,人往高處走。文雅的家庭條件的確很糟糕,但她自己有志氣。她從大一開始,就一直兼職做中學生補習家教。家教可比在校老師賺錢,她每個星期只上不到十節課,就可以賺到兩千以上。”
顧銘越發驚訝,問:“且不說教師資格證之類的東西。我想問,一個大一的學生,真的有能力給中學生做補習家教?”
陸思輕嘆道:“你太小瞧文雅了。”
顧銘道:“我從不小瞧任何人的能力,只是偶爾瞧不起某些人的德性。但文雅能做補習家教,的確匪夷所思。”
陸思道:“你以前進過合中,也算半個合中的學生,應該知道合中里的競爭有多大。文雅在合中讀高中時,還不到高二,就已經擠進年級前三十。高二分科,她直接進了文科的火箭班,爾後她的成績長期名列前茅,高考以五百九十分的成績考進重慶西南大學。我們這些初中同學,現在就數她最厲害。”
顧銘完全愣住。
陸思道:“如果你不信,風雪也是在合中畢業的,你可以問問她。”
顧銘搖頭道:“沒什麼好問的,文雅的事情與我無關。”
陸思道:“既然與你無關,你一開始就不該多問。”
顧銘沉默,他在想更深層次的事情。文雅這種自私自利,品行敗壞的人,居然成了所有同學中混得最好的人?莫非一個人的品行真的不足以預見他(她)未來的成就?
顧銘想到鄭繪曾說過的話,便是“成績不好只是次品,品格不好便是危險品”。
顧銘覺得這句話非常有道理,但文雅卻活生生顛覆了這個道理。
或者說,任何人都會犯錯,難能可貴的是知錯能改。因為文雅改了,所以她變好了?
顧銘回想起下午時文雅那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胃裏又是一陣翻滾。他百分之百肯定,文雅還是以前那個自私又齷齪的人。
誰說自私的人不能揚眉吐氣?興許這世上最光鮮的那群人,也正是最自私的那群人。
顧銘不去想文雅,淡淡說道:“我要去買點東西,待會回來找你們。”
陸思問:“你要去買什麼?”
顧銘遲疑片刻,如實道:“我要去給鄭老師買一個生日禮物。”
陸思驚疑道:“莫非你來之前沒買?”
顧銘道:“我的確沒買,但我並非白眼狼,至少我親手做了一份禮物。只不過我忽然覺得這份禮物並不合適,所以丟掉了,準備買別的。”
陸思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買。”
顧銘問:“莫非你也空着手來的?”
陸思抬了抬手腕的提包,平靜道:“我沒有空着手,只是沒來得及買禮物而已。”
顧銘啞然失笑。
一行人說定:許成語,舒小甜,李燦三個人先去餐廳候着鄭繪;顧銘,木緣沂,陸思三個人去買禮物,順便把一行人晚上過夜的酒店定好。
顧銘打算買一支質量好、有牌面的鋼筆,得去一家大一點的文具店。
他已經很久沒來合川城裏,找不到路,便直接打車。然後司機直接把顧銘等三人載到了恐龍廣場這邊的商業樓。
聽風水岸小區就在恐龍廣場,而且這邊的商業樓也曾留下顧銘和風雪的許多美好記憶。
顧銘的心裏又是一陣絞痛。
一樓的電玩城,二樓的紳士桌球館,三樓的烤魚店、娃娃店,色彩斑斕的招牌,熙攘的人流,喧囂的叫賣,彷彿這些熟悉的風景一層不變。
只不過人變了。昔日的少年顧銘變成了成人,他不會再用廉價的布娃娃騙取風雪的心,他已懂得更誠實、更長情的情話,只可惜她早已不在這裏。
顧銘壓着心緒走進文具店,買了一支不貴也不便宜的派克鋼筆,轉身便想離去。
陸思道:“鄭老師經常開會,需要做筆記。你買鋼筆,我就買筆記本。”
顧銘道:“你早這樣說,我就買筆記本了。”
陸思問:“因為筆記本更便宜?”
顧銘道:“因為買筆記本不需要花時間挑選,能早一點離開這裏。”
陸思蹙着眉不說話。
木緣沂問:“顧銘,你是不是心裏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顧銘搖頭道:“沒有。”
木緣沂道:“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你不願說就算了。”
待陸思買好筆記本出來,顧銘皺着眉抬步便走。
三人去了一趟禮品店,他們不買禮品,只買禮品盒,把新買的鋼筆和筆記本都穩穩地包進去。
三人打車回塔爾門廣場。
陸思道:“這附近有酒店,我們先把房間寫好吧。”
顧銘點頭道:“沒問題。”
陸思道:“之前許成語他們都把身份證給我了,你和這位漂亮的女同學等我一會,我去寫房間。”——她還不知道木緣沂的名字。
顧銘把自己的身份證遞過去,無所謂道:“快去快回。”
陸思走後,木緣沂問:“你剛才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情?”
顧銘問:“我忽略了什麼?”
木緣沂道:“我還沒給身份證,你就把陸思催走了。”
顧銘道:“好像是的。”
木緣沂問:“那我晚上怎麼辦?”
顧銘道:“晚上你再寫一個房間就行了。”
木緣沂面無表情地點頭道:“你說得很對。”
兩人等了十分鐘,陸思步伐輕快地跑回來了。她把手中的房卡遞給顧銘,說:“這是你們的房卡。”——她已把木緣沂誤認為顧銘所說的“心裏的人”。
顧銘不打算解釋,接過房卡時微笑道:“麻煩你了。一共多少錢?”
陸思道:“不要錢。你幫了我大忙,我就替你們出一次房費。”
顧銘搖頭道:“這樣不好。”
陸思道:“那等我什麼時候要和人開房了,你來替我付費就好。”
顧銘一臉驚訝。
陸思問:“怎麼了?”
顧銘道:“我從未想過你會說出這麼奔放的話。”
陸思莞爾道:“我也是成年女性啊。什麼話不能說?”
三個人抵達塔爾門廣場邊上的餐廳時,鄭繪和文雅也到了。
正好五點半,人齊了,生日聚會開始。
顧銘替鄭繪戴生日帽,眾人一起唱生日歌,鄭繪一口氣吹滅蛋糕上的全部蠟燭。整個過程輕快又愉悅,每個人臉上都映着喜悅。這一切都彷彿小孩子過生,完全不像德高望重的老師的壽宴。
鄭繪親手切蛋糕,她把最大的一塊蛋糕給了陸思。這麼多年過去,在她心中最乖巧懂事的學生依舊是陸思。
其他人的蛋糕都差不多大,就顧銘的最小。
原來啊,向來對學生們一視同仁的鄭繪也會偏心。或許所有老師都是如此,他們都努力平等地對待每一個學生,卻也難免抵制內心對某個學生的偏愛。
顧銘能看見,包括鄭繪在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嘴奶油。
他坐着不動。他的胃生來就抗拒奶油。他想到了風雪的唇,如果是她的吻,哪怕她滿嘴都是奶油,他也能面不改色全吃下去。
猛然地,顧銘睜大了眼。因為真的有一雙唇貼住了他的嘴,而且這雙唇裹滿了白森森的奶油。
木緣沂一向自持,她怎會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這種事情?
顧銘的腦子裏一陣空白。
很快的,他反應過來。剛才是陸思推了木緣沂,她才往這邊倒過來。
一個平時前方,一個側對過來。這種幾乎完全錯開的角度下,兩個人的唇怎可能這麼巧合地碰到一起?
顧銘的身子僵住,如此過去好幾秒,他終於往邊上躲開。
木緣沂紅着臉道:“顧銘,我……”
顧銘淡淡道:“鄭老師在這裏坐着,你還是稍微老實一點的好。”
木緣沂的臉更紅,雖然陸思推她在前,但她卻是故意吻的顧銘。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銘沒笑。他忍着嘴裏的噁心氣味,舉起酒杯站起身,對着鄭繪恭敬一拜,認真道:“鄭老師,祝你生日快樂。”
鄭繪不喝酒,便以茶代酒抿了一口。
顧銘把之前買好的鋼筆呈到鄭繪面前,認真道:“鄭老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願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鄭繪微笑着收下禮品盒。
緊接着,許成語等人也相繼敬酒,送禮。
顧銘偏過頭對着牆壁連着啐了幾口,又連續抽出數張抽紙擦嘴。
木緣沂目不轉睛盯着他。
顧銘抬手指向鄭繪。
木緣沂小聲問:“怎麼了?”
顧銘道:“這個宴會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這麼愉快。”
木緣沂皮笑肉不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顧銘道:“鄭老師臉上在笑,但心裏很不開心。”
木緣沂問:“你怎麼知道的?”
顧銘道:“皺着眉頭笑的人,心裏會開心?”
木緣沂問:“她為什麼不開心?”
顧銘道:“原因可能不少。待會下了飯桌,我慢慢和你說。”
如顧銘所想,這個聚會才開始就結束了。
鄭繪收下最後一個禮物,忽然站起身來。她板著臉道:“學校還有事,我就不陪你們吃飯了。”
眾人齊齊愣住——生日聚會的主角要走,其餘人還有心思吃飯嗎?
許成語勸道:“鄭老師,要不吃點東西再走?”
鄭繪道:“唱了歌,吹了蠟燭,吃了蛋糕,差不多就行了。”
許成語道:“可是你還沒吃飯啊。”
鄭繪道:“我吃一塊蛋糕就飽了。”
許成語說不出話。
鄭繪道:“許成語,陸思,顧銘,文雅,李燦,你們都是我教過我學生,應該知道我沒有這麼多時間用來吃喝享受。你們今天能來看我,我心裏非常高興。我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們,但你們人來了就好,不用費心準備聚會或禮物。”
許成語道:“可這都是我們報答您的心意。”
鄭繪道:“你們人能來就是最好的心意,其他東西多了,反而畫蛇添足。”
鄭繪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許成語識趣地閉上嘴。
鄭繪看向顧銘,衷心道:“顧銘,知道我為什麼把最小的一塊蛋糕給你嗎?”
顧銘道:“因為我沒去聽課。”
鄭繪搖頭道:“因為我知道你吃不了蛋糕,切再多給你也是浪費。”
顧銘不可思議道:“您怎麼知道的?”
他無論怎麼想,鄭繪都不該知道他對奶油蛋糕反胃的事情。
鄭繪笑了笑,臉上的褶皺忽而舒展開來。她淡淡說道:“你曾是我的學生,關於你,能有幾件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顧銘再次恭敬一拜:“潘老師說得很對,我低估了老師這個職業。”
鄭繪道:“你是高估了你自己的小聰明。你和風雪在教室里慶生,你吃蛋糕時備受煎熬的樣子,我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顧銘苦笑。他現在才知道鄭繪還有一雙火眼金睛,任何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只不過她很多時候沒說出來而已。
鄭繪已經往外走,文雅跟出去,準備送她回學校。
顧銘頹然坐下,苦笑着嘆息道:“我們自以為是在給鄭老師祝壽,其實是在浪費時間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許成語道:“鄭老師願意來陪我們走這個過場,也真是為難她了。”
這時,文雅匆匆跑回包間。她驚呼道:“鄭老師把我們這桌的飯錢結了!”